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沒月光

第1章 沒約

沒約

一場長達十小時的手術到此結束，在助手協助下祝修雅脫掉被血浸透的衣服，換上白大褂，一臉冷意走出手術室。室外病人家屬一臉急切湊上來，他勉強扯起點笑。

“患者已脫離生命危險，一會轉入病房。後續注意事項和相關費用與我的助手談。”

在家屬佩服地目光下，祝修雅點點頭就走，由于精神過于緊繃，長時間無放松狀态，他臉部肌肉僵硬，一笑就收不回來了。祝修雅維持着體面微笑走進洗手間，擰開水龍頭洗好手，這才擡胳膊抓揉兩邊臉蛋。

冷水好像沒有用，他把水龍頭扭到一邊紅色，用熱水洗臉，臉部僵硬的肌肉這才漸漸緩和。

“叮鈴鈴——”

電話在響，祝修雅甩甩手上水，手背揩了下眼睛，摸出手機：“喂，游總，這個點你不該在睡覺？找我幹嘛？”

“笑面虎，出來喝酒。”

游窗夜新婚第一天就開始頭疼，兩周了都沒好轉。他非說自己不是縱欲過度，游總好面子，不能駁了臉。祝修雅于是給他判了個喝酒過度，需要按摩調理。

喝酒只是個幌子，游窗夜對誰都拉不下臉，他說這話那就是頭疼了，需要過去按摩。

“不了，剛下臺，乏得很。”把水在身上随意一擦，祝修雅看眼手腕表，踏出衛生間，往值班室走，一路沖看見他打招呼的病人點頭笑，“我不是給你老婆了份穴位表，今天找她給你按按。”

“她帶她兩兒子出去了。”

“現在？十點？”祝修雅擡胳膊看眼時間，想說點什麽憋回去，低眼又看眼時間，憋不住了，“你不會又跟人吵架了吧？這時候外面多危險。”

“方圓三公裏都是我家族的，能危險到哪去。”游窗夜哼了聲，聲音冷淡，帶着嫌棄，“那個房間我說過不要動，回來她把東西給我全搬了。”

游家很有錢，是這片地房地産最多的家族。自從新婚，游窗夜對公司無比上心，晚上也不去吧裏泡妹了，每天泡在工作中，捐助了幾家學校，資助小孩多達百名，開了個免費的貓咖。看着是個大好人，私底下對老婆很差。

祝修雅經常去他家，了解的清楚，聞言嘴巴張成o型，調侃地笑：“你不會動手了吧？是不是男人。”

“屁話真多。”游窗夜那在響，是很多書交疊放一起的聲音，應該是在收拾東西被搬掉的屋子。他煩躁地說，“今天過來給你雙倍。”

“不了，再去要死了，我現在頭腦昏沉，改天約。”

推開值班室門，低頭抄筆記的小醫生見他進來，連忙起身，拘謹地站那：“老師，這是我做的重點筆記。”

祝修雅擡擡下巴，示意小醫生坐下，走過去一手按住本子，低頭翻筆記，一邊聽游窗夜叭叭。

“翻二十倍，我點了幾個按摩師，一會給你也按按，晚上睡我這。”

“滾你的，點按摩師了還叫我。”筆記上有個錯誤點，聽他說話沒有時間指導，祝修雅耐心耗盡，要挂電話，“我看你腦子也挺正常的，讓那些按摩師給你按，別煩我。”

“四十倍。”

“不要，我回去睡覺，明天還有事。”

“你不是鑽錢眼子裏嗎，天天做發財夢。”挂之前，游窗夜說了聲，“能有啥事，你最好考慮好。”

四十倍啊……

祝修雅摩挲裝入口袋的手機，搖搖頭把想法搖出去，抽過一邊筆筒的筆，表情冷峻，彎腰在紙上畫圈：“這，錯了。”

他把本子推回去，拍了下教材書，又拍了下桌上一個器官模型：“這是基礎，翻書再對着看看，明天考你。”

“好…好的。”小醫生雙手接過，看着欲哭無淚地說，“祝老師，快十一點了，我能回家了嗎？今天記了一天…明天，明天我一定整理好給老師。”

祝修雅看眼他，一手插兜裏轉過身，擺擺手往外走，無情地駁回：“把你錯的地方改好，一會林寒雲來拿給他看。”

說曹操曹操到。祝修雅出門一拐角就撞到人。他看對方一眼，退後一步，手往後一指，說着說着笑起來：“來得剛好，讓他把錯改了。完事把我櫃裏的糖給他拿點，那小孩要急哭了，好像還沒吃飯，我點了外賣，他要是改對了給他吃，沒改對讓他吃了回家。”

“知道了。”林寒雲穿着家居服，手上提着冒熱氣的食物，聞言笑，把袋子口張開，“給你嘗嘗。”

“呦，這煎餅跟外面長的還不一樣。”香味濃郁，祝修雅一下精神了，十小時沒有食物光顧的胃咕嚕響，他眼睛都亮了，伸手拿，“你自己做的？”

“對象做的。”林寒雲拍了他手一下，啧了聲，“拿一個就夠了，趕緊滾。”

“你對象手藝不錯啊，他那麽忙，都有時間給你做。羨慕，屬實羨慕。”祝修雅又拿了倆，迫不及待地往嘴裏塞，賤笑着繞過他，發出滿足地喟嘆，“嗯，這狗糧真香。以後我也找個會做飯的，天天享福。”

剛走了兩步，後面傳來林寒雲涼飕飕地聲音：“你還是單着吧，拽了八五的找不到對象。”

拿紙擦手上吃的油，祝修雅聞言扭頭想反駁，人已經進了門，他想想還是扭回頭，轉身就走。剛要下樓梯就聽見就見幾個護士喊：”車禍的幾個病人馬上就要到了，還有沒有值班的醫生！！”

祝修雅下意識往那邊看去，看見林寒雲應聲出門，邊跑邊套白大褂，奔跑速度比那幾個急裏慌張的護士還快。

他甚至還有空回頭沖扒門上欲哭無淚的小醫生喊：“把桌上煎餅吃完，收拾好桌子回家。樓下保安室還有你院長訂的外賣，也提回去吃了。”

車是兩年前買的，那陣祝修雅在醫院風頭正盛，連着兩天完成了三場高難度手術，醫術得到了院長和各位同行的賞識，名氣甚至流傳出去，前來求助的病人越來越多，自那以後一路向上走，幾月前副院長轉院，祝修雅順理成章的頂了上去。

把安全帶插.進.插.口.裏，祝修雅手搭在方向盤上看手機存款，這四年存了有70多萬，雖然還是很少，但帶人去玩幾天綽綽有餘。

這麽一想祝修雅有點高興，手在列表不斷滑動，還是點進了置頂的粉紅色頭像，備注名是：白月光。

這白月光是他大學同學，叫沈落月，素質高人長得好名好聽，唯一缺點就是冷漠，對他有心思的人不少，但他是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的那類，清冷高貴，官三代，家裏不差錢。

像祝修雅這種小土鼈手握的70萬還不夠他塞牙縫，大學時沈落月一月生活費就有100萬。

祝修雅喜歡他，從大一暗戀到現在，他的喜歡很簡單，僅僅只是下了課忘帶書包，沈落月給他送來。明明還是那副冷淡疏離的表情，但祝修雅就是看上了。

他偷看跟蹤打聽了沈落月一年，得知家境不凡祝修雅選擇放棄，他沒再跟着沈落月，只是不動聲色靠近，靜靜又看了沈落月兩年，拍畢業照時祝修雅再也忍不住，鼓起勇氣要了微信。

後面五年除了過節時他們互相發的節日快樂和新年快樂，沒有別的其他話。

看着那個粉紅色頭像，祝修雅回過神，劃出去點開置頂第二條聊天框，裏面幾條聊天記錄時間都是這五年的今天，一問一答式，統一回話都是“有約”。

祝修雅複制上一年問題。

修身雅心：［餘哥，打聽的怎麽樣了？他明天有約嗎？］

那邊過了好一陣才回：［沒約］

五年時間，終于有一天在明天有空了，祝修雅睜大眼，又問了幾句，确保無誤後噗嗤笑出來，劃出去點開粉紅頭像。

祝修雅也是加上好友才知道，沈落月生日在明天。他想給沈落月過生日，他會精心準備行程表，想帶他吃喝玩樂，想靠的近些，想看他笑——哪怕他得不到這個人，但就是想在生日這天為他做點特別的事。這像是某種未完成的執念，只要達不到，每到這一天就會特別想。

沈落月很難約，一來他從不參與什麽集體活動，都是獨來獨往，一般人約不到。二來擠不進去，生日這天有的是人上門讨好他，他的行程表滿滿當當。

但現在，這個在他身邊挨挺近的公子哥說，沈落月明天有時間？

把備注取消掉，祝修雅眼也不眨啪嗒啪嗒打了十幾行字，目光流連，删删改改，發了出去。

修身雅心：

［沈落月

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是那麽親密，但我始終無法忘記你。我有一些話想當面對你說，想帶你去一些地方。

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邀請，在明天這個普通的日子。

車路費我将全包。什麽時間點都可以，我将在家裏等候你。

地址：x省x市x縣x路x區x道x棟13層14號520室］

他應該睡覺了，沈落月不是那些纨绔子弟，這時候還在吧裏喝酒打游戲熬夜。

恐怕明天才能收到信息，祝修雅把手機放車內支架上，看着外側鏡打方向盤倒車。

再看過來時，手機多了行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