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 18 章
“我過去一下。”楊兆北半個身子沖出去, “等我啊，我一會兒就回來。”
宋律齊手機響起，看了眼舞臺方向, 轉身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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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希文聽到臺下的尖叫聲, 稀稀落落但極其賣力。
這座城市和這場活動都沒有什麽舞臺氣氛，能收到這樣的反饋，足夠讓人開心。
下臺時許多人圍過來, 認識的不認識的, 全來搭讪要聯系方式。
樂手們過來幫兩位女士打發走這些人，楊兆北擠進來, 打眼一瞧, 面露驚豔。
“嚯。兩位今天真是大美女了。”
鄭希文同RR一起笑，看向楊兆北來時的方向, 只有攢動的人頭。
楊兆北喋喋不休輸出剛才做觀衆的感受，毫不吝啬溢美之詞，哄得氣氛愉悅，電話進來，他得離開，再三叮囑幾人去派對玩。
“我要去檢查剛才的素材, 等會兒再過去吧？”RR問鄭希文。
“好。”鄭希文應聲，跟權影揮手, “這裏。”
RR去檢查拍攝素材, 鄭希文同權影一起沿着沙灘散步，中途碰見幾位正經打扮的中年男人, 鄭希文認出是臺裏和區裏的領導, 不想打交道，低頭牽權影繞道走了, 沒想到遇到同事。
“是鄭希文嗎？......哎呀，真的是你呀，我都不敢認，剛才在臺上好漂亮呀，那段舞也跳得很好......男朋友也在嗎？.......什麽男朋友？別裝了，就是那位寶馬車主啊.......哈哈哈哈知道知道，替你保密。”
鄭希文堆笑陪聊幾句，把人打發走，一回頭就看到權影虎視眈眈的表情，“交代一下，什麽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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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的男友，是楊瑛，她開她老公的車去接我，不知道怎麽就傳成我男朋友了。”
同事之間胡說八道的八卦，她上個周上班時聽到過，覺得太離譜。
“好吧。”權影略顯失望，“還以為今天可以審判你呢。”
鄭希文笑着搗她一肘，權影還手，兩人打打鬧鬧，沒留意身旁有人路過，忽覺碰到什麽東西，随即腰間一冰，液體沁濕進來。
“草。能不能看看路啊？”拎着酒瓶的年輕男人破口大罵。
鄭希文同權影疊聲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男人火氣沖沖地看過來，視線落到鄭希文身上，皺緊的眉頭一松，鼻尖嗤出笑意，“沒事兒。一件衣服算什麽。”
男人長相俊朗，說話腔調輕浮，鄭希文本能地警惕，看了眼權影，後者同樣緊張。
鄭希文：“是我們沒看路，不好意思。”
男人等不來她的下文，低頭，啧了一聲，扯了扯自己被洇濕的巴寶莉T恤。
“就這？”
“嗯？”
鄭希文這會兒反應過來，這沙灘這麽開闊，能撞上，保不齊是對方動了歪心思，下一步大概要借清洗費糾纏，現在只能裝傻，試圖蒙混過關。
“行行行，我也不計較。”男人擺手，“過去喝兩杯，算是緣分，行不行？”
鄭希文：“不好意思，我們還有事。”
她說罷立即牽權影繞道走，男人追上來，“妹妹，你這可就沒禮貌了啊。”
鄭希文加快腳步，朝來時的路折返，看見那幾位領導，以為遇見救星，誰知道身旁的男人比自己更高興，毫不見外地跟這些人打招呼，話裏話外甚至有幾分趾高氣昂。
鄭希文心冷了幾分，不能停下腳步，也不能生硬拒絕，以防對方事後報複。
額頭逐漸沁出汗珠。
再次注意到那件單薄的彩虹上衣時，宋律齊正在沙灘岸旁接電話。
生日這事怎麽說也是一年一次，哪怕淪落到這個地步，也有不少人出于情面打電話祝壽，他聽着對面大差不大的詞，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看着不遠處那幾道糾纏的身影。
高大些拎着酒瓶子的男人想将身旁兩道瘦弱身影帶走，受迫的兩個人忍氣吞聲，一路被追着趕着走近岸邊。
宋律齊舉着手機，另只手擺弄打火機，拇指捺着金屬蓋子，咔地掀開，擡食指抵落。
面無波瀾地收回視線，轉身繼續講電話。
“......後續他主動回避了，所以到底是不是那邊的警告，沒人知道，但他前段時間接觸的下游半導體PCBA加工那邊直接談崩了，誰敢惹......”
“于先生，你不要再跟着我們了，我們朋友馬上過來.......”
熟悉的聲音穿透電話那頭的絮絮，接着是噗通一聲。
宋律齊扭頭看過去，正對上一雙因疼痛微擰的眉眼，那神情是滿臉倒黴模樣。
眸底平靜地盯了她兩秒。
“......嗯，成，回去聚，就這麽定了......嗯，挂了。”
挂斷電話，宋律齊收起手機，眉宇間幾分不爽快，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位試圖上手的于先生，擰着眉，還是提步過去把人從地上撈起來了。
“你誰......齊哥？”
鄭希文從草坪中起身，權影攙着她拍打草屑。覺察她站定，宋律齊松開手掌，看向說話的男人，散漫笑道：“這麽巧，來玩？”
于榮光收斂剛才的放肆，“是啊，朋友商場新店開業，過來捧場，順便出來轉轉，齊哥去喝一杯？”
“我不去了，朋友等着呢。崴腳了？能走麽。”後半句是問鄭希文的，宋律齊視線轉過去。
不管怎麽樣，對方是來救她的，鄭希文想友善地對他笑一笑，對上這雙眼睛，頓了頓，唇角只是彎出一個禮貌客氣的弧度。
于榮光瞄了眼鄭希文，又看看宋律齊，反應過來，“誤會誤會，這是你朋友啊，剛才我們不小心撞上了，我這酒灑了妹妹一身，我想帶她們去收拾收拾，哪怕是擦一擦呢，對不對，都是誤會。沒事吧妹妹？”
“沒事。”鄭希文搖頭，這話是回答兩人的。
于榮光：“沒事就行，沒事就行。”
“沒摔着是好事，但是走路得看路。”宋律齊輕飄飄丢出這麽一句話。溫柔心疼的安慰以外，或許還有些提點意味。
鄭希文眉頭微皺。
幾個公子哥打扮的年輕人走過來，輪番叫跟于榮光打招呼，叫哥，于榮光大概覺得丢面子，找借口走了。
恰好樂隊幾個人過來，RR在不遠處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事，好奇地問宋律齊為什麽于榮光有點怕他，對方是出了名的二世祖，在衛城橫行霸道。
“他怕我？認錯人了吧。”宋律齊不甚在意這個問題，“看着點，別叫他過來，萬一露餡呢。”
一句話輕易讓人揪心。
又有電話打進來，他接起前看了眼鄭希文，随口囑咐：“紙巾呢，給她擦擦。”
這才有人注意到鄭希文腰間的濕痕，七手八腳送紙巾擦拭。
外頭冷了，走吧，進去玩。
宋律齊挂斷電話，回派對前，這麽招呼了一句。
于是一行人浩浩蕩蕩朝別墅進發。
別墅裏氣氛正熱鬧。
生日現場布置得燈火通明，氣球彩帶紛飛，許多年輕女孩、楊兆北這樣的公子哥站在散臺邊，舉着高腳杯，談笑風生。
鄭希文腳踝歪了一下，走路不方便，一路被RR和權影攙着走過來，RR看到自己關注的小明星，立馬跑去要合影。
鄭希文跟一個短視頻博主聊得投緣。
見她不方便，對方貼心地陪她去了趟洗手間。
兩人從洗手間出來後，繼續剛才的話題，博主頓了頓，朝鄭希文身後打招呼，“哈喽壽星哥。”
鄭希文回頭，瞧見剛從對面洗手間走出來的宋律齊，後者禮貌微笑，“怎麽不進去，在這站着。”
博主：“我們聊天，說到衛城這裏适合旅居，這裏位置就不錯......”
來電的嗡聲響起，打斷說話，她看了眼手裏的來電人，“甲方爸爸的電話，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博主匆匆離開，走廊裏一時只剩鄭希文同對面的男人。
不說點什麽未免尴尬，她微笑，“今天來了很多朋友啊，這麽熱鬧。生日快樂。”
“同樂。進去玩。”宋律齊挽袖口，提步從旁走過。
擦肩而過時，身後的人說，剛才謝謝你。
“客氣了。”
“......你是被惹到了嗎？”
宋律齊腳步微頓，回頭看過去。
他眉目沉斂，看不出什麽情緒。鄭希文不懂，她只是覺得自己理應得到一份解釋。
“說什麽呢？幹嘛在這站着。”RR獨自開朗，蹦蹦跳跳走過來，“那個博主是不是在這邊，我想找她合影。”
鄭希文笑說沒什麽，帶她去找博主。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宋律齊收回視線。
臨近十二點，全場合唱朋克搖滾版生日快樂歌，接下來是切蛋糕。
室內燈光怦然熄滅，只剩幾盞燭光。
中間有太多人，鄭希文沒過去湊熱鬧，只站在外圍，輕靠桌板，遠遠看過去。
喧嘩熱鬧的人群背後是一道挑空玻璃牆，後半夜，這座北方城市早就寂靜下來，港口燈火零星，映着室內搖曳的燭火。
被簇擁在中心的男人執刀分開蛋糕，随後随手把這事交給別人，自己站在一旁同身旁人說話，談笑間在這種聲色場游刃有餘。
親和，并不叫人覺得親切，鄭希文知道這親和只是主動放低姿态，只要他不樂意陪你玩，随時可以恢複淡漠。
她看向那跳躍搖曳的燭火。
天氣預報說今晚陰天，音樂節後半程天氣便不大好，鉛雲積聚，海邊風浪也大了些，沒多久，開始下雨。
這種天氣讓人歸家心切，切完蛋糕，便有人陸續離開。鄭希文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後熱鬧的場合已不剩幾個人。
接近夜裏一點。
聲色鼎沸了一整晚的別墅安靜下來，氣溫驟降，仿佛又回到初春，她向後退幾步，回到能擋風的門框後，點開打車軟件。
掃描的指針始終旋轉，不見結果。
身旁有人經過，她沒去看，只看向門外大作的狂風，猶豫要不要直接去街邊打出租。
宋律齊拎着車鑰匙，頓住腳步，“沒開車？”
鄭希文沉了口氣，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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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碾過積水，發出持續的底噪。
車廂內無言。
一座城市各條街道景觀總是大差不差，鄭希文望着車窗外熟悉的街道，雨雪風霜，總是這些建築，這些模樣。
臨近她住的小區，前方路旁似乎蹲了個人，街道深夜空曠，格外突兀。
再靠近些，才發現是一大一小兩只狗，那只棕色卷毛狗和她的奶牛色崽崽。
鄭希文側身，原本只是偏頭看過去，路過時用額頭抵住車窗。
汽車減速，駛停路邊。
鄭希文看向駕駛座的人，“我就從這裏下了，謝謝你。”
外頭仍飄着雨絲，女人推門下車，舉包遮住頭頂，兩步上了人行道，兩條小狗也湊過來，親昵地蹭她的小腿。
雨水點滴墜落，鄭希文後退兩步，蹲下身，從包裏翻出一袋試吃狗糧，因為雨水濕滑，拆封口幾次沒有拆開，甚至滑落泥濘，她撿起來，甩掉泥水，眼前籠罩黯色。
她停下撕包裝的動作，仰頭看他，“謝謝。”
狗糧拆開，兩只小腦袋立即湊近，咀嚼時發出脆響。
塑料袋封口掉進去，鄭希文怕他們狼吞虎咽吃掉，想要拿出來，奈何兩只都對食物格外緊迫，她單手擠不進去，只好推開，拜托宋律齊幫自己拿出來。後者看她一眼，躬身從袋子裏捏出封口。
喂過食物，又喂了點水，鄭希文丢掉垃圾，打發兩只小狗離開，又上了車。
宋律齊繞回駕駛座，單手收傘，甩了下另只手，坐上車，身側遞過來一張濕巾。
“擦手的。那個包裝袋上有泥水。”
他接過濕巾，擦掉泥濘，另只手扯下安全帶。
鄭希文扣上自己的安全帶，聽見身側細微的金屬碰撞聲，幾下沒有正确入扣，她俯身過去，握住露在外面的搭扣。
咔噠。
金屬入扣。
空間封閉，光線幽暗，可兩只手沒有分毫接觸，只有動作時帶起的微小氣流。
宋律齊扯安全帶的手臂頓住，扭頭看過去。
鄭希文已坐回自己的位置，與他對視。
車內沒開燈，但車外副駕駛一側靠近電燈杆。
燈源高懸，傘狀光暈團照，明暗交接，她半張臉隐在暗處，上半身是件針織彩虹吊帶，領口一片皎潔白皙，細細的金屬鏈條繞過頸部，鎖骨起伏處曲折，光澤若隐若現。
這張臉五官沒有硬傷，輪廓也不差，就是算不上出挑。
用楊兆北的話來說，她像世紀初的畫報女郎，不像現在高清攝像頭之下的小巧精致的氛圍美女，卻意外地契合舞臺濃妝。
眉眼秾麗，連唇彩顏色都襯着一副面若桃花的好氣色。
......為什麽有些人會突然變漂亮？
宋律齊冷不丁想起這句話。
“今天玩得很開心？”他移開視線，驀然開口。
鄭希文默不作聲。
“不知道你在完成什麽很艱難的事，現在看來是完成了。”
尾音輕揚，卻不像是疑問句。
鄭希文眉頭微蹙，輕輕點頭，眼底帶着疑惑，“你知道......？”
咔噠，咔噠，有節奏的點擊聲。
她看到他搭落方向盤的手，修長指節叩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好像我做的是什麽觸及底線的壞事。”
“我也不明白。你怎麽沒跟唱歌那個在一起？”宋律齊說。
話題轉得猝不及防，鄭希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應該不是被動的人。”他輕描淡寫，意有所指。
沉默良久，鄭希文說了句，不一樣。
“不一樣，還是沒精力多線管理？”
她眉頭緊蹙，“什麽？”
得不到答案，她甚至俯身靠近些。
宋律齊看到她完全曝露在光下的面容，雨水痕跡尚未完全幹涸，眼睫濕潤，“我不幹涉你的私生活，也沒興趣進去攪混水。”
這話算是攤開剖白。
鄭希文靈光乍現，想起今天同事那番話，“你聽說了什麽？聚餐那天？那輛寶馬？那天我告訴你了......”
“.......”
“那是我一個女性朋友，開着他老公的車去接我。”
“是麽。”
宋律齊漠然看着她，眸色清寂。
鄭希文平時習慣隐匿自己的行蹤，連認識許久的RR也會懷疑，知道剛才的解釋蒼白。
可他的懷疑難道就正直麽。
安靜的街邊傳來接二連三的唰唰聲，是幾輛汽車路過，車輪碾起積水的聲音。
鄭希文深呼吸一口氣，回正身體。
兩秒鐘後，身邊傳來窸窣聲響，她知道是他握住了方向盤，啓動汽車。
汽車提速，車窗破風，雨點聚集，成股滑落。
三分鐘後，汽車在鄭希文住處的樓側停靠。
她在沉默中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甚至忘記說聲再見。
繞去另一側後，聽見車門推開，長柄傘被遞出來。
鄭希文沒接，視線在他被洇濕的襯衫肩頭停留片刻，剛才撐傘時淋濕的，轉身離開。
身後的車子沒熄火，要倒出去一點才能開走，她向前走，聽到發動機發出的響聲，和輪胎碾過地面積水的聲音。
她從開始就沒想過長久。
往南往北，去東去西，好像就到這兒了。
大風吹，雨聲嘩然。
鄭希文踩過幾個水坑，腳踝泥濘，到底不甘，停下腳步去掏手機。
雨點打濕屏幕，随手一擦，發過去條消息。
三十秒。
她倒數。
最後三十秒，他不回就算了。
二十七、二十六、二十五......
五、四、三，
通知欄彈出來電顯示。
“喂？”
也許雨夜太冷，冷得她手指細微顫抖，“你吃面了嗎？長壽面。”
電話那頭咳了兩聲，隔着屏幕傳過來，讓人耳廓泛癢，“你給煮啊？”
這時還不懂，後來才明白，他跟她一早就是逢場作戲，是不問前途，是不甘心，是不放手，是無聲無息地纏繞進彼此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