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 47 章
車內暖氣開得足, 熏着淡淡的中性調木質香氣，發動機持續的底噪聲催眠。
宋律齊頭暈，整個人倚着靠背, 偏頭看向身側。
身旁的人上車後一言不發, 懷裏抱着包，眼眸緊閉，路旁高懸的燈盞是冷白色燈光, 一格格閃過, 映在她臉頰上是忽明忽暗的薄瓷色。
扇形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陰影晃了晃，宋律齊收回目光, 喉頭發癢, 咳嗽兩聲。
鄭希文睜開眼睛，卻沒看過去, 盯了兩秒前車窗外的路況，随後看向自己這一側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張學友的演唱會快收官了。”宋律齊說。
“嗯？嗯。”鄭希文看到他身側窗外的樓梯LED巨幕廣告，2019年01月11—29日，港城紅磡體育館：A Classic Tour 學友.經典世界巡回演唱會。
“今年在衛城開了一場，去看了麽？”
“沒有。公司正忙。”
“港城這場呢。”
“不知道，可能沒空。”
宋律齊似乎點了點頭, 低咳幾聲。
抵達鄭希文所說的下車點，代駕師傅停靠路邊, 她推門下車, 宋律齊從另一側下來，敲窗交代：“師傅, 就到這......”他環顧四周, 擡颌指了下不遠處的酒店大樓，“停進那個酒店吧。”
師傅應着, 把車開走。鄭希文不解，“你要在這住下？”
“頭疼，想早點睡下。”
Advertisement
“你可能有點發燒。”
“嗯。”
“助理呢？”
宋律齊今夜第一次笑，“多大人了，咳嗽兩聲還得叫個助理。”
鄭希文看他一眼，往前走，“你來這就是為了一只耳釘？”
宋律齊慢悠悠跟在一旁，“耳釘是抽煙的時候想起來的，本來只是想見你。”
她抄在兜裏的手指蜷緊，又松開。
“宋律齊。”
“嗯？”
“世界那麽大，你是不是想起哪就去哪。”
“我沒這麽閑，希文。”
因為生病，宋律齊聲音微啞，她的名字在他唇齒間滾了一圈，顯得溫柔。
上次見面，他似乎也說了這句話，不過當時在吵架。
穿過窄街道，到了酒店門前的廣場，宋律齊問：“住在這附近？”
鄭希文走向公交車站，“末班車快到了。”
宋律齊跟在她身後。
“我很閑嗎？”鄭希文停下腳步，看着他，“還是我說話特別沒有分量。上次不是說過，以後就當不認識嗎？”
路燈照下來，整個人泛着金黃的輪廓，頭頂長發不知什麽時候亂了，像只炸毛的貓。
宋律齊垂眸看着她，她不喜歡這種眼神，看不清也猜不透。
“如果你打算以後當我是空氣、點頭之交的陌生人、早就翻篇了的舊人，祝你成功，如果不是，你可以從現在開始這樣做。”
“試過，沒做到。”他說。
鄭希文責備自己随之驚悸顫抖的心髒，已經張開的嘴巴收回剩餘音節，緊了緊指節。
公車到站，她快步擠進人流，上了車。
末班車乘客諸多，簇擁着向前，人頭攢動。宋律齊看着她在人群中忽隐忽現。
前後氣閥制動，車門關閉，公交車起步。
她扶着立柱扶手，背對身後的站臺，沒有回頭。
他目送這輛車彙入街道車流。
-
鄭希文住在江寧，乘公交車坐兩站，回到家，已是夜裏九點鐘。
開門時便感到一陣冷流，室友裹着被子從卧室出來，“希文，你回來啦。”
鄭希文放下包，換鞋，擡頭看她：“你感冒了？”
“對啊，這該死的流感，我們辦公室已經淪陷了。”室友走去廚房倒水，說話時鼻音很重，“我把窗戶開了一下，通通風，冷不冷？我馬上關掉......頭昏腦漲。”她拍腦門。
“我來關吧。”鄭希文換了雙拖鞋，去洗手間沖手，“你有發燒了嗎？我那裏有退燒藥，應該也有感冒藥。”
“不用不用，我吃過了。”室友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捧着杯子走出來，“那我先睡了哦，你也早點睡。”
鄭希文應着，先去衛生間洗了個手，随後去關掉廚房和餐廳打開的窗戶。
南都的小區沒有集中供暖，冬天濕冷難捱，鄭希文窩在電熱毯上看書，很快被凍僵手指，縮進被窩，房子隔音不好，夜裏時不時聽到隔壁吭吭咔咔的咳嗽聲。
次日，鄭希文頂着兩只黑眼圈起床，室友還沒起床，房門緊閉，她吃過早餐，往她的房間看了兩眼，輕手輕腳帶上門。
下午，臨近下班，鄭希文收到室友的消息，說自己要去診所挂水，問她能不能煮點白粥送過去，她答應了。
鄭希文回到家煮了粥，又切了點小菜，一起裝進保溫桶，帶出門，去社區診所找室友。她本想等室友挂完水一起回家，診所流感病人太多，被室友趕出來。
天氣冷寒，鄭希文在街頭閑逛，不知不覺走到昨晚那家酒店門前，頓了頓，穿過門前的小廣場走過去，感應門自動打開，她猶豫片刻，還是轉身走開。
“女士......”酒店廣場邊緣的下坡有積雪，鄭希文差點滑倒，勉強站穩，幻聽有人在叫自己，回頭看去。
“女士，女士。”酒店前臺沒穿外套，小跑着追過來。
“我嗎？”鄭希文疑惑。
“請問是鄭女士嗎？”
她茫然點頭。
“是這樣的。”前臺遞出手裏的東西，“昨天有位姓宋的先生給您留了樣東西。”
鄭希文才注意到對方手裏有封信，她接過後，前臺微笑致意，随後離開。
信封裏面是一張便簽，字跡挺拔利落：
已退燒，回北都了。
回見。
落款是宋律齊。
底下是一張折起來的紅館演唱會的宣傳海報。
-
年底事務繁多，各部門溝通像打仗。鄭希文連軸轉了幾天，傑克晴接了個在南都拍攝的活，正好是周末，說報銷打車費和酒店，邀請她過去，她考慮到工作，沒敢一口答應，最後果然沒去成。
節目錄制結束後，RR打視頻來投訴她的失約，貝貝跟別人聊着天路過，“宋老板是不是也不來了？.......忙，都忙，忙點好啊。”
RR噘着嘴回頭瞪他，叫他上一邊聊去。
鄭希文笑了笑，沒說什麽。
RR前一天晚上才從港城飛回來，提到紅館的演唱會，眼睛立即放射光彩。
她滔滔不絕講了一大堆，最後問鄭希文去不去。鄭希文想去，但是沒時間，而且沒有搶到票。
“我還有幾個票務，等下推給你。這次結束就不知道要等幾年啦，盡量不留遺憾嘛。”
鄭希文應聲，倒也不抱太大希望。
可看演唱會這事在她的計劃清單裏呆了三年了，越是臨近結束，越是覺得不甘。
1月27號晚上，票務說有一張票，她臨時定了次日晚上的飛機。
行程太臨時，已買不到直飛港城的票，她從北都跨天中轉，落地十一點多，沒有預定到過夜賓館，又不想折騰，打算在C區的座椅上湊合了一晚。
夜裏被人叫醒，帶到休息室，她睡意昏沉，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問了地勤，是一位姓郁的先生請她過來的。
她看向窗外夜幕下寬闊的停機坪，找不到剛才見過郁程的痕跡。
VIP候機室有毛毯和舒适的躺椅，但鄭希文這一夜無眠，次日清晨早早登了機。
她揉着眼睛，從兜裏拿出眼罩和耳塞，準備睡覺。
一旁即将熄屏的手機再次亮起，久違的微信頭像發來消息。
宋律齊：【在機場？】
鄭希文盯着屏幕，将耳塞捏細了塞進耳朵，眼罩挂上耳廓，掀至頭頂，敲了個嗯，回複過去。
宋律齊：【方便接電話麽】
她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時間，點開對話框，卻在敲字時猶豫。
來電通知跳出來，聲音突兀，她連忙接起，聽到那頭的聲音總覺隔了點什麽，才想起摘掉耳塞。
“喂？”
“喂，能聽到麽？”
“嗯。”
“你要去看演唱會？”
“嗯。”
“我在羊城......從這到......”他先是頓了頓，似乎在跟別人說話，随後話筒被捂住，他的聲音漸遠。
鄭希文低垂視線，靜靜等着，聽到背景音裏模糊的機場播報，窸窣聲後，手機被拿回耳邊，電話那頭道：“我在羊城，上午十點到西九龍，一起吃頓飯？”
鄭希文沉默，嘴唇微啓，尚未發出聲音，電話那頭道：“我去機場接你。”
機艙響起起飛前的廣播，她匆忙挂斷電話。
三個半小時後，飛機降落港城國際機場，出了到達廳，宋律齊穿着襯衫長褲，外面是件深色風衣，身材高挑瘦削，在人群裏很顯眼。
鄭希文腳步稍頓，還是走了過去。宋律齊向前迎了兩步，“沒帶行李，是準備看完就走？”
鄭希文同他并排走，“你也沒帶。”
宋律齊：“我今晚過關回深城，明天上午有場會。”
“你也是來看演唱會的？”
“嗯，你後來去那家酒店了？”
她抿緊嘴巴，沒有說話。
鄭希文本打算辦張八達通，不知宋律齊從哪弄了輛車，打消這個念頭。
穿過漫長的海上通道，陽光透過綠色玻璃，身前是有紅灰配色的豐田出租車、摩托車、載貨皮卡。
港府是一座天生帶着電影感的城市。
中午在深水埗随便找了條市井街道的茶餐廳吃飯，吃過飯時是下午一點，距離演唱會開場還有七個小時。
于是随便走街串巷，轉來轉去，誤入一家賣膠片機的商鋪。
鄭希文這兩年唱粵語歌的水平大有長進，但僅限那幾首歌。英文、粵語、普通話三摻，跟老板聊了幾句，連蒙帶猜，效率低得離譜。幸好碰到一個內地來的攝影專業的女生，幫她溝通，順利許多。
鄭希文連聲道謝，送了女生一卷膠卷。
“小事一樁啦。”女生擺手，忽舔了舔下唇，顯得很羞澀，靠近些問她：“門口是你男朋友嗎？”
鄭希文順着她的視線看出去，這裏商鋪林立，店門口就是對面大排檔的桌椅，過了飯點沒人坐，宋律齊跷着二郎腿坐在那，身前擺着平板，鬧市狹窄淩亂，他氣質松弛，意外地和諧。
其實剛才找餐廳，包括吃飯途中，他也打了幾通電話會議，像換個地方工作，不像來度假的。
也許注意到這兩道視線，宋律齊擡眼看過來，帶着疑惑，鄭希文意識到他以為自己有事，搖了搖頭，錯開目光。
“不是。”
“不是？”身旁的女孩差點忘記自己的問題，想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哦，你們結婚了呀。”
鄭希文啞然失笑，“怎麽會這麽想。”
“不是嗎。真奇怪。”女孩咕哝。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