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 20 章
鄭家父母住在衛城下屬的縣級市, 驅車需要兩小時的車程。
鄭希文下了短途汽車，拐進商超後的窄街，水泥地面沒有修補, 深一腳淺一腳走到一家小店門前。
橙底紅字的霓虹珍珠燈牌, 因塵土在白天顯得灰撲撲，跟整條街融為一體。
狹窄店面盡頭是個身材微胖穿着藍底花紋涼衫的中年女人，看着手裏的賬本, 聽見門口珠簾的動靜, 笑眯眯招呼：
“來啦，吃點什麽, 牆上有菜單可以随便看看。”
“來份母愛喽。”鄭希文甩着鑰匙走過去。
景豔擡頭, 看見果然是她，嗔笑道：“臭丫頭。”
她從櫃臺後走出來, 擰了把鄭希文手臂軟肉，“怎麽這個點才回來，叫你早出發了。”
“爸。我回來了。”鄭希文跟後廚正在忙碌的男人打招呼，然後回答景豔的問題：“昨晚有個朋友過生日，睡得有點晚嘛......來啦，吃點什麽, 牆上有菜單可以随便看看。”
有客人推門進來，她笑眯眯問候。
正是中午吃飯的時間, 店裏陸續進客人, 鄭希文與景豔沒有功夫閑聊，随便對付兩口午飯, 便忙碌起來。
等送走這一波客人, 收拾好衛生，坐下來, 已經是下午三點，正好鄭希文約的保險經紀人上門，她叫鄭端武和景豔将既往病例之類的資料拿出來。
聊了兩個小時，經紀人給推薦了一份方案，每年每個人兩千多塊錢，鄭希文爽快接受。
客客氣氣将經紀人送走後，景豔埋怨鄭希文太草率了，沒有貨比三家，可能被人宰了。
“我懶嘛，時間成本也是成本，花錢買點時間。”鄭希文餓得前胸貼後背，“飯飯，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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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麽說也有道理，貨比三家可能越比心裏越煩，是不是。”景豔自我安慰。
“而且為你們花點錢我挺高興的。”
景豔被哄得心花怒放，唱着小曲從冰箱裏取出兩個飯盒，遞給鄭端武，叫他放進微波爐裏熱一熱。
今天鄭希文回家，兩口子的晚飯帶得格外豐盛，紅燒排骨、清炒蝦仁、芹菜炒牛肉，還有番茄牛腩湯和一盤三拼炸雞。
吃飯時鄭端武提起這兩年衛城旅游熱，有個有門路的朋友，推薦他換個店面，價錢還算合适，問母女兩個人的意見。
“不行。”景豔果斷搖頭：“你想啊，衛城才多大個城市，每年能接待多少游客，何況要真特別熱門的店鋪，能便宜嗎？既然便宜，說明這條街肯定還沒熱鬧起來，那他能保證未來一定有客人嗎？我看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在這裏呆着吧。”
鄭端武覺得有道理，不再深究這件事。
父母一貫奉行老實、穩妥的人生準則，鄭希文挑着青菜，并不多嘴。
飯後暫時客人還不多，景豔跟家裏的姐妹通電話，忍不住透露今天鄭希文給兩口子買保險的事，話裏話外透露着炫耀的意思。
鄭希文去隔壁蜜雪冰城買了只冰淇淋，坐在門口小桌後看街頭人來人往。鄭端武忙完，摘掉圍裙，拉開旁邊的座椅，坐下來，見她遞來冰淇淋，低頭咬一口，“好了，你吃吧。”
鄭希文繼續啃。
鄭端武像所有傳統中國男人一樣不善于兒女交流，幹巴巴找話題，問她最近工作怎麽樣，生活怎麽樣，鄭希文按部就班地回答。
“對了，爸，這個經紀人的聯系方式你要記住，以後萬一生病，我不在身邊，他會幫你們處理。”
“其實.......”鄭端武其實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現在工作挺好的，你媽在家天天誇你。”
“對啊。你現在這份工作穩定、離家近，多少人想要都找不到呢。”景豔挂斷電話走過來，在對面坐下：
“我現在一想到你前幾年說出國讀書，我這心就、就堵得慌你知道吧，你說想讀書在國內不也能讀嗎，那千裏迢迢的，萬一出點什麽事，我跟你爸什麽多不懂，你小妹又不靠譜，我們可怎麽辦......”
鄭希文把冰淇淋遞過來，她低頭咬一口，冰牙，“涼涼涼。”
“知道你們不舍得我離開太遠啊。我是說萬一脫不開身.......”鄭希文咬甜筒，咔嚓聲在口腔內碎裂，她看向櫃臺方向，“我看那有兩盒禮品，好像不便宜，誰送的呀？”
景豔回頭看了一眼，“眼神挺尖。你三舅爺爺來鎮上一趟，給捎來的，說是二爺爺送給太外姥姥的，叫各家分一分。”
往前數五代，鄭希文家裏也沒富貴過，一出手就是高檔禮品的親戚不多，這麽一提就知道是哪位。
太外姥姥是鄭希文奶奶的媽媽，二姨爺爺是她女婿，鄭希文這一輩平時叫他二爺爺。
時代原因，二爺爺當年下鄉，跟二姨奶奶一見鐘情，後來将人娶走，帶去南都，再後來舉家搬去廣府，後來二姨奶奶過世，老人不大回北方，但逢年過節都會送點東西。
“說這次送了好多東西，一屋放不下，裏邊還有張貂，你太外姥姥可新鮮了，”景豔頓了頓，“她今年過一百大壽，那邊送這麽多東西，估計是不打算來了。”
鄭希文點頭，将最後一口甜筒尖尖咬碎，拍了拍手掌。
“對了，你二姨說有個......”
“那是什麽？”
鄭希文歪腦袋看門外，等景豔跟着轉頭後，推椅子起身。
景豔發覺剛才只是她的小把戲，抱怨道：“你這孩子，你了解一下嘛，人家挺不錯的。”
鄭希文苦着臉：“媽，我現在這麽會掙錢，我特別特別擔心男人圖我的錢。”
景豔：.......
有客人進來，鄭端武和景豔一個去後廚，一個去前臺，鄭希文則出門接電話。
是權影的電話，也沒跟她廢話，三兩句之後進入主題：
“你昨晚怎麽回家的？”
權影昨晚由男友接走，男友加班，來得很晚，她看到鄭希文是怎麽離開的。
七月天氣已經開始焦灼起來，傍晚幾縷晚風，夾雜聒噪蟬聲，帶着熱氣。
“宋律齊送我回去了。”鄭希文用腳尖踢開一塊小石子，轱辘轱辘滾去一邊。
權影沒想到她這麽坦誠，“那你們、我是說、我覺得你們之間氣氛有點奇怪。”
密友之間是可以敏銳察覺對方的細微情緒變化的。
“是挺不‘正常’。”臉頰出汗，鄭希文将手機換到另一邊。
權影嚴肅：“鄭希文......”
她同樣嚴肅：“權影。”
“我不抽煙，不喝酒，不代表我不喜歡可以讓自己短暫愉悅放松的事。”
半晌。
電話那頭嘆氣，“好吧。”
鄭希文輕笑，“好啦，沒什麽，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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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希文與宋律齊的相處方式以一種默契的方式固定了下來。
總經辦的謝秘書處理完私事，回歸崗位，褚芙辭掉實習，她也回到行政部。
工作日兩人沒有太多聯系，但周六傍晚她通常會去他那裏，待到周天上午。
今天她出門早了許多，甚至比約定的時間還要早，因為這是宋律齊的“喬遷宴”。
不知道是不是他已打過招呼，大門外站崗的保安主動對這輛二手現代打招呼，開門放行。
汽車緩緩駛入小區內的柏油主路，七月底，衛城步入三伏天。
路邊爬藤植物被豔陽曬得綠浪粼粼，鄭希文想起那天晚上他邀她過來看一種叫櫻霞的月季花牆，因故沒來，後來再沒來這裏，現在看來已經錯過花期。
盡管知道這世界上許許多多遺憾，不可避免，可鄭希文還是不喜歡。
不喜歡遺憾和錯過。
她收回視線，繼續向前行駛，直到看到23號門牌。
将車停在路邊，才推開車門縫隙就感受到一股熱浪，鄭希文拎起副駕駛上的袋子，飛快踏上青磚石臺階，按響門鈴。
也不知道裏面的人在幹嘛，半晌沒人應，鄭希文等得焦灼，拿手機給他打電話，正在通話中。
又等了一分鐘，庭院門打開，宋律齊講着電話，帶她進門，最後跟對方說了兩句，挂斷，“這麽有禮貌啊。”
靠近入戶門，舒适的涼風撲面而來，鄭希文從他身側繞進門內，松了口氣，“對啊，我很有禮貌。”
她輕車熟路打開鞋櫃，看到自己上次離開時脫下的棉麻拖鞋。
宋律齊：“不是告訴你密碼了麽，下回沒人你也等着？”
鄭希文：“這沒人，我來這幹嘛。”
“等我啊。”
仿佛是随口這麽一句，理所當然的語氣，含着點懶倦的笑意。
鄭希文微頓，趿上拖鞋，彎腰将脫掉的鞋子放進鞋櫃，“那你這裏丢了東西不要報警。”
“怕什麽，我去撈你。”
“......你去撈我。”
鄭希文重複這句話，擡眼古怪地看着他，他低笑了聲，擡颌指了下她手裏的提袋，“手裏拿的什麽？”
“禮物。”她想到什麽，不确信地回頭看了眼鞋櫃，又望了眼會客廳的方向，“我是不是來得太早了？他們都沒來嗎？”
“誰們？”宋律齊從她指間取下紙袋提手，裏面是個方形包裝盒。
“你的朋友們。”
“我沒請他們。”
“欸？”
盒子裏是只巴掌大的大象樣式的陶瓷擺件，宋律齊前後翻轉着打量，餘光注意到她訝異的表情。
“進去坐。”
盛夏時節，外面太曬，鄭希文口幹，宋律齊帶她去找飲料，她從冰箱随便選了瓶礦泉水。
也許實在來得太早，又沒想到這裏不會有其他人過來，她暫時解渴，無所事事，環顧四周。
上次過來時匆忙，沒注意這裏的裝修。
現在看來大而空曠，幹淨簡潔，沒有什麽生活痕跡。
無意中對上身旁男人的視線，她問：“上午有什麽安排嗎？”
宋律齊仰頭喝了口瓶裝水，擰回蓋子，随手放上島臺，“之前不是說不來麽，本來想去做什麽？”
鄭希文的房子是前房主的婚房，可以直接入住，但她想要換掉軟裝，最近一直因為這事頭疼。
附近的家具城她自己逛過，于是選了個遠些的店。
上午逛了兩家店，沒選到什麽，便去吃飯。
下午逛了個家具城，依舊沒什麽進展。
今天明明是他喬遷，變成陪自己選家具，鄭希文不大好意思，提出結束。
宋律齊倒有耐心，“那邊還有，不再逛逛了？”
鄭希文搖頭，“感覺選不出.......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他笑，“怎麽會。”
鄭希文想了想，拿出手機給他看房子的照片，因為已經有了硬裝，和父母送來的沙發，她反而不太确定其他軟裝如何搭配。
預算有限，但既想要視覺效果更好，還要兼顧舒适方便。偶爾做一次甲方，做得自己頭痛。
“為什麽沒有單賣一間卧室的，一張床一套桌椅對我來說就是家了。”她咕哝。
宋律齊笑了笑，接過手機，翻看她這幾張照片，“着急住麽？”
“也不是很着急，因為現在租的房子還有幾個月到期。”
“那拆了重裝吧。”
“重裝？”
鄭希文驚訝地停下腳步，緩了兩秒，“我考慮一下.......”
暫且放下對這件事的糾結，兩人去逛商超，買了些食材，順便給鄭希文買了雙洗澡時穿的拖鞋，她上次洗澡時是光着腳的。
返程路上，鄭希文聊賴地托腮聽着車載CD，低頭數着今天買了什麽，忽忍不住拍大腿，嘶了半聲，卻又抿唇咽回去。
宋律齊看向內視鏡，問：“怎麽了？”
鄭希文搖頭：“只是本來想着路過進口超市，買兩瓶果汁，忘記了。”
宋律齊收回視線，挺懶地讓句子在唇齒間滾了一圈，“我當什麽。”
鄭希文笑了笑，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
恰逢路口，宋律齊單手打了兩圈方向盤，調轉車頭。她迷茫地看向窗外熟悉的景色，“去哪？”
“韓國城啊。”
“啊？”
“給饞嘴小孩買果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