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第 40 章
二零一八年冬。
南都街頭苦寒, 說話時帶出的溫度迅速凝結成白霧，整座城市車流高樓的繁華氤氲在這種冷氣中。
一行人從室外停車場走向酒店大樓。感應門自動打開，身前身後人流稍顯擁擠, Leah挽住鄭希文的胳膊, 帶她一同進門。
餐廳在39層，要好的同事沒跟鄭希文坐一起，微信小窗吐槽大區經理比某某哥大方得多, 上次團建那宴會廳連洗手間都是公共的。
鄭希文回複哈哈哈哈。
對話框彈出新的消息提示, 馳宇的消息，問她在幹嘛, 有沒有時間出來聚。
鄭希文：【幹嘛, 還想給狗仔送KPI？】
馳宇發來個定位，就在這家餐廳樓下, 鄭希文啞然失笑。
飯局散場，她跟同事告別，按導航找到KTV。馳宇正在前臺等着，帶她一起去包廂。
鄭希文問：“你不是要回北都錄新歌嗎，怎麽沒走？”
馳宇解釋：“那邊錄音棚有事耽誤兩天，明天走。”
路過一個接一個的包廂, 音樂聲忽隐忽現。
馳宇說：“今天是我合作很久的制作人過生日，你見過他, 別的也都是圈子裏的朋友, 都很好相處。”
鄭希文笑問：“我不會是唯一的圈外人吧。”
馳宇伸開手臂，虛攬在她肩頭, “你是我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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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好朋友, 送我上熱搜。”
“哈哈，還不肯原諒我嗎？”
馳宇躬身, 湊到她面前，恰好走到包廂前，有人推門出來，看到這一幕，學隔壁哈圈耍酷，hey，yo，what's up man，眼神暧昧。
馳宇笑着給他一拳，“幹嘛去？”
“WC~”這人打量鄭希文，跟她打招呼，“Hello，Hello。”
鄭希文兩手拎着提包，點頭微笑，“你好。”
包廂裏正熱鬧，桌上擺了幾個蛋糕，有些還沒拆包裝，有人唱到“求名利無了時，千金難買好人生......”，唱得動情，撕心裂肺，音樂結束後引來嬉笑調侃。
“進去坐。”人多，馳宇帶鄭希文跟壽星打了個招呼，帶她往裏走。
有個穿格子裙的女孩舉手機自拍，角度擺了許久，似乎要找什麽人同框，鄭希文躬身避開鏡頭，向另一側看去。
也許注意到她的動作，女孩臉頰微紅，扭頭看她，不自然地摸自己的耳垂。
鄭希文笑說耳環好漂亮，襯你。女孩羞澀道謝。
找地方坐定，鄭希文簡單地跟身邊的陌生朋友打了招呼，馳宇介紹她的身份，這群年輕人開玩笑似的小幅度起哄，她只當聽不懂。
點歌臺切歌，馳宇手裏被塞了只話筒，有人催促唱這首歌，他笑着搖頭，說有點感冒。
見他不唱，這人看向鄭希文，“妹妹，你會唱嗎？想點哪首，我替你點。”
沒等鄭希文回答，懶洋洋拖長的女聲響起：“借過。”
她擡眼去，是個穿白色皮裙的年輕女人，栗色長卷發，單眼皮尖下巴。馳宇身旁的男人伸長了腿，腳尖沖出去，擋住女人的路，他趕緊收回，她穿行而過。
留下一陣香風。
很難形容這種味道，茉莉鳶尾一類的白花，混在一起成為煙熏火燎的脂粉氣，鐘鳴鼎食的富貴感，契合她的氣質。
鄭希文的目光追着她走過去，神情微滞——女人坐進一個金發碧眼的男人懷裏，兩人調笑幾句，旁若無人地熱吻起來。
鄭希文垂眸，收回視線。
朋友略顯惋惜，問馳宇：“誰啊？”
馳宇聳肩，“男人不認識，女人好像叫什麽蕾，壽星的朋友。”
“哦，對，李蕾......好像很有來頭。那男的是個模特，還是什麽時尚品牌主理人。”
身邊許多人在玩21點，鄭希文被馳宇帶着參與進去，知道她不喝酒，她的這份全由他代勞。
中途新朋友再三邀請，盛情難卻，鄭希文接過話筒。唱到“愛情好像流沙，我不掙紮”時，略低的男聲加入進來，她回頭，看到舉着話筒唱歌的馳宇，笑了笑，對方亦彎起唇角。
玩搖滾的男人唱起溫柔情歌，有種特別的魅力，包廂內許多人玩鬧之餘，頻頻側目，有人吹口哨起哄，“好配~”
鄭希文尴尬，唱了最後一段，趕緊還了話筒，馳宇笑着制止朋友。
鄭希文坐下來打量包廂裏的人，被一對擁吻的情侶吸引去目光。
男生身高格外優越，金發碧眼，女人穿了條白裙子，只有背影。
包廂門被推開，不知什麽時候出去的壽星重新進入，身後跟了幾個人，臉頰、衣服是同款的色彩斑斓，包廂燈光不明朗，細看才能看清是奶油。
馳宇問過朋友，跟她解釋，隔壁恰好也在過生日，這些人可能認識，所以過去打了個招呼。
“這樣。”鄭希文點頭表示了解。
鼻尖嗅到熟悉的香味，剛才的長卷發女人拎着包，神色謹慎，從他們身前匆匆離開。
剛才兩人擁吻的地方只剩金發模特，形單影只，略顯落寞。
因為明天還有工作，鄭希文需要早點回家，馳宇說送她，她去上了個洗手間，回來時他卻被圍了起來。
包廂門口，幾人圍在一起起哄，話題中心是馳宇和格子裙女孩。
“熱搜都上了，大半夜在德基廣場壓馬路，還沒什麽？......不是你？看着就是你嘛。害羞什麽，相信你們沒什麽行了吧，剛才給你倆點的歌還沒唱呢。”
“玩真心話的時候不是說有喜歡的人嗎，不是馳宇是誰？你說出來哥幫你參謀參謀。”
起哄的人七嘴八舌。馳宇笑着跟身旁的人交涉，叫女孩先走，女孩欲言又止，臉頰紅得滴血，沒有挪動腳步，更讓這群人覺得有情況。
女孩自拍時鏡頭找的不是馳宇，鄭希文懷疑她喜歡的人在起哄的這群人裏，所以不能離開。
至于熱搜，女主角其實是鄭希文本人——兩個月前傑克晴和馳宇因為音樂節來南都，結束後帶她一起聚了聚，馳宇送她回家時被拍。
最近馳宇參加的綜藝節目開播，有了點熱度，這幾張照片跟着上了熱搜。
猶豫之間，馳宇看到人群外圍的鄭希文，女孩也無助地看過來。
鄭希文彎起唇角，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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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色轉燈明滅，高飽和度的藍紫色調，将包廂空間裝飾得像賽博朋克未來空間。
年輕人穿行其中，沒完沒了地笑鬧。
“借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有人不走大路，非要從宋律齊面前經過，他低頭看着手機，沒擡眼，收了收二郎腿跷出去的腳尖。
身旁男人湊過來，“這就是你不懂事了，人家小美女明明是沖你來的，怎麽連眼神都不給一個。”
宋律齊半倚靠背，手臂支在沙發扶手上，并指拄着太陽穴，另只手滑動屏幕上的文件，“你懂事，多看兩眼，把我那份勻了。”
卓正咳咳笑兩聲。
“二哥......二哥，正哥，你們什麽時候來的？”一襲粉色公主裙，戴王冠的楊兆南舉杯走過來，面頰紅撲撲，“過來一起來玩呀？”
“你們玩。”宋律齊略一擺手，“坐一會兒就走了。”
卓正附和：“你們玩你們玩，二哥哥我替你招待。”
“別呀。”楊兆南環顧四周同齡的年輕人，也發覺這裏确實不适合兩個成熟男人，她遺憾道：“其實你們應該去我家吃晚飯的，爸爸今天也在......今晚來的朋友實在是太多了，現在才過來打招呼。”
宋律齊笑着搖頭，意思是不值一提，“你哥的禮物我也捎來了，禮賓單獨收起來了，記得問他們要。”
小孩子玩鬧的場合，要不是這份禮物，他今晚也就不來了。
“謝謝二哥！”楊兆南小孩心性，笑逐顏開。有朋友喊她回去玩，她離開囑咐宋律齊走之前一定跟自己說一聲。
卓正目送她離開，目光掃了一圈屋裏的男男女女，不乏風華正茂的年輕女孩，可惜都是妹妹朋友，撩了太沒風度，只好待在原地，試圖跟宋律齊聊天解乏。
“你這兩天夠忙的啊，下午不接電話，剛才去樓上等你，也是等半天。在忙南醫腫瘤中心收購的事？”
宋律齊下午在公司開會，剛才在樓上跟院長和幾個領導吃了頓飯，卓正掐着點去接，還在外面等了半小時。
“推着流程呢，成不成另說。你也沒閑到哪去。”
卓正贊同，“雖然我家小鬼煩人，但是比起去衛城養老，我還是選給她過生日。”
這話是說楊兆北，妹妹生日卻不能過來慶祝。
宋律齊笑了笑，卓正繼續道：“不過以明女士的戰鬥力，我要是吞藥，她得把卓家掀翻。”
卓明兩家雖然比不上楊家的地位，勝在門當戶對，名正言順。
宋律齊唇角弧度沒改，側目瞧過來一眼，不鹹不淡的，卓正心底輕微咯噔，自知失言，沉默片刻，他正要解釋點什麽，宋律齊丢過來一個手機。
卓正微愣，看到屏幕界面的電子木魚，笑着搖頭，松一口氣，敲了幾下。
這事算是揭過了。
卓正改口：“哎，梁藍最近是不是也在南都？”
宋律齊從兜裏摸出煙，兩手順勢往外一攤，不清楚。
卓正欲言又止，“聽說梁家三叔要調任......”
宋律齊抽出支煙，咬進嘴裏，略微低頭，拇指滾動砂輪，火苗随嚓聲竄出，“你老婆呢，不在南都？”
“前妻啊，是前妻。”卓正糾正，“雖然還沒離，但也差不多了。她肯定在南都，不在的話這會兒已經八百個電話查崗了。”
話音剛落，手機響起，卓正臉色變了又變，接起電話，“喂，媳婦兒......”
包廂裏待了會兒，宋律齊打算回家，跟楊兆南打了個招呼，等她提前過了切蛋糕這個環節，也就準備離場。
“你先走，我去趟廁所，馬上去找你。”卓正跟着一起出了門。
宋律齊正給楊兆北打電話，應了聲，腳步放慢。
身前傳來喧嘩的吵鬧聲，蓋過聽筒裏的嘟音，他拿開手機看了眼，确認尚未接通，眉頭微皺，稍微偏頭靠近聽筒。
路過不知在湊什麽熱鬧的人群，拇指抵住煙蒂，輕撇，燃着的煙頭翻向掌心，從旁經過。
也就是這個瞬間，宋律齊在這群年輕人裏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視線掠去，那雙含笑的、略顯羞澀的眼睛恰好看過來。
視線一霎交疊。
只一霎。
對視時兩人已擦肩，他的腳步沒停，于是交接的視線在下一秒錯落。
四周牆壁貼着近忽黑色的瓷磚，燈帶光線暗淡，幾道霓虹閃爍交錯，宋律齊看向走廊盡頭那面锃亮反光的金屬牆，倒影裏他舉着手機，與身後的被圍在人群中央的羞澀男女拉開距離，腳步稍慢。
“就一首歌啦，唱完就放你們走。”
“......來一個！來一個！”
“......律齊，宋律齊？喂？”
幹咳兩聲，宋律齊将話筒貼近耳側，“聽着呢。剛從包間裏出來，有點吵。”
“哦。”電話那頭的楊兆北說：“我看到兆南的消息了，說她請了好多同學朋友。”
“是來了很多人，兆南玩得很開心。禮物給你帶到了，好好養身體吧。”
楊兆北笑了聲，“謝了兄弟。”
走廊不長，短短幾步路，到了拐角，電話那頭楊兆北念叨着今年給妹妹送了什麽禮物，忐忑她會不會喜歡......
不知哪一步開始，身後嘈雜聲暫歇，只剩熟悉的、缱绻的溫柔歌聲：
“願我會揸火箭，帶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兩人住......”
只兩句，人群爆發感情充沛的叫好起哄。
似鏡的金屬板倒影裏，男人夾煙的手指微震，撣開灼燙燒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