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日出
日出
盛柯二字再度出現耳畔,倒像是一顆大石驀然投入波瀾不驚的湖面,激蕩了不小的波浪漣漪。宋憑語看似輕描淡寫哦了聲,手中筷子下落的動作卻頓了分。
好在梁越星注意力沒完全在宋憑語身上,自然沒發覺她的這點異樣。
梁越星沉浸于抱怨內。
“你搬家之後。”
“我完全不适應。”
“一點都不适應。”
“怎麽了?”
趙磊拿着一份文件,秉持耐心敲了好幾次盛柯的辦公室門,偏偏坐在內裏的人沒有半點聲響。趙磊以為盛柯不在,想轉身離開之際,盛柯散漫聲線穿透緊閉房門,傳到趙磊耳中。
他郁悶般嚯了聲,果斷擡腕推開了辦公室門。
盛柯只身站立于辦公室桌後,他穿着一件簡單的黑色短袖,整潔的白色大褂工整挂在一旁。盛柯一如往常的淡漠神情裏,此時多了絲罕見的躁郁。他有力小臂半舉,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握手機。盛柯沒改變動作,手指甚至是沒劃動一下手機。
趙磊不緊不慢瞧了他一會兒,目光下移,又瞥了幾眼盛柯遮蓋清晰腕骨的表盤,他饒有趣味挑高眉梢,繼而繼續掃量起,盛柯手臂如同樹藤般蔓延的青色血管。
足足半晌,趙磊也沒見盛柯劃動手機。
趙磊意味不明嗤了聲,邁開松垮步調走到盛柯辦公桌前坐下。趙磊兀自放下手中的資料,腔調一本正經同盛柯細聊。
“你出差期間。”
“宋了狀态好轉了些許。”
盛柯銳利眼眸勉強轉動,似是不耐般瞧了趙磊一眼。
他從鼻息間冷哼了聲,手掌一揮,把手機重新擱置在桌面上不再理會。盛柯随意坐下,字字句句宛若尖銳刀刃,絲毫不留情面。
“穿上白色長褂。”
“就肆意可以讨論這些了?”
“我說這位哥們。”
“不知道是誰出差前,千叮萬囑似得關切人家表妹。我怕你擔心吧,簡單跟你提幾句,你倒好,現在又說我讨論人家病情了。我難道不是負責醫生了嗎?你看看你那樣,我真是跌破眼鏡了,大吃一驚啊。”
盛柯犀利眉眼觸及到一只尼克狐,他漫不經心俯身勾過,把玩于掌心間。盛柯心思狀若粘黏在尼克狐上,将趙磊的話語屏蔽的徹底。
眼看趙磊臉色一點點變化,盛柯懶懶擡起眼睫,手掌舉高尼克狐,清冷眸光随之牽動。
盛柯輕哼了聲。
“是嗎。”
“那我待會兒去看看。”
趙磊來盛柯這之前剛好下班,他利落站起身,作勢脫掉身上的白大褂再同盛柯閑聊。趙磊閑散的悠悠視線随盛柯愛不釋手的模樣,逐漸轉變成了嫌惡跟納悶。
上次趙磊出差,幫他女朋友帶玩偶時,不經意想起了盛柯,索性順帶送了他一只。
結果呢。
盛柯嫌棄到不行。
起初趙磊是無意提了一嘴,想讓盛柯擺在車內,說到一半,他是真覺盛柯該多點人間煙火氣了,趙磊心思一轉,便開始了他的死皮賴臉的姿态。
最終盛柯被他念叨到耳朵痛,為了讓他閉嘴,這才把尼克狐放在車內,與他安然共處。
昔日畫面清晰跳躍于眼前,趙磊眸間嫌惡再次加深。
他嘴角拉平,目不轉瞬望着盛柯玩了許久,他終于忍不住啓唇譏諷似得啧了聲。
“盛柯。”
“你白骨精嗎?”
“變臉程度跟變了個人似得。”
盛柯打直背脊松懈下來,寬闊背脊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愈發懶散,就是對趙磊的話充耳不聞。趙磊陡然被盛柯氣笑了,他咬了咬後槽牙,打趣心思騰升到了一個高度。
他可是聽一起去香港出差的同事提起,盛柯工作結束後,刻意多停留了兩天。
盛柯這個人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反常,難得,有古怪。
趙磊感覺自己像一個算命師傅,得知盛柯停留細節宛若得知他的生日,再到現在見他反常姿态,算是摸索了其中奧妙。趙磊清隽面孔上揚起暧昧,他忙不疊往前靠了靠,雙手交疊擋在嘴前,作勢是想說什麽機密樣。
“你在香港遇到熟人了?”
盛柯斜觑了趙磊一眼,他眉心微收,俨然認為這個問題很荒謬。盛柯依舊沒放下那只尼克狐,他頂多是緩緩側身正對趙磊。
趙磊不死心再次出聲。
“遇到。”
“心動對象了?”
不知是哪個字眼碰撞到了盛柯的神經,促使他總算做出了些回應。盛柯眼睫點點垂下,蓋住晦澀莫名的眼神,他不經意扯出一抹不羁笑容。
盛柯感冒沒好全,他此時難掩喉間癢意。盛柯在咳嗽前一秒,倏地偏頭用手擋在了嘴前。趙磊只當他是想掩蓋事實。
“遮什麽啊。”
“看都看見了…”
趙磊生動演繹了什麽叫做,嘴在前腦在後,他吐槽完盛柯不忘白他一眼。可當趙磊真正把他的問題,與盛柯無意流露的笑容鏈接到一處時,盛柯已然起身朝外走。
趙磊扯着嗓子,沖他背影道。
“不是。”
“你。”
“心動誰啊。”
“哪位姑娘啊。”
“…這麽倒黴嗎。”
“哪位?”
盛柯剛從宋了病房走出,他手機突兀響起,是個陌生號碼。盛柯狐疑了一秒,快速接了那通電話。對方聲線低沉又似蘊含冷意的雨滴,一旦大片砸落在衣衫上,涼意會如細麻小蟲鑽入心底。可他語調間的停頓,仍然暴露了他現在的狀态。
盛柯捕捉到稍顯熟悉的名字,他沒帶遲疑,立即回複了對方的問題。
“我現在在醫院。”
“你可以來我辦公室找我。”
盛柯掐斷電話的同時,略微散發柔意的臉盤再次肅然。他改變回家的腳步,擡腳大步折回自己的辦公室。盛柯到辦公室後的第一件事情,是拿起搭在一側的白色大褂。
白色外衫剛将他內裏黑色衣物遮擋,緊閉辦公室門透出了縫隙,随後盛柯瞧見了涼薄聲線的主人。
與他猜想的并無二般。
拒人千裏的氣場,冷淡到沒有溫度的瞳孔。
盛柯洞察眸光默不作聲打量了瞬,對方搭在冰冷門把上的手掌,顫巍程度極淺,完全可能被忽略。盛柯微妙揚眉,他雙手插在褂包內,喉間滾動算是打破莫須有的僵局。
“先坐。”
盛柯坐在辦公桌後,手指撥動,找到文件中的一份病歷。他眉心收緊又松開,盛柯拿起手邊鋼筆劃了一道較深痕跡,刺眼的黑色長線,宛若疤痕橫亘光潔皮膚。
盛柯再次仔細看起這份資料,随後他擡起波瀾不驚的眼眸,直白看向坐在程煜身後的那個人。
盛柯今天剛見過他,手忙腳亂,對病人情況全然不知。
甚至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面對。
想到這裏,盛柯眸底閃爍出不耐。
他語調下沉。
“任思怡的情況。”
“你知道多少。”
盛柯需要明白眼前這個人,是否又像那位粗心哥們般,如果是這樣,盛柯認為他沒必要再像多餘的人,透露出一絲關于任思怡的病理情況。
這不是普通感冒不是疑難雜症,是屬于任思怡瘡痍內心上的某一道疤。更何況,這裏是醫院,是心理科,不是他們來胡亂探聽情況的地方。
程煜冷靜外表跟冰山被撞擊産生裂縫般,他的冷靜外表一點點褪去。額間溢出的細密汗滴,俨然蒼白一分的臉頰,以及他從始至終收緊的掌心。
盛柯等了半分鐘,程煜嘴角宛若粘連無法打開,盛柯心底瞬間湧現出失望。
“軀體化症狀。”
“每個人情況存在差異。”
“她最初情況是手指出現僵硬,以及記憶下降。”
“今天…我沒猜錯的話。”
“是手臂發麻,胃部出現不适。”
盛柯持平嘴角倏地松了松,他不由深深望了程煜一眼。盛柯挑了挑眉,下一秒,凜然眉眼如冰刃刺向呆愣狀态的姜潮年。盛柯說話向來直接,不會看人下碟,更不會給任何人留所謂情面。他輕靠在掌心線條處的鋼筆,咚然砸落在桌面上,幽靜氛圍噪音刺耳尖銳,他沒有反應,坐在他對面的男人沒有反應。
倒是。
程煜身後那位肩膀一抖,驚恐般看了他幾眼。
盛柯嘴角扯出禮貌弧度,出口語句卻沒有任何周旋餘地。
“麻煩這位先生出去一下。”
姜潮年木讷離開。
盛柯重新落目于眼前文件,他簡單翻了幾下。
“你說的倒是沒錯。”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自身對這件事情的态度。”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好幾天前,間隔時間不算長。”
“她病情反複速度比我想象中快。”
“需要找到根本原因,再對症下藥。”
盛柯擡頭撞進程煜深淵似得眼眸,他絲毫不抑制的揣測與打望,讓盛柯嘴角不禁一扯,他淡淡搖了搖頭,喉間溢出低嘆。
“受人之托。”
“盡力而為。”
“其餘…”
“一概不知。”
程煜消失在視線範圍內,盛柯動作溫吞收起繁雜資料,規整完畢,他徐徐擡腕,用指腹按壓住酸脹太陽穴揉動了幾下。他輕然阖上的眼睫顫了顫,嘴角輕啓,自我嘀咕道。
“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