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日出
日出
夜深人靜月朗星稀，一縷偏涼白光穿透玻璃輕然落在盛柯鋼筆邊，那只黑色鋼筆旁，是堆砌整齊的文件夾，以及與辦公室氛圍不和的尼克狐。
盛柯身形懶散靠在辦公椅上，面色疲倦隐約含着點滴困意。他指腹按壓住酸脹太陽穴，眼睫緊閉。走廊外一道刺耳噪音，宛若科幻片中的奇異生物突如襲來，盛柯眉心一跳，睜開了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眸。
他手掌垂落抵在耳畔邊，手肘擱置在辦公椅上。
許是太過安靜又無事可做，盛柯竟不禁回想起了宋了那本漫畫書。之前他去查房時，有次宋了狀态不錯心情愉悅，同他嘟囔了幾句她喜歡的漫畫書。
說是她跟她表姐特別感興趣。
盛柯眼眸一點點輪轉，視線直白睨向陷入暗夜的手機。
他眼眸微眯，不輕不重哼笑了聲。
盛柯不是沒聽見過宋憑語低聲嘀咕，她根本沒來得及碰這本漫畫，更別談及喜歡，她純粹是為了宋了高興。盛柯眉眼下沉，大腦忽然從混沌中解脫出來。
他驀然坐起身伸腕勾過手機，盛柯沒帶一絲停頓，動作連貫且坦然。
盛柯長指翻動了幾下，找到那個眼熟的備注，徑直點了通話。
機械嘟嘟聲響徹幽靜辦公室，盛柯重新漫不經心靠回辦公椅，單用左手托舉手機，遞到耳側不遠處。他反倒是極具耐心般，也不管對方會在何時接起。
“…你他媽有病。”
一道暗啞無比顯然是沉浸睡眠，卻被電話吵醒的罵音襲來，盛柯毫不在意，微妙擡了擡眉，臉色不自覺流露出滿意。盛柯右手搭在桌面上，指腹随意敲了敲。
“你女朋友。”
“漫畫家？”
莊晏沉默了半秒，他從鼻息間不悅的冷哼了聲，語調驟然沉下裹滿風雨欲來的駭人。
“淩晨打電話問我，關于我女朋友的事情。”
“你存心找事嗎？”
偏偏盛柯依舊是面不改色，只執着于他好奇的這個問題本身。
他嘲諷似得啧了聲。
“不知道是誰，跟蜜蜂一樣嗡嗡嗡的。”
“一個勁兒炫耀。”
“現在問兩句，你跟要咬人似得。”
“不當律師，改行當喪屍了？”
莊晏向來我行我素脾氣差勁，走到哪都是天之驕子從不低頭。現在倒是不同了，一到他那位寶貝的跟眼珠子似得女朋友面前，跟大姑娘出嫁似得。
又喜又怕。
盛柯之前聽他吹過不少次，眼下才不會買他的賬。盛柯裝模作樣嘶了聲，淡淡啓唇。
“喻梧桐之前問我。”
莊晏語氣勉強好了一點，依舊是不耐至極。
“問你什麽。”
“工作室。”
言簡意赅。
可偏偏踩到了莊晏最在意的話題上。
之前莊晏突然找他，想買下他那間空着的工作室，盛柯原是不想答應，工作室租售後的使用者出了些狀況，已然不在人世。盛柯暫時沒想好怎麽處理，可他耐不過莊晏各種糾纏，松口答應。眼下，他不知莊晏同喻梧桐怎麽談的，喻梧桐居然想買走他的另外一套，可以用作工作室的房子，甚至是完全跳過了莊晏這個選擇。
這對情侶反正是個比個有脾氣。
盛柯大到可以辦公的房子，統共就那麽兩套，她們倆還真各自惦記。
想想還覺得有些詭異郁悶。
莊晏重重吸氣聲通過滋滋電流傳遞耳內，盛柯瞬間樂了，他嘴角略帶痞氣上揚。盛柯寬闊背脊往旁邊靠了靠，開始悠悠調侃，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出一些西湖龍井的意味。
“你完全不知道嗎？”
“你女朋友沒告訴你嗎？”
“啊…看來，我得給她打電話才有用。”
“閉嘴。”
莊晏是忍無可忍了。
他怒氣值達到了某個巅峰。
盛柯耐心愈發堆砌，他閑來無事把玩起尼克狐，作勢不打算說話只等待莊晏松口。
他算對了，提及喻梧桐，莊晏不可能不妥協。
“你找她幹嘛？”
“沒事，就是一妹妹喜歡她，想要個簽名而已。”
“你們醫院不能治腦子嗎？”
“淩晨…”
“工作室呢。”
“…”
“找時間給你。”
莊晏憤憤掐斷了盛柯的通話。
盛柯精明眸色悠然瞥了瞥手機頂端的時間，已經快早晨六點了，他嘴角笑意輾轉成為幸災樂禍的笑。倒是難為莊晏了，這個時間點接電話，接就接了吧，又能吃癟受氣。
盛柯徐徐起身脫下白色外褂，妥帖挂在一側，拿起自己的手機準備回家。
盛柯剛坐上駕駛座時，臉色一滞，想起了點其他事情。
他又閑散拿起手機，編輯好消息發出。
晝夜颠倒亮光重現于眼前。
即便是清晨，溫度仍舊不減悶熱難耐，仿若離開空調就無法喘息。宋憑語骨節抵在眼窩處，她半睜着惺忪眉眼，身形踉跄走出卧室，挂在身上的單薄睡裙不抵空調冷意，她輕皺眉毛瑟縮了瞬。她翻開手機未讀消息，迷糊間看見了徐若可發來的消息。
【你在梁越星家？】
【昂】
【幫我個忙】
宋憑語臉頰被不解包裹，她輕敲手機利落回複。
【什麽】
【看見盛柯，叫他趕緊給我回個電話】
【他再忙看消息可以吧】
【怎麽回個消息跟樹懶一樣】
【盛懶懶嗎】
宋憑語剛圈住水杯遞到泛起幹涸的嘴邊，她随意瞥向手機屏幕，自然而然捕捉到徐若可調侃字眼，宋憑語無端嗤笑了聲，她眼睫悠悠一擡，把這個綽號與盛柯那張臉聯合起來。
宋憑語明亮眉眼一彎，不甚在意回了句嗯。
因就徐若可的調侃，宋憑語全然忘記了一個重點。
徐若可找不到盛柯，為什麽要從她這裏下手。
宋憑語輕放腳步走到梁越星卧室門口，她探頭掃量窩在被子裏的梁越星，見她還沉浸在睡夢中，宋憑語沒打擾她，轉身回房間換了衣服，又折步回客廳定外賣。
做好準備工作，宋憑語懶散掩嘴打了個哈欠，她順手拿起擱置在旁的相機，打算擦拭一下。
宋憑語手指剛握住相機，她遲鈍記起徐若可的囑咐。
她身形頓然無奈松弛，宋憑語怎麽轉眼就把這件事情忘記了。她對自己的記性感到好笑，宋憑語抿了抿嘴角，窸窣放下富有重量的相機，勾過手機。
宋憑語指尖抵在唇邊，她緊盯盛柯的電話出神。
盛柯昨天是早班？晚班？
他前天是大概八點過回家，按照這樣算，他現在應該不是上班時間。
宋憑語腦內快速盤算作息，猜測出具有可能性的答案後，她指腹落在實處。
機械聲即将戛然而止，被一道輕柔熟悉的女音替代前，盛柯不乏暴躁的磁性音調響起。
“…莊晏。”
“你閑的沒事做？”
宋憑語瞬間啞然，她好像，打斷了盛柯的睡眠。
擾人清夢罪大惡極。
宋憑語懊悔般咬了咬指尖，她帶了點歉意的笑，囫囵啓唇。
她聲線響起宛若夏季突兀涼風，“盛柯，抱歉…”
“我以為。”
“你今天是早班…”
宋憑語難得語塞，她在想要不要現在說徐若可的事情，可盛柯又半夢半醒，似乎挂斷電話才是最好的選擇。宋憑語剛想吐露一句，那你睡醒再說。
偏盛柯忽然聲線極重又拖長似得啧了聲，他那邊傳來輕微窸窣聲，随後是他明顯緩和些的語氣。
“怎麽？”
“徐若可，她說讓你回她電話。”
“…徐若可？誰。”
“…”
宋憑語饒是再清醒也被盛柯這個誰搞懵，那是他大學同學，怎麽問她對方是誰。更何況現在是不是他們有工作聯系嗎，宋憑語頂多算是互相認識的朋友。
宋憑語嘴角抽搐，歉意消失變成點點不耐。
“你同學啊。”
盛柯悶悶哦了聲，像是在思索。
沒過幾秒，他語調驟轉變得陰陽怪氣。
“她這麽早打電話。”
“就為了讓你告訴我這件事情？”
“對啊。”
“行。”
是會拿捏他的。
盛柯算是能理解為什麽，大清早莊晏就死咬他不放了。
消息傳達到位，宋憑語匆然挂斷了盛柯的電話。
沒有繼續打擾他的睡眠。
宋憑語今天需要外出拍攝，她沒有那麽多時間用以閑散消磨。拍攝完她還要去一趟何似的古玩店，幫宋了買她想要的禮物。繁忙的一天，從這通語調時而輪轉的電話開啓。
梁越星身體像是安裝有定時鬧鐘般，外賣剛到，她恰巧起床。
宋憑語清瘦身形站在客廳，她脖勁一偏，眼眸炯亮如同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宋憑語白淨臉龐一點點露出揶揄般的神情。
“你可真會卡點。”
“吃飯不積極。”
“人生沒意義。”
面對面相對坐在一處，早晨陽光傾灑于身。
氛圍莫名走向溫情。
梁越星忽然傳出囫囵不請的語句，打破了僅有的安靜。
“蔣郁林簡直神經病。”
“大早上打了好幾通電話，你說別人沒接，是不是就證明人家在睡覺。”
“既然有了這個概念，哪怕是有事，是不是可以等一會兒。”
宋憑語剛喝進的豆漿差點沒嗆住她，宋憑語掩嘴，猛烈咳嗽了好幾聲。面對梁越星迥異又奇怪的視線，宋憑語只能讪笑。她怎麽可能說，她也剛做過這個舉動。
或許，這就是大家奇怪的作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