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黃原松被跟蹤了幾天,找過警察卻收效甚微,聽到曲衍森要報警以為他有另外的方法,立刻支持:“他們非法跟蹤公民,就應該把他們抓起來!”
曲衍森:“黎理的父母已經報了案,警察肯定會拘傳你,你現在就算在外面也是被人跟着,不如留在警局裏面——這樣既可以滿足網民想要惡人被繩之以法的訴求,又可以給我們一些緩沖的時間。”
黃原松得知曲衍森這是想讓他進去,想都沒想,直接拒絕:“我不同意!”轉而又火冒三丈:“你們居然拿我當靶子!我要換律師!”
沈潇茗聽完無語道:“你還需要我們把你當靶子?你現在出去走一圈,看看多少人把你當活靶子。”
曲衍森聽他要換律師,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态度:“自便。”
黃原松見威脅不到對方,反而冷靜下來,咬牙問:“要進去多久?”
曲衍森回答:“等輿論平息下來,我會幫你申請取保候審,還會跟黎理父母交涉,看能不能拿到諒解書。”
黃原松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是他們不可能撤案了?”
沈潇茗一句話打碎他的癡心妄想:“進入公訴的案件,沒有經過司法部門的審批,是不可以撤案的。”
黃原松不敢置信:“歸根結底,我還是要坐牢。”
曲衍森解釋:“罪是跑不了,但是如果拿到黎理家屬的諒解書,并且沒有輿論的影響,說不定可以争取到管制拘役,這個刑罰雖然也對你的人身自由有限制,但是不用坐牢。”
緊接着,曲衍森加重語氣:“可如果輿論沒有平息,法官在量刑的時候不可能不考慮民衆的意願,大概率會判量刑标準範圍內的最高刑。”
曲衍森分析完,沈潇茗涼涼地看向黃原松,好像在說“怎麽選,看你”。
話已至此,黃原松不得不接受曲衍森的辦法,不情不願地在一片罵聲中被警察帶走。
随着黃原松被拘留,黎理父母當場在直播中聲淚俱下地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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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直播的人數達到了他們開播以來的最高峰。
随之而來的是黎理自殺的熱度慢慢降下來,公衆開始讨論更為專業的學術造假事件。
直播間內,黎理父母看着越來越少的人,再也擠不出一滴眼淚。
黃原松被抓的第四天,他們聯系了曲衍森:“我知道你們壓下了我們的熱度,他們說的沒錯,你們助纣為虐、狼狽為奸!”
曲衍森不急于自證,反而不急不慢地說:“你們這段時間的收益,應該比勒索黃原松要的錢多吧。”
黎父大怒:“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黎理的遺書裏沒提到過你們吧?你在直播間裏編撰他死前跟你們告別的話,但是如果警方公開黎理生前的通話記錄,被你們欺騙、戲耍的民衆會不會反過來恨你們呢?”
黎父不甘示弱:“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威脅我撤案!想的美,我是不會撤案的!”
曲衍森告知:“這個案子已經在公訴範圍內了,你再想拿錢撤案也沒用了。”
黎父立刻明白他想最後坑黃原松一筆錢的願望落空了,憤怒地挂了電話。
曲衍森卻顯得恹恹。
沈潇茗這時開口:“我以為你不會選擇激怒他們。”
曲衍森解釋:“空城計罷了——他們打這個電話也是想要錢,我們越無所謂,他們越慌張,到時候等黃原松保釋出來,他們一定會抓住最後的機會要錢,而我們再去談,拿到諒解書就很容易了。”
曲衍森說完,意識到全程沈潇茗都看在眼裏。
一瞬間,他的內心無處遁形。
沈潇茗點破:“所以你覺得你也利用了黎理?”
曲衍森默認。
黎理父母消費自己兒子固然可惡,可他作為黃原松的辯護人,為了拿到這份諒解書,首先用黎理遺書這一點威脅黎父,最後還滿足黎理父母要錢的心理,把黎理的死置于談判的地位。
明明一個赤忱的學生,在扭曲的人心裏就成了這樣。
“曲衍森,你看看窗外的雪花。”
他順着沈潇茗的視線,親眼見證着一場鵝毛大雪。
“黃原松可惡,但黎理的父母就不可惡嗎?誘導黃原松做這一切的德森不可惡嗎?那些網暴黎理的網友不可惡嗎?一片雪花輕如絮,無數片雪花卻能壓垮一個人,作為法律人,我們只能從有限的視角勘測雪崩的方位,釋放更多可能性。”
“黎理在遺書裏引用了一首詩‘風雪壓我兩三年,我笑風輕雪如棉’,你不忍消耗他的屍首,更應知他的靈魂不朽。法律不是我們自上而下地審判每個人,而是讓每個人感受到正義和秩序,你若是陷入情理的矛盾裏,只會傷害更多人。”
沈潇茗的語調不帶一絲起伏,目光異常冷靜澄明。
曲衍森在這一瞬間,羞愧得有如大學第一堂課“你為什麽要學法?”
那時他愧于自己的功利心,現在卻再次在這個價值坐标中迷失方向。
“抱歉。”他是帶教律師,還讓一個實習生指出不專業的地方,不好意思道:“你本來就忙,還讓你勞心這些。”
沈潇茗看了他一眼,伸出塗着蔻色甲油的食指,不客氣地點在他的額頭上:“曲律師,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遜。”
曲衍森黯然地低頭。
下一秒,沈潇茗軟下語氣,彎唇:“不過呢,很可愛。”
他忽而愣住,擡起頭,和那雙狡黠的眼睛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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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理父母唱罷,以楚葭為代表的舉報小組登上輿論的舞臺,對于他們,網友們關心的是他們的學術生涯和學校對學術造假事件的處理情況。
學校在後者作出了快刀斬亂麻的效果,前者卻難以協調——不是說不可以安排一個新的實驗室,而是實驗室裏的人員相互不信任,他們在網絡上控訴自己不被接納,輿論隐隐往無辜之人的身上蔓延。
這時,一篇德森的投資報告橫空出世。
——早在最初就跟“松葉酸學術造假案”撇清關系的德森,不僅在四年前就開始投資松葉酸實驗室,而且前段時間還支出五百萬幫黃原松補挪用資金的窟窿。
一石激起千層浪,各種專業人士的分析和德森內部人員的爆料,把德森推向風口浪尖上。
因為松葉酸的事情,德森面臨各個有關部門的檢查,制藥車間全面停産。不僅如此,京都所有制藥企業都收到審查的通知,其中就包括沈震雲投資的好幾家企業。
秘書敲響沈震雲辦公室的門,怯怯道:“德森制藥的魏董來了,要安排會見嗎?”
沈震雲将手中的損失報告丢出去,大發雷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他還有什麽資格來見我!”
秘書趕緊低下頭:“那我說您不在,請他出去……”
話沒說完,一道怒聲從秘書的身後傳來:“沈總,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我的資格您不是二十年前就給我了嗎?”
沈震雲壓着火氣看了來人一眼,使了個眼色讓秘書離開。
沈震雲立刻放下身段安撫道:“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你自己看看德森還扶得起來嗎?”
魏森卻認定他是不願意出手相救,冷笑一聲:“沈總不必說多了,德森和沈總合作了這麽多年,不知道沈易遙知道他兒子背着他做了什麽嗎?”
沈震雲見他軟硬不吃,也撕下臉皮:“那件事你全程參與其中,你也說了,我是他兒子,他不會不保我,可你,就只能在監獄裏過完後半輩子了!”
魏森氣得站起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沈震雲達到目的,笑着遞給他一杯水:“你守口如瓶,德森只是個棄子,等到輿論過後,我還可以安排你到沈氏旗下的公司工作,但是你要是管不住你的嘴巴,我可不會顧念這二十多年的合作情分。”
-
曲衍森剝好一只蝦,蘸好醬油放進沈潇茗的碗裏,和她聊起:“德森垮臺了。”
沈潇茗樂見其成,畢竟這一切有她推波助瀾。
曲衍森知道她忙,卻不知道她具體在忙什麽,很多時候,沈潇茗上午在律所,下午就請假了。
沈潇茗也不曾主動對他說。
曲衍森想起上次那個吻,沈潇茗過來送藥,想要試探她的态度:“你還想喝酒嗎?”
沈潇茗咀嚼着蝦肉,含糊不清道:“不喝了,晚上還有點工作。”
“……”
就這麽輕而易舉被她忽略過了。
曲衍森眼眸微沉,好半天才談起:“你生日打算怎麽過?”
沈潇茗的生日在平安夜。
她以前沒有特別提過自己的生日,一來她有自己的圈子,二來曲衍森年少自卑,祝福都難以送達,何況倆人也沒有到互相陪伴對方過生日的地步。
“爺爺說給我辦個party,可是我不想他老人家為我的事操心。”沈潇茗嘆了口氣,“而且不是快開庭了嗎?先把這件事解決好再說。”
曲衍森點點頭:“那到時候我們一起吃頓飯。”
就像今天一樣。
就像平常的日子一樣。
他會訂好餐廳,訂好鮮花,訂好禮物。
所有一切考慮周全。
只為讓沈潇茗開心一點,而陪着的這個人是他。
他已經滿心期待了。
“不行。”沈潇茗說得斬釘截鐵,“生日那天我有事。”
曲衍森追問:“什麽事?”
他不愛對其他人的事刨根問底,甚至對于沈潇茗,也盡量理解她的難處,為她做好“後勤保障”。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推脫,曲衍森不得不直面這個問題。
“怎麽?要查崗?”沈潇茗好笑地反問。
“不是。”
他害怕将沈潇茗越推越遠,因此總是扮演一個善解人意的角色,或者說,他不願讓自己顯得急迫而卑微,便故作不在意的樣子,看起來不被裹挾,針卻處處紮在心裏。
可沈大小姐哪有閑情逸致理會他的心思,她只知道今天的湯煲得不錯,蝦肉也Q彈可口。
曲衍森的表情緊繃又冷清,手上剝蝦的動作卻不停,沉沉道:“沈潇茗,你是不是該抽出時間陪陪我?”
“嗯?”沈潇茗一愣,不敢相信這是從這根木頭嘴裏說出來的話。
最後一只蝦剝完,曲衍森脫下手套,骨節分明的手指拿起湯勺,給她盛了一碗,似怒非怒道:“就算是排班,也該輪到我了吧?”
沈潇茗咯咯笑:“你在怪我嗎?”
沈大小姐很少有愧疚的時候,她總是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是世界中心,上一次她毫無顧忌地拒絕曲衍森的邀約,可以以“你也拒絕過我一次,扯平了”為由,這一次對上曲衍森隐晦的控訴,仍悠然自得地喝着靓湯。
曲衍森的表情不算好看,嘴上說着心口不一的話:“……我沒怪你。”
沈潇茗嗤地一笑:“放心,為了獎勵你聽話,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
“……”
又是這該死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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