沉沒月光

第2章 墜落

墜落

這個時間還沒睡覺？

祝修雅驚愕點開，一張航空機票，明早8點起飛，到這十點。

明明發出去才過了兩分鐘不到，這買票速度，他是一直守在手機邊嗎？祝修雅驚訝。

修身雅心：［我以為你會拒絕］

修身雅心：［你發起了一筆轉賬  ￥1500］

那邊秒回。

落月起：［嗯］

落月起：［已收款￥1500］

落月起：［發起了一筆轉賬￥632］

應該是多的，他把錢一收。

修身雅心：［下飛機給我發個消息？］

落月起：［嗯］

還是這麽冷，能說一個字絕不說兩個。

祝修雅突然抑制不住笑起來，趴在方向盤上笑，不小心按到了喇叭，車“嘟嘟嘟”響一長串，把前面路過撿破爛的老奶奶吓一跳，破口大罵。

他樂呵呵地打開窗戶，跟奶奶道歉。

手機被開了常亮模式，一路上祝修雅眼睛沒離開屏幕超過三秒，他是真怕沈落月反悔，或者突然發條消息，說改天約。

直到車到小區樓下，手機都沒有新消息。時間已經11：55分，祝修雅邊走邊低頭打字，在聊天框手動輸入“生日快樂”。一直輸到0：00分，祝修雅把打的字全删了。

以往沈落月生日他沒有發過一句生日快樂。

還是明天見了面說吧。

祝修雅給他換了備注：可能有戲

也算鼓勵自己的一種方式，他看着備注名點點頭。

清早，祝修雅敲響外科門，抽了張請假條，就坐到院長室裏了。他拿着一本醫書看，昨晚車禍缺人，院長頂上去做手術還沒下來。請假條字跡工整，還有一杯他熱心泡的枸杞紅棗，杯壁蒙着層白霧，這些都在桌上整整齊齊擺着。

“夏季車禍高發期，外科缺人。”院長一身熟悉的倦意，頭發花白，他抓起桌上紙看完放回去，坐下擰開杯蓋喝了口水，慢條斯理地說，“最多給你批兩天，林寒雲對象要轉站，昨晚他跟我說他想轉到隔壁省醫院，我已經批了，後天就走。”

“不是，他對象好好的轉什麽站？跟他有什麽關系，隔壁省醫院有咱這好？”祝修雅翹着二郎腿翻兩下書，“林寒雲還真是戀愛腦，那醫院哪有咱這大，福利也沒咱這好，賺不了啥錢，談戀愛沒錢怎麽行。”

“他對象父母在那邊，聽說從國外旅游回來得了肺炎，林寒雲轉過去好照顧。”

“行吧，您先給我批四天，到時候再看，要真人手不夠，我再回來。”祝修雅放下翹着的腿，拉近椅子，一臉乖地笑笑，“兩天不夠劉叔，我也有要事呢，等五年了。看在我人生大事上，您就給我批了吧。”

“天天往你門口堵的姑娘沒有一百也有一千了，你連人家看都不看。”院長移過看他的眼，抱着杯子又喝了口，起身走飲水機那添水，“你少跟我裝啊，老實說看上哪家金貴的公主了，約個會要四天。”

進醫院對祝修雅一路扶持的都是院長，這老頭人好心軟愛說話，時常能跟病人打成一片。院後那大樹上攀了只遮陽的貓，他都能語重心長聊好久，也不管貓聽不聽得懂，要是聊半天貓還不下來，老頭還會搬個梯子架樹上，爬上去把貓抱下來。

那貓瘦骨嶙柴的，老頭聽說祝修雅一個人住家裏，就賞給了他。

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往常事祝修雅不建議告訴他。但他暗戀對象這事誰也沒說過，自然也不會告訴他：“大學同學，中午就來了，我想帶他在到處逛逛。”

院長喝口水潤潤嗓子，張口正要說話。

“來人啊！大夫！大夫！！我老伴心梗犯了！！”外面病人家屬叫了聲。

“去去看看，看完滾蛋。”話到嘴邊院長改口，招招手。

這就是批了的意思。

“哎哎。”祝修雅急忙起身往外奔去，出門前回頭笑着感恩，“劉叔，要是我們玩完還有餘錢，回來給您帶膝蓋按摩儀！”

“我還沒老呢！”

等處理好心梗老人的病，已經九點半了，祝修雅擦額頭汗，走前不忘說：“你們不熱啊，空調打開，醫院不差這點電。”

雖然昨晚發消息說是在家等他到來，但祝修雅不會這麽做，驚喜還是要有的。從這開往機場要半個多鐘，能接上沈落月。祝修雅滿面春風跟劉叔吱了聲，在對方笑罵聲中脫掉衣服，看眼腕表往外走。

路上碰到了林寒雲，他忙了一晚上臉上卻不見乏意，甚至還笑吟吟地，步履輕快。祝修雅習以為常的路過捶了他肩一下，豔羨地說：“你對象做的啥，我都聞見香味了，鍋包肉？”

“紅燒肉。”

“唔，真香，手藝真好啊。”祝修雅酸了一句，錯過他往門口走。早上來醫院的病人還不少，候診區坐滿了人，生了病大家夥都安安靜靜的，只有點號的聲音，最前面那個大電視正在放新聞。

在這種氛圍下，電視聲那麽清晰：“公安民警對整個現場進行布控，暫時不需要的救援力量後撤待命，現場保留消防、武警等應急分隊開展工作——”

這麽大張旗鼓，又發生什麽事了。祝修雅出門前往電視那看了眼，畫面也在這一刻切到現場，是個墜毀的飛機，下面播報寫着發生時間起飛地點和航班號。

原來是飛機掉了，這事倒是不多見，看地方離這還挺遠。祝修雅一臉無趣扭過頭，一手插褲兜裏，一手轉着車鑰匙。

剛啓動車手機就彈來消息，祝修雅心情愉悅地哼着歌，摸出來看了眼，是跟沈落月靠的還挺近的餘哥。

他只發了幾個字，不需要點進去也能看見：沈落月出事了

祝修雅心咯噔一下，他匆匆點進去，直接打了語音：“怎麽回事？他錯過航班了嗎？還是什麽？被人堵了？”

“不是。”餘哥聲音冷清，“他昨晚推了所有邀約，發了張圖，是今早的MU6767航班，你沒看新聞嗎？”

“什麽新聞？”祝修雅問完，腦子裏倏地閃過剛看到的播報，他很快反應過來睜大眼，“他在那架飛機上？！”

“不知道，早上就走了，現在聯系不上。”

“先挂了我看看！”祝修雅急匆匆挂掉語音，連忙上網看今日新聞。

新聞最熱第一條：當地時間6月21日9：07分，華國航空公司x州飛往x安的MU6767航班在x西x區附近墜毀，目前人員傷亡情況不明。機上人員共133人，其中旅客124人、機組9人。

“操！沈落月你他媽最好別出事！不然老子這輩子都放不下了！！”打電話确實沒人接，沒騙他，祝修雅捶了下方向盤，架好手機，罵罵咧咧點開車上導航，路程顯示176㎞，他只看了一眼，就踩油門。

高速路上車并不多，手機不斷地往去打電話，沒有人接再自己挂斷，然後再撥過去。四面窗戶大開，“呼呼”往車內灌風，吹得手機支架也跟着震。

腦子被風吹得清醒不少，祝修雅咬着根煙，腳下穩穩踩着油門，他把手機退出好友界面，點開了事實播放的新聞現場，将音量開到最大，聲音完全蓋過了耳邊的風聲。

手機彈消息。

餘哥：［你現在在哪？能聯系到嗎？］

把嘴上叼的煙吐到窗外，祝修雅呼了口煙圈，車在高速行駛，打字不安全，他反手打了語音過去。

“高速上。”看眼導航不斷縮減的路程，祝修雅舔舔幹燥的唇，目光盯着前方遙遠的路，“最快還有一小時，他家人怎麽說？”

“他爸爸在準備葬禮，邀請函剛發過來。你也知道，飛機直接墜毀生還可能很小。”

“不是，就直接辦葬禮？”祝修雅一口氣噎住，他惱火地說，“現在當務之急難倒不是查這事嗎？飛機為什麽飛半路掉了！他們沈家查這多容易！”

“你也知道。沈家在醫學上有很大造詣，他們被稱為醫學世家，但沈落月不是學醫的料。”

祝修雅一怔，他想起來了。

沈落月大學是塞錢進的，他很少上專業課，或者說壓根沒上過。但是隔壁文藝學院經常有他的身影，他每月生活費多，經常借着錢去蹭課，有一次還在隔壁學院拿了音樂和舞蹈獎。

直到現在祝修雅手機上都有當時別人發給他的獲獎視頻，沈落月清清冷冷的坐在臺上，他手指很長，在琴鍵上游走時很好看，跳舞更是一絕，祝修雅就沒見過跳舞這麽好看的男生，當時也把隔壁學院一半人迷的要死要活，天天跑來學校打聽他微信。

這和醫學世家的傳統并不符合，他爸媽可能對沈落月無比失望，甚至有了第二個寄托，所以沈落月死還是不死，死哪裏去，都有什麽好查的。

“挂了。”祝修雅斂目，他把手機挂掉按滅，沉默地踩油門。

說不上什麽滋味，就是後悔。

要是人能提前預知一切就好了。

祝修雅皺着眉看窗外被超過的車。

現場根本擠不進去，拉的線外擠滿了人，這周圍他不熟悉，不知道哪個地方看現場最好，但幸好個子夠高，才沒被人群淹沒。祝修雅揉着手腕四處游走，手裏不斷打電話，豎着耳朵仔細聽。

按照他對沈落月的了解，他手機不會開靜音，不知道摔的還能不能響，但總要試一下。

外圍沒有聲音，那就是裏面了，但是圍着線，根本進不去。

祝修雅遠遠看着泥塊翻湧，半個機身都四分五裂的飛機，平緩地喘着氣，心口亂跳。

腦子一熱就跑來，可是跑來又有什麽用？他是能找到沈落月屍體還是能幫上忙？

人在面對不可挽回時總是會抱有一絲僥幸，覺得這個人活着，覺得老天不會待自己不薄，覺得這事不會降臨到自己頭上，可是人人都這麽想，不幸其實随時都會降臨到任何人頭上。

在這種保護機制下，祝修雅轉身，他跑到大街，他把過路人都看過，他覺得沈落月活着，他用力地喊：“沈落月！沈落月！！”

過路人都看過來，又無關緊要的走過。

“沈落月！”

祝修雅跑到人很多的十字路口。

“沈落月！”

祝修雅跑到現場周圍。

沈落月跑不遠的，他一定在這附近，可是人太多了，過路幾個行人都在讨論發生的飛機事故，這裏沒有人認識他。

“沈落月！！”餘光瞄到一個背影，祝修雅跑過去，只看到一個側臉他就轉身。

“沈落月！”

人可能，真的沒了。

祝修雅從一家商店出來，他咕嚕咕嚕灌着水，等幹啞的嗓子好了些許，他繼續喊起來，一路氣喘籲籲。

前面有個人，背影高挑，身上衣服有擦傷痕跡，他很瘦，走的很慢，但腳步沒有停頓，走了一會這才低頭，似乎在身上找什麽。

祝修雅沒再喊叫，他朝着那個人跑去，在對方身邊喘着氣緩下腳步，看了一眼側臉，眼睛瞪大。

“沈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