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 21 章
靈動的眼睛嗔他一眼, 臉頰微燙。
鄭希文想買的是樂天粒粒葡萄，下午逛的家具城附近有進口商超，常年打折, 随手捎兩罐并不費事。現在專程回去, 省下來的錢跟油費比九牛一毛。
但既然開車的人不介意費這點功夫，她也就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了，除了散裝的兩瓶, 又多拿了一提。
“這個真的很好喝, 我推薦過好多朋友......”鄭希文傾情推薦，說話時後退兩步避免撞到飲料塔, 忽聽宋律齊說了句什麽, 沒反應過來，被他攬住肩膀帶了過去。
“不好意思......”
身後有人道歉, 鄭希文才反應過來剛才差點跟人家撞上，搖頭說沒事。
“有什麽特別麽？讓你這麽心心念念。”宋律齊低頭看着手裏的同款飲料。
鄭希文回過神：“這個系列有果肉，葡萄的最好喝。”
周休日的傍晚，超市漸漸擁擠，穿過人潮去收銀臺時，宋律齊自然地牽住她的手, 直到結賬時松開。
“需要袋子嗎？”收銀員問。
鄭希文蜷了蜷指尖，回過神, 笑着搖頭。
晚餐是宋律齊請來的阿姨做的, 兩個四體不勤的人在樓上曬月亮。
躺椅放在落地窗邊，日落後只剩遠天一線橘色煙霞, 另一面月芽高懸。
鄭希文坐在宋律齊腿上, 胳膊柱着躺椅扶手，托腮, 椅子搖搖晃晃的，外面又太安靜，幾乎想要睡過去。
“別睡啊。”明明背對着，也不知道身後的人怎麽發現她昏昏欲睡的，“沒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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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希文已經阖上眼皮，“睡五分鐘行不行，你叫我。”
“你要真想睡也行，先把正事辦了。”
她沒仔細想這句話，中央空調吹得室內空氣微涼，拂過大腿，被弄得冷不丁一顫，她拍開他作祟的手，“不睡了不睡了。”
趕緊扯下被翻折上來的裙擺，怕了他了。
宋律齊低笑一聲，用手掌虛攏她整理翻折裙擺的手臂，沒幫忙也沒作怪。
她将裙擺盡力下拉，然後把手搭回他掌心，任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揉搓自己的手指，擡頭望着見已被吞沒的雲霞。
“對了。有件事應該跟你說一聲。”
“說。”
鄭希文停頓片刻，回過頭看着他，“我打算辭職。”
宋律齊眉頭微挑，“你要從賽實辭職？”
她點頭。
“原因呢？”
“按部就班地工作太久了，打算換換心情。”
“行啊。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他似乎只是略有意外，迅速接受了事實。反倒鄭希文對這份坦然接受感到驚訝。
“怎麽了？”宋律齊問。
“你覺得這個決定很符合你對我的認識嗎？”
他慢悠悠擡眸看着她，“這事放在第一回見面，我會覺得這姑娘有點問題。現在麽，這确實是你能做出來的事。”
有些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有野心有欲望的人，追求安穩平坦。
鄭希文看上去這種人，卻又多了份不甘心的掙紮。
這些話他沒說出口，鄭希文不知道，只若有所思，說是嗎，接着解釋：“朋友在這裏拍戲，我想去試試場記。”
宋律齊似乎知道是哪個朋友，沒有追問，只問她：“辭呈交了？什麽時候走。”
“跟領導提過這事了，周一交報告，流程還得走幾天。”
他話鋒一轉，“去過公司的新餐廳了？”
鄭希文搖頭，“沒有。”
她最近回到雜志寫東西，寫作壓力不算太大，有時間自己備餐。
“離開前去吃頓飯吧。”
這要求有點奇怪，但她沒有多想，答應了。
時間一晃就進入八月。
鄭希文遞交了申請，尚未正式離職，這段時間仍需要正常處理工作，這幾天在忙一個會務活動。
最近天熱，賽實許多人申請了夏休，人手不足，活動現場的人忙得團團轉，因為座位牌的疏忽，參會領導不高興，特意點出這件事，組長大為火光，會後将幾個人拎出去罵了二十分鐘。
這事是鄭希文的疏漏，沒有再三确認，連累這麽多同事，覺得抱歉。
同事們大多共事已久，沒有因為這點事責怪她，只是有兩個打算活動結束後帶孩子出去玩的，被耽誤了點時間。
鄭希文叫她們先走，自己負責收尾工作。
酒店的保潔人員正在收拾茶盞絨布，鄭希文過去挨個回收會議材料，收到第二排時，身旁多了個人，替她省去了彎腰撿東西的動作。
鄭希文先看到他胸前的工牌，名字是何琸，是辦公室的實習生小何。
“不用自責，我們又沒怪你。”何琸安慰她。
鄭希文牽了下唇角，“怎麽還沒走？”
“你也沒走啊，你走了我就走。”
鄭希文抽走他手裏的資料，“我是說辭職，不是不喜歡這工作嗎？”
何琸聳肩，“已經準備離職了，你走了我就走。”
“你要是這麽說，那我就得躲遠點了。”
“別啊姐姐，我自願的，又不是因為你。”
何琸恢複平時插科打诨的模樣，鄭希文只當沒發生過這回事。
結束掉所有善後工作，鄭希文點開手機未讀消息，下了樓，跟何琸告別，走出酒店，在外等了會兒。
她沒注意熟悉的黑色汽車緩緩駛過來，直到對方短暫鳴笛，她回神，迅速走過去。
宋律齊調整空調溫度和風口，“星洲那邊合同審批耽誤了點時間。等多久了？”
鄭希文笑了笑，“我也才剛下來。”
“心情不好？”
她回頭看他，搖頭道：“沒有。”
宋律齊似乎只是随口一說，沒有繼續追問。
車內開了冷氣，自上而下循環，帶着清爽的薄荷香膏的味道，鄭希文擦掉鼻尖薄汗，漸漸幹爽下來。
“兆北哥回電話了嗎？”
“沒。”
“不會真出什麽事了吧。”
“沒準兒已經死了。”
“已經死了啊......有你這麽貼心的兄弟他死而無憾。”
宋律齊說是啊，笑着看向內視鏡，鏡裏的女人視線低垂，笑意淺淡。
楊兆北最近失戀了，準确來說是又失戀了。
他16歲那年喜歡的女孩，18歲那年追到手，十幾年來分分合合，虐戀情深，據說這次女孩是真的move on，跟一德國佬訂婚了，正在環球旅行。
他花了半個月沒緩過勁來，微博ins朋友圈輪番emo，經常夜裏一連發十幾條，隔天删掉，半夜受不了，繼續發。
這兩天反倒清空所有動态，沒動靜了，身邊的朋友也聯系不上。
宋律齊打算過去看看。至于鄭希文，是他道德綁架來的。
楊兆北家在市南某花園別墅，高鐵站附近。
宋律齊此前來過幾次，沒住戶電話，保安也放行了。
把車停進車庫，兩人下車，繞去正門，宋律齊按了兩下門鈴，做好了沒人開門的準備，正輸密碼，裏面響起腳步聲。
大門被拉開，楊兆北穿了件長袖睡袍，頭頂雞窩頭，胡子拉碴，茫然看着兩人，“你倆怎麽來了。”
鄭希文注意到他并沒有單獨因為自己的出現而驚訝。
宋律齊牽她繞開楊兆北，“來确定你是不是還活着。你這什麽味兒？”
鄭希文也聞到了，一股長久不通風，食物與酒氣發酵的味道，如果不是開着空調大概會更糟糕。
“有味嗎？我怎麽聞不到。這是上午還是下午？”楊兆北晃晃悠悠跟過來。
穿過門口的隔斷，味道在靠近客廳時越發濃烈，各色酒瓶橫七豎八。
客廳更一片狼藉。
酒瓶與外賣盒堆得像幾坐墳墓，衣物亂七八糟四散各處。
宋律齊餘光瞥了眼身後的女人，一腳将躺在地面的內褲踢進沙發底。
“随便坐。我去，我去給你們拿點水。”楊兆北走向廚房，手機響鈴，接起來，講了兩句，滿臉感動地大喊：“還叫了家政啊，你怎麽知道我家阿姨休暑假了，愛你喲哥哥。”
兩位阿姨過來收拾一個小時，才将客廳清理出來，轉去樓上。
客廳兩張沙發，楊兆北坐在單人這張，被對面兩個人盯得坐立不安。
“有什麽想說的你倆倒是說啊，別這麽盯着我成嗎，我刺撓。罵我兩句？.......希文？他不說你說。”
鄭希文盯着他因迅速消瘦而凹陷的顴骨，一時欲言又止。
楊兆北撓頭，嘆息，“......愛過。”
鄭希文：......
宋律齊：“她就是沒走，你想讓她給你守寡，也沒戲。至于嗎你。”
最後四個字吐字輕松，擲地殘忍。
楊兆北伸手指向說話的人，聲音跟着指尖顫抖，“你你你你......宋律齊我恨你！”
他氣不打一處來，猛地起身，“希文，你沒來過哥這吧，哥帶你參觀參觀，不帶他。”
鄭希文收回落在宋律齊身上的視線，跟上他。
剛才就注意到客廳的家具擺件頗講究，這會兒才知道楊兆北是設計院出身，操刀了這棟別墅的大部分裝修。
不過她不太明白為什麽門外的綠植為什麽會綁那麽多紅綢，進門後還有好幾幅風格突兀的挂畫。
“因為風水啊。”楊兆北解釋。
除了是個風水師，楊兆北還是個黑膠唱片收藏家，有個單獨的影音室，通頂的玻璃唱片櫃占了整面牆。
“想聽誰的？”他問鄭希文。
“拿張歌神的。”宋律齊踱步走過來，随手打開一扇櫃門，打量裏面的唱片。
“......問的是你嗎？”
“.......”
“懶得跟你計較。哪位歌神？”
“哪位歌神？”宋律齊回頭看鄭希文。
問她嗎？
鄭希文倚着玻璃櫃門，想了想，回答：“張學友。”
“有眼光，這位是我最喜歡的港臺歌手之一，單獨占了一格。”楊兆北打開櫃子，從其中一格挑了張唱片，走向對面的木架唱片機。
前奏響起，随手是歌神渾厚磁性的聲音：
想和你再去吹吹風，雖然已是不同時空
才剛唱到“想起你，愛恨早已不再萦繞”這一句，楊兆北淚流滿面。
鄭希文想要安慰他，不經意提了句這首歌其實是張學友寫給父親的，他哭得更兇。
三十歲的男人在朋友面前眼淚狂飙。
他既然說了這是最喜歡的歌手之一，大概早就知道這歌是給誰的，鄭希文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件事，手足無措地站住，看向宋律齊。
宋律齊搖頭，意思是沒事，輕聲道：“讓他自己緩緩。”
比起安慰楊兆北，這話更像是安撫她。
她低頭，沉默下來。
楊兆北大聲嚎啕了幾分鐘，轉為小聲啜泣，又過了會兒，開始憶往昔峥嵘歲月稠。
他說自己在學校也是叱咤風雲，學成歸來，進了某某設計院，最開始兩年那也是風光無兩，名利場得意，情場更得意，後來離職了，來到衛城，再也沒走出去過，一切都變了。
楊兆北滔滔不絕，旁邊兩個人聽着，聽久了開始打哈欠。
鄭希文來電，接起停了兩秒，挂斷，這是今天下午的第四通，宋律齊問是誰，她壓低聲音說是注冊了一個裝修App，導致很多裝修公司打來騷擾電話。
楊兆北忽然湊過來：“什麽裝修？誰要裝修？”
鄭希文被吓一跳，看着他淚跡斑駁的臉，又看了眼宋律齊，“兆北哥，我朋友有套房子，還沒布置，你能給看一看嗎？”
“你說真的？那這忙我肯定要幫啊。”楊兆北擡起胳膊，用袖子擦掉眼淚鼻涕，“你朋友房子在衛城？”
“在衛城。但是她預算不多，肯定請不起你這個級別的設計師......”
“哎呀，我都轉行多少年了，什麽級別不級別。都是朋友，談錢多俗。”
“哥你大手一揮的樣子好帥哦。”
“是嗎哈哈哈哈哈哈。”楊兆北竟有些嬌羞，“低調低調。”
說罷立馬就要出門。
鄭希文看向路過的宋律齊，她背手揚臉，抿着上唇，噘下唇，像個臭屁小孩，“真有我的。”
“真有你的。”宋律齊笑，随手揉了下她的發頂，朝外走去，“等會兒哭的時候記得找我擦眼淚。”
“哭什麽？”她追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