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 17 章
“快接一下, 化了。”鄭希文轉身遞甜筒，看向橫躺在後排的女人，“楊導昨晚熬夜了？不是還沒開機嗎？”
汽車平穩駛動。
楊瑛拿開抱枕, 撐手起身, 接過甜筒，“沒開機也有很多事。昨晚，不, 今早四點才睡下。”
“上次進組也是這樣吧, 我記得你經常淩晨給我留言，拍攝周期好辛苦。”鄭希文感嘆, “那些衣服和護膚品我都裝進箱子了, 又塞了點零食肉幹。還缺什麽随時給我打電話，我肯定關機。”
楊瑛去年在衛城住過一段時間, 留下許多衣服和日用品，這次來拍攝，叫鄭希文幫忙收拾了一下，進組可以用。
“還是你最好......關機？”楊瑛一頓，反應過來，佯裝嗔怒, 伸手過來，作勢打人。
“開玩笑的。”鄭希文躲開, “楊導一通電話我一定十萬火急趕過去。”
“這還差不多。”
插科打诨幾句, 鄭希文想起還沒有跟駕駛座上的趙培謙正式打招呼，寒暄道：“姐夫這次來衛城是出差嗎？”
“來隔壁出差, 正好空了兩天, 過來看看。”
“兩天嗎？雖然姐夫你很忙，能抽出兩天也很不容易了, 但是你不知道，每次楊導提到你來看她都會高興好幾天，等你走了又開始感懷悲傷......”
“是嗎。”趙培謙淡聲，看了眼內視鏡，眼梢似有笑意。
鄭希文背後伸出一只手，遞來薯片，晃動時嘩啦響，楊瑛：“吃。少說話。”
三人一起吃了午飯，趙培謙有事離開，剩楊瑛同鄭希文敘舊，聊了半下午，楊瑛說自己得回主創組開會，又說酒店離這裏不遠，邀請鄭希文過去玩。
鄭希文搖頭，“你快回吧，我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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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一直想去劇組嘛.......還是已經有約了？”
她抿唇一笑。
咖啡店門口，鄭希文送楊瑛上了車，揮手送別，然後解鎖手機，從聊天列表裏找到那個頭像，想了想，切到通話軟件，打了過去。
嘟聲響了四五次，被接起，“喂。”
“是我，鄭希文。”街頭嘈雜，鄭希文略微偏頭，耳廓貼着屏幕，“等下一起吃飯嗎？我請你。”
對面似乎在參加集體活動，有麥克風通過音響放大的主持聲，還有人與他寒暄，他應聲。鄭希文聽出這是昨天去過的論壇活動。
她盯着面前呼嘯湧動的車流，靜默地等着。
幾聲窸窣後，手機話筒被放回唇邊，“這邊走不開。自己找地兒吃吧。”
“嗯，好，你忙吧，拜拜。”
鄭希文将手機從耳側拿開，按下挂斷鍵，眉頭微皺，望向茫茫車流。
次日宋律齊也沒有主動聯系他。
等到下午五點，鄭希文提前吃過晚飯，化了個淡妝，拎包出門時，接到楊瑛的電話。
“喂，瑛瑛......嗯，我正要出門，月底有個演出，樂隊的朋友叫我一起去排練......只是玩玩......現在嗎？好吧，我跟他們說一聲。”
出于累積寫作材料的需要，她跟楊瑛請教過具體的拍攝現場調度的問題，楊瑛說今天有場戲，叫她過去看着點。
挂斷電話，鄭希文點開RR的頭像，跟她請假。
-
楊兆北：【不是吧你真不出來？】
楊兆北：【到底是哪個妖精把你勾住你總得讓哥們見識見識吧】
楊兆北：【你要嫌玩樂隊那群小孩鬧咱倆可以私聊啊】
消息還在一條一條往外蹦，宋律齊丢開手機，注意力稍稍轉向身前的牌桌。
以為仍是上家出牌，等了等，餘下三門沒人動彈，而自己手裏握着剛抓的牌，他恍然大悟，看牌丢牌。
這圈結束，宋律齊贏，卻将分到手的籌碼散了出去，“這兩天忙得頭疼，一直不在狀态。”
這話說得客氣，桌上的人沒人當真，連說見外見外，知道他沒心思繼續，又找人替莊。
目送他拾起手機起身，走向別處，桌上新一圈麻将已被碼好，幾人手裏碼着牌，自然地讨論：
“到底什麽來頭，不知道啊？”
“哥你都不知道，我們哪能知道。”
“說是北都城來的，現在在賽實，就是那家藥企，不知道具體是什麽角色，居然能跟那幾個老頭喝茶下棋。”
牌桌上議論紛呈，襯得坐在獨自坐在角落的話題中心人物與世無争。
宋律齊手肘拄着沙發扶手，單手撐太陽穴，朝外看去。
天色已暗下來，室內亮着燈，走到窗邊才能看到外面濃密的碧綠，與室內處處彰顯腔調的裝修相映。
這會所坐落市郊，經常走動這裏的是一群二世祖，靠父輩蔭蔽游戲人間，連錢都瞧不上。哪塊地域都有這種小圈子，體面隐蔽五毒俱全。這裏有一點特殊——旁邊不遠處就是第三療養院。衛城環境氣候宜居，南都那邊許多退下來的，每年來這裏休養。
宋律齊也不知道自己混進來做什麽。
也許可以打發打發時間。
被設置成為免打擾的群消息999+，居高不下，看來還在聊。
拇指按着屏幕向下劃，群消息這列卻暗了一下，跳轉進去。
【貝貝把我撥片丢哪了？】
【人都到齊了吧？】
【@權影姐，我看到你了】
右下角又出現許多新消息提示。
宋律齊将微信劃走，撂下手機，阖眼靜憩。
不多時，他起身，拎起外套，朝外走。
“齊哥好點了嗎？”
“好多了。你們玩，我還有事，下次聚。”
“別啊，這還坐着莊呢，再者剛才贏的碼還沒換給你呢。”
“沒幾個錢，請哥幾個喝茶了。”
-
傑克晴有場商演，小樂隊活不多，每場都重視，抽空抓緊排練。
幾首歌結束，楊兆北在臺下賣力鼓掌，烘托氛圍，樂手們下臺後紛紛來打招呼，他應着，一轉頭，看見個人，怕沒看準，眯眼仔細盯着對方走過來，面露驚喜，“宋老板這麽給面子，來得正好，演出已經結束了。”
宋律齊環視一周，将外套搭落沙發扶手，“楊老板有沒有面子讓人加唱兩首？”
“哥你要聽啊？”貝貝問，“那咱們再來兩首呗。”
一呼百應。
“你聽他開玩笑的。”楊兆北笑着攔人。
宋律齊也笑，擡颌示意樂隊幾人，“坐下玩。”
卡座裏除了楊兆北和兩個朋友，還有權影，跟樂隊幾個人混在一起，有且只有這幾個人。
宋律齊收回視線，向後倚靠靠背，注意到身側有什麽東西，借昏暗錯落的光線，能瞧出是個電子念珠。
“這是客人落下的，好像叫佛珠計數器。”董秋解釋。
“什麽什麽？”TT好奇，湊過來。
宋律齊此前見過這東西，撥了幾次便擱到一旁，TT對這個好奇，拿出去跟身邊人分享。
“這是什麽......電子念珠？希文不是有個電子木魚嘛。”
“說起希文姐，她怎麽又沒過來？六點多不是還在群裏說自己馬上出門嗎？”
“臨時改去劇組了，說有個朋友在衛城拍戲呢。”
“還有這種朋友？沒聽她提起過啊。”
“她好像不怎麽提這種事吧，就連她是幹嘛的，我到現在還沒個概念。為什麽只有周末下午或者晚上才會出現啊？她很忙嗎？”
幾人一齊看向角落的權影，她跟鄭希文最熟，可她正認真地低頭打游戲。
“......不好意思。”貝貝伸腿，不小心踢到別人的鞋，連忙道歉。
宋律齊擺了下手，意思是不介意，貝貝覺得一群人聊得熱火朝天，不帶他不禮貌，又怕他分不清誰是誰，解釋道：“哥，我們聊的是希文，上次海邊聚餐，她還唱了你點的歌。”
“哦。她啊。”宋律齊恍然大悟，頓了頓，語調平平，“這麽低調神秘，忙着‘戀愛’呢？”
“啊？”貝貝懵了。
宋律齊卻一笑，舉了下杯，是玩笑的意思。
他手裏的念珠是因為這東西恰好在手邊，閑着也是閑着，拿起來打發時間，結果董秋借此找了幾個話題，他沒那個意思，敷衍幾句，扭頭把東西扔了。
除了楊兆北和董秋這樣的，座裏其他人大多有朝九晚五上班的工作，周末晚上到點散場。
宋律齊住的酒店距離這裏不遠，步行返回的路上，遠遠瞧見只黑白花的小狗。走近才發現是只家養的黑白串，脖子上戴了項圈，乖乖坐地上，巴巴看着他。
他頓下腳步，解鎖手機，搜到微信聊天人，編輯一條消息發過去，對面很快回複。
鄭希文：【什麽時候？】
他回複下周六。
鄭希文：【那天已經有安排了】
鄭希文：【你的生日嗎？】
鄭希文：【我晚點過去】
宋律齊皺眉發笑，小狗懵懂地看着他，試圖走近些，他重新提步，擡起手臂，按住語音鍵，“不用，你忙你的。”
-不用，你忙你的。
男人的聲線毫無波瀾，散落在小屋安靜的空氣裏。
電腦屏幕停留在文稿界面，鄭希文揉了揉幹澀的眼睛，甩開思緒，繼續寫東西。
大約半小時，她關掉文稿，翻開聊天記錄，反複翻看——
不是察覺不出他的疏離。
是因為那一夜他不滿意？還是她這段時間太忽視他？思來想去，總覺得哪裏出了問題。
-
衛城文旅局這兩年大力籌劃宣傳。初夏沙灘“音樂節”是其中一項。名氣不大、出場費不高的傑克晴是受邀嘉賓之一，爽快答應。
此前樂隊演出效果單薄似乎有主唱人員不足的原因，幾個成員一合計，連哄帶騙将鄭希文拉進來。
春末夏初，氣溫漸漸升起來，音樂節被安排在傍晚，七點鐘正式開場。到八點鐘，舞臺下已經聚集許多觀衆，主辦方專門請衛城電視臺拍攝記錄。
後臺的臨時棚裏擠滿了演出相關人員。
“傑克晴......傑克晴樂隊在哪？”混亂後臺裏有人高聲喊。
“這這這。”RR舉手，四處張望聲源。
工作人員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快上場了，準備一下吧，不是有設備嗎？”
鄭希文應聲，“好，我們馬上。”
“他們幾個呢？”
“不在這嗎？——在那呢。”
TT貝貝幾個站在人群外圍，高高揚手，随後費力擠進來，護着懷裏的東西。
走近了才瞧見是些甜品蛋糕之類的東西，甚至有雞尾酒。TT獻寶似的給RR一份櫻桃蛋糕，貝貝則給鄭希文拿了份拿破侖。
鄭希文道謝，接過手，發覺盛蛋糕的瓷托盤比想象中精致，邊緣纏繞花枝雲紋，連勺子都是金屬的。
“哪來的蛋糕？”RR問。
TT随手一指，說誰在那過生日，鄭希文沒聽清，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瞧見棟別墅。
“先放一放吧，該上場了，那邊催了。”
幾人應着，在主持人串場過程中，彎腰往臺上搬設備、調試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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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二層重新布置成生日會，橫豎扯着金銀彩帶，金色氣球飄在落地窗前，與室外落日後籠罩的夜相稱。
室內擺了香槟塔，随處設置吧臺，不少花蝴蝶似的人穿行其間。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楊兆北找來的，形形色色，宋律齊覺得大部分社交本質都是應酬，玩久了也讓人疲憊，只應付了開場，中途找借口躲閑。
虛掩的房門被推開，楊兆北探頭進來：“你這主角怎麽躲起來了。”
“讓我歇會兒。”宋律齊二郎腿坐在窗邊，背光，神色寂寂。
楊兆北走近，不遠處沙灘上劣質但音量拉到頂格的音響聲傳過來，隔着玻璃窗隐隐聒噪。
“正好現在有空，出去看看呗，聽說樂隊那幾個小朋友今天在這裏演出，剛才路上碰見，還專門叫我跟你帶聲生日快樂。”
“是嗎，誰啊。”
“鼓手啊，貝斯手啊......說是在準備單曲，昨晚徹夜沒睡，年輕真好，渾身熱血。”
宋律齊偏頭，不着痕跡地瞥了眼身旁的人，略顯心寬體胖的人站在入夜海灘對面的光亮裏，羨慕的神色裏多少流露些落寞。
“三十歲不到的人說這些，當心閃舌頭。”
楊兆北佯裝生氣給了他一拳，他笑笑，沒還手。
楊兆北看了看手機，說是到傑克晴了，非要帶宋律齊過去看看。站在別墅裏就能看到演出區人擠人，又不是多大的舞臺，宋律齊不想去湊這個熱鬧，架不住楊兆北死皮賴臉，連拖帶拽被人帶過去了。
到地方時舞臺前人來人往，已經下不去腳，宋律齊不願擠近臺區，就這麽在外圍站着看過去。
“我就說這小樂隊有前途吧，寫這原創還挺好聽。”楊兆北陶醉。
跟電視臺攝影車差不多大小的舞臺，鋪得崎岖起伏的紅地毯，滿地纏繞的設備線，一根立麥，四五個年輕人。宋律齊眉頭微擰着躲斜前方姑娘手裏的不斷融化的甜筒，沒有心思仔細聽到底哪裏有前途。
楊兆北納悶道：“不是說鄭希文也上嗎？一二三四五，這攏共就五個人啊。”
宋律齊跟他換了個位置，站定後才往臺上瞧了瞧，沒搭話。
“怪了。”楊兆北低頭看手機，點進群裏翻消息，“哦，她只參加兩首——上來那個是她吧？——哎這姑娘你小心點，冰淇淋全蹭我胳膊上了。”
蹭了就蹭了，也不能多說什麽，楊兆北擦掉外套胸口綠色黏膩的痕跡，扭頭跟宋律齊展示自己的倒黴，後者收回看舞臺的視線，“回去換件？”
楊兆北擺手：“算了算了，先聽完再說。”
現在臺上在唱一首抒情英文歌，臺下嘈雜，音響效果一般，又沒有舞美可言，全靠兩位主唱撐場子。
風華正茂的年輕姑娘，唱腔纏綿悱恻，總算是留住了點人。
觀衆人數不斷增加，楊兆北宋律齊站的位置原本在外圍，到她們開始唱第二首時，已經變成中場。
第二首是民謠搖滾。
“嘿好朋友啊，看那照亮東海岸的太陽啊......”
楊兆北跟節奏打響指，哼唱歌詞，順便看一眼旁邊的宋律齊，後者抄兜站着，望向舞臺方向。
“哥們罰站呢？搖起來啊......”
宋律齊懶得搭理他。
楊兆北跟着臺上喊出副歌高潮，鼓點明顯停頓。
曲調驟然變速。
“啊？——卧槽......牛X。”
背景伴奏音量減弱，改編過的曲子，鼓點節奏增強，舞臺上姑娘們将手裏的麥克風別回立架。
輕快抓耳的吉他Riff響起，她們在複古迷幻的鼓點裏随性律動，變換腳步，擺手挺腰，刺繡短外套腰際的流蘇随着動作肆意搖晃。
臺下頓時被引燃尖叫。
漸強的節奏裏，女人身體波浪的幅度跟着增大，對身體的自如掌控裏頂胯rolling，最後卡點轉圈。
伴奏停頓消失。
鄭希文同RR後撤半步，鞠躬，謝幕。
楊兆北驚喜，“不是，她們還有這能耐呢？”
宋律齊眯了眯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