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第 48 章
女孩後半句還說了點什麽, 鄭希文沒有聽清。
她拎着袋子往外走，被女孩叫住，說抓了張她和對面男人合影, 問她介意嗎, 她看向宋律齊，說他可能介意，女孩毫不怯場, 跑去問他。
宋律齊跟女孩聊天時看過來一眼, 鄭希文什麽也沒說，最後女孩回頭, 高興地跟她擺手說再見, 随後離開，她走過去, 宋律齊收拾東西起身。
鄭希文拆新買的膠片機，反複撕了幾次，扯不動塑封包裝，“你不是不喜歡別人拍你嗎？”
宋律齊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捏住封口條，撕開一道口子, “她說是合影，留下就留下了, 說不定以後哪天會重新遇見。”
鄭希文沒接話, 拿相機拍巷子。
下午四點，她在地鐵站跟票務的人碰頭, 拿到自己的演出門票。宋律齊也在随後拿到自己的門票。
她的票在紅區山頂, 宋律齊手裏則是兩張綠區VIP坐席。抵達紅館後，等待入場, 他分她一張票，她搖頭，他倒沒多說什麽。
周邊滿是賣熒光棒的小攤販，鄭希文詢價，買了一根，回頭後發現剛才還在閑逛的宋律齊跟一位本地老伯聊了起來，他又不會粵語，也不知道怎麽聊的，似乎到了入場時間，許多人往紅閘那邊去，她打了聲招呼，準備過去排隊，他笑着擺了下手。
接下來就是她自己的時間了。
鄭希文進入排隊入場的隊伍，身後也迅速接起長龍，正式進入場館時有工作人員分發場控手環。
她拍了照，跟往朋友之間的小群裏曬圖，想到馬上要圓滿心心念念的願望，興奮得抿不住唇角的笑意。
鄭希文入場偏早，四面臺稀稀落落坐了一小部分人，臨近開場，人越來越多，有人從她身前經過，她稍微收腿。
“謝了。”含笑的，熟悉的聲音。
她愕然擡頭，看着宋律齊從自己身前經過，落座旁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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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
宋律齊把手裏的票遞到她眼前，确實是紅區，她旁邊的號碼。
他剛才是在跟老伯換票，她意識到這一點。
手機亮屏，微信群裏朋友還在等她分享實況。
未讀消息99+，鄭希文頓了頓，開始回複。
不多時，有觀衆歡呼聲，演出正式開始，她拍了兩張照，暫且收起手機。
Overture之後，張學友穿了身金色燕尾服，帶着金色禮帽，從升降臺上緩緩升起，舞臺是旋轉唱片，像個八音盒 ，他唱着“共經過，數不清的波折”，同四面臺的觀衆打招呼。
随後舞臺緩緩升起，樂隊抒情，館內燈光黯淡，直到幾聲嚓響。
全場燈火輝煌。
“現在就熱烈地說我愛你，
現在就熱烈地說我要你，
現在就熱烈嚷着
今日我只想親近你。”*
全場歡呼，宋律齊笑着看向身旁的女人，她把手臂舉得很高，揮舞熒光棒，大聲跟唱舞臺上的歌聲，神采奕奕，像尚未褪去童真本性的小朋友。
兩首歌交替時，鄭希文扭頭說了句他好帥啊。
宋律齊看到她眼梢一閃而過的晶亮，俯身靠近些，低聲問道：“怎麽了？”
“嗯？”她笑問：“怎麽了？”
“沒事。”他笑着搖頭。原來只是太激動。
鄭希文像個小朋友，被她鐘情的人可以輕易感知，盡管淹沒在幾萬人的巨大聲濤中，她仍願意為偶像大聲歡呼。
《忘記他》之後是一段吉他solo。
鄭希文跟唱跟到喉嚨沙啞，喝水潤嗓子。
不久，張學友換了身衣服上臺，開始talking環節，用的是粵語。鄭希文看宋律齊，宋律齊看她，讀懂彼此眼裏的話——
聽不懂。
倒也不是完全聽不懂，只是聽得斷斷續續：
全場的朋友大家好嗎......開心......香港......演唱會......好開心.......香港......廣東話.......好多朋友.......
全場聚精會神聽學友talking，時不時歡呼，鄭希文不甘心就這麽一臉茫然，環顧四周，手臂被拍了下，宋律齊俯身靠近，說自己旁邊的女人會粵語和國語。
她跟他對調了位置。
因為要聽翻譯版本，鄭希文的笑點比現場慢一拍，順着宋律齊的示意，她注意到舞臺空中的畫面開始捕捉觀衆畫面，問旁邊的姐姐這是什麽。
姐姐解釋：“鏡頭前表現得好的話有禮物哦。”
鄭希文四下張望，尋找自己身前的攝像機機位。
“你知道這個叫什麽？”宋律齊問。
“在那裏！”她精準捕捉機位，比了個手勢，“叫什麽？”
“kisscam。”
鄭希文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她沒看過正經演唱會，但也知道kisscam這種東西，被鏡頭捕捉的兩個人通常需要接吻。
她看向身旁的男人，現場聲音嘈雜，她得靠得很近才能讓他聽到自己的話：“這種演唱會可能會被刻錄成藍光版本。”
宋律齊略一點頭。
“你的未婚妻呢？”
“未婚妻？你是說梁藍。”
鄭希文沉默片刻，擠出笑意，嗯了一聲，聽他輕描淡寫：“跟她的小男友遠走高飛了。”
她倚回靠背，思維遲鈍了幾拍，稍後才回想起之前見過的女人。原來真的是梁藍。
宋律齊解釋：“這事結束了，兩家也不來往了，做什麽是她的自由。”
“也是你的自由？不過你一直都很自由。”鄭希文綿裏藏針，他不接招，她繼續道：“但你以後還會有其他女朋友。”
“其他？”
“萬一鏡頭掃過來，萬一被收錄進去，萬一以後你女朋友看到，就是一場事故。”鄭希文的語調低而嚴肅。
“為什麽？”
“她會生氣。”
會場的聚光燈打在舞臺，觀衆區光線微弱，鄭希文坐正身子看向舞臺，宋律齊啞然失笑，俯身附在她耳側，“她怎麽會生自己的氣？”
握緊熒光棒的手指緊了緊，清亮的眸子仍盯緊前方舞臺，“這種玩笑，她也不會喜歡。”
宋律齊眸色略深，看了她幾秒，笑意漸漸消失，正了正身子，看向舞臺。
整場演唱會三個小時，在夜裏十一點鐘結束。
經歷過這樣的嘈雜喧鬧，從場館裏出來，鄭希文回望身後那巨大的建築，心裏仍有餘震，腳下好似踩着棉花，似一場虛幻柔軟的夢。
深冬的港府街頭，不似其他季節那樣熱鬧，人群湧向停車場、地鐵站或巴士站臺。
街頭漸趨安靜，幾抹植株淡綠，一些建築物的冷白。
宋律齊問她什麽時候回南都，她看了看手機屏幕顯示的時間，“距離飛機起飛還有四個小時。”
他頗意外，四下看了看，“還去別的地方麽？”
她搖頭，“很晚了，你先走吧。”
“等會兒送你去機場。”
鄭希文頓了頓，沒再說什麽。
上世紀的港片裏港城是什麽模樣，現在依舊是什麽模樣，仿佛從未經歷歲月的洗禮，又滿是歲月的痕跡。
她舉着一次性膠片機擠進市井氣息更重的狹窄街巷，夜色濃深，只有開閃光燈拍近景，宋律齊在後面慢慢跟着，有時低頭，可以看到映在地面上的他的影子，同她的并肩、重疊。
“餓不餓？”
“嗯？”鄭希文放下膠片機，扭頭看他。
“吃面了麽？長壽面。”
她心念微動，搖頭。
宋律齊揚手指了下斜前方的茶餐廳，“這家？”
“好。”
這個時間許多茶餐廳都打烊，只剩這一家，紅底白字的招牌，店面不大，進門後一覽無餘。
宋律齊點了兩碗加蛋的清湯面，看了眼時間，“我出去一會兒。”
“工作嗎？”
他搖頭，朝外走。
鄭希文不解，但沒多問，看到他随手擱在桌面上的平板，扭頭問他，“平板借我記點東西可以嗎？”
“在你對面。”宋律齊說，“你知道密碼。”
他的平板一直共用同一個密碼，鄭希文以前偶爾借來看書、查資料。她拿過平板，看到側面的顏色，并不是原來那個，輸入解鎖密碼，打開文稿。
兩碗面很快上齊，被鄭希文推到一邊，文思泉湧，很快寫完一篇，敲下回車鍵，把文稿傳遞給自己，扭頭看牆邊的老式座鐘，距離零點只剩一刻鐘。
宋律齊這時回來，手裏多了樣東西，放到她面前，拆開絲帶包裝，他說話時略帶氣喘，“還沒到零點，許個願。”
鄭希文是懵的，延遲兩拍才意識到這是蛋糕，輕輕應聲，“好。”
明天是她的生日。
宋律齊身上沒有打火機，跟老板借了火，老板的小女兒跑出來，一起唱生日快樂歌，鄭希文切給她幾塊蛋糕，叫她拿給爸爸媽媽。
小女孩撩開布簾走進廚房操作間，很快又出來，背着手，看着兩個人，怯生生地笑。
宋律齊用英語問她蛋糕好吃嗎，她走近，叫他靠近些，要說什麽秘密似的。宋律齊看了眼鄭希文，稍稍俯身。
小女孩飛快地拿出藏在身後的手，把手指奶油抹他臉上。
挺長的一道白胡子，從宋律齊左臉頰橫跨右臉頰，硬朗清正的面容變得滑稽。
鄭希文捧腹大笑，豎起拇指對小女孩說Good job，後者害羞地低頭，随後噘嘴索吻。鄭希文俯身，瞧見她眼裏閃過的狡黠，來不及閃躲，臉頰也多出一道。
輪到宋律齊笑。時間恰好是零點，鄭希文以為他要說幹得漂亮，但他說的是，生日快樂。
“這次來的匆忙，生日禮物送不上了，下次補上。”宋律齊說。
“不用。”鄭希文笑着搖了搖頭，兩只手蹭上奶油，轉身找女孩，給她抹出貓胡子。
她忙着吃面時，宋律齊擦掉臉上的奶油，點開放在一旁的平板，屏幕停留在文稿界面，是一篇洋洋灑灑上千字的稿子，開頭寫道：
張學友仿佛是上個世紀遺留的産物，是歲月尚未收走的榮光，是一道可以窺見當年趾高氣昂、頭角峥嵘的港城的縫隙......
鄭希文拿紙巾擦嘴巴，注意到他在看浏覽平板上的東西，剛才似乎忘記删掉了。她很少主動給別人分享自己寫的東西，覺得這種行為無異于赤|裸裸剖開自己的思想，想要提醒他删掉，轉念想自己并沒有寫什麽太深刻的東西，沒必要。
正糾結得食不下咽，宋律齊掀眼皮看過來，笑容裏帶着欣賞，随口道：“大詩人文筆了得。”
“瞎寫的。”鄭希文埋頭吃面，臉頰微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