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日出
日出
宋憑語腦袋半耷，俨然沒有太過精神。她瞭起褶皺淺淺的眼睫，露出明顯盛滿困意與倦怠的黝黑瞳孔。一股陰冷潮濕的微風透過敞開窗戶，驀然吹拂在宋憑語露出手臂處，她眉心皺了皺，又冷不丁松開。她啓唇期間，順勢偏頭瞧了眼外面。
初夏陰雨天。
小雨綿綿如同撕扯棉花，撕不盡，絲絲縷縷總牽連在一處，又無法立馬暫停。過于黯淡的天色莫名令人心聲煩悶，宋憑語語調低沉，裹在雨滴聲間。
“算了。”
“不想睡了。”
梁越星兀自嘀咕了句，宋憑語沒捕捉到偏弱音量，她轉身準備回浴室洗漱。梁越星脆生聲調叫住她的腳步，宋憑語茫然回眸，随意囫囵應了聲。
“什麽？”
“是在家吃早飯，還是出門？”
面對梁越星始終噙着不明意味的笑臉，宋憑語實在是無法不警惕，她狐疑上下瞅了梁越星好幾眼，對方不但沒有任何心虛，反倒是臉頰堆砌的笑意越來越深。
宋憑語用手揉了揉發酸肩膀，“你在家等蔣郁林吧。”
“我幫你買回來。”
梁越星一聽，先是愣了愣，随後眼睛轱辘一轉。
“…好啊。”
“那你要不順帶幫我帶點東西？”
“昂。”
“我換好衣服你再告訴我。”
宋憑語纖細身形剛消失門後，梁越星倏地松弛下緊繃神經，她喉間無意識溢出長嘆。梁越星連忙拿起手機按下語音鍵，利落背過身壓低音調。
“蔣郁林。”
“你是要等到鳥都飛了。”
“才開始搭鳥窩是嗎。”
梁越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直到宋憑語再次在她眼前晃過，梁越星趕忙收起她的細微表情，她小跑跟上宋憑語的腳步去往卧室。
梁越星雙手環抱，懶散依靠在一側，她眸光鎖定宋憑語的每一個動作，仿若是在看感興趣的電影畫面。
宋憑語被她看的頭皮發麻，忍不住利落垂下正在整理頭發的手掌。
她頗為無奈，蘊含點笑。
“梁越星。”
“我是肉骨頭嗎。”
梁越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她下意識啊了聲，眼看宋憑語笑容愈發誇張，笑到前翻後仰，梁越星這才明白她的意思。梁越星倒不生氣，默默補了句。
“我是小狗。”
“你也跑不掉哦，宋小狗。”
說完梁越星止不住發笑。
宋憑語忙完手上事情，她開始同宋憑語囑咐需要帶回的東西，宋憑語默念了幾遍吃力記住。她推開門朝梁越星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回家了。
房門阖上。
宋憑語擡腳走到電梯前，作勢安靜等待。
電梯門打開，率先闖入眼眸的是盛柯颀長身形。
他凜然眉眼掃了眼宋憑語。
“去哪？”
宋憑語手臂半舉，手掌中握住的卡包輕然擋在下巴前，她錯愕般擡了擡眉，在盛柯重複第二遍時，宋憑語勉強聽清了他略含病态沙啞下的話語字眼。
宋憑語順盛柯清冷視線下劃，落于她手中卡包上，她了然啊了聲。
宋憑語散漫晃了晃卡包。
“我手機沒充電，可能會關機。”
“我要去買東西。”
“所以，拿了這個。”
盛柯剛跨步出電梯的腳步折回，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抵住電梯按鍵，鋒利眉眼瞥向仍在納悶狀态內的宋憑語。盛柯沖她偏了偏腦袋，示意宋憑語進電梯。
宋憑語臉色頓了頓，動作溫吞邁步進電梯。逼仄安靜的環境下，再低的聲線依舊能被清晰捕捉。
“去哪？”
“？”
宋憑語倏地擡起納悶臉龐，盛柯這意思是要跟她一起？
或是她誤會了，盛柯只是随口那麽一問。宋憑語打量眸色剛掃向盛柯，觸及到他投來的沉寂視線時，宋憑語陡然悟透了這個問題。
她抿了抿唇角，徐徐吐露出具體地址。
宋憑語同盛柯走向停車場，坐在副駕那刻，盛柯忽然問出了一句突兀話語。
“那天。”
宋憑語默不作聲等待他的下文，盛柯單手搭在方向盤上，輪廓分明的臉頰側向窗外，他右手掩嘴咳嗽了好幾聲，這才把剩下聲線吐露。
“那位是？”
“你感冒了？”
“…哦。”
宋憑語同盛柯是同時出聲，雙方都被對方抛來的字眼打的措手不及。唯獨盛柯先啓唇哦了聲，宋憑語則是揣測他嘴裏的那位是誰。按照她跟盛柯的碰面過往來看，排除梁越星，盛柯唯獨撞見過她跟宋了以及荀靳走在一處。
宋了，盛柯算是認識。
僅剩下的人選…似乎只有荀靳了。
宋憑語眉心突跳了瞬，她順勢偏頭直白撞上盛柯侵略眉眼。
停車場視線環境偏黯淡，莫名留下一種灰蒙神秘的錯覺。宋憑語明媚臉孔随不遠處的車燈忽明忽暗，她嘴角彎出一個極淺弧度，不仔細觀察根本無法發現。
宋憑語語句正經，嗓音帶點隐約笑意。
“朋友。”
“普通朋友。”
盛柯揚了揚眉梢沒再出聲，把注意力偏回眼前道路。
再次靜谧下的氛圍督促宋憑語想起了些許事情，她握住卡包的手指收了收，指關節處泛起點滴清白。白日光亮驟然襲來，像極突然打開的照亮明燈，令掩藏在幽深心底的事情浮出光面。
“…盛柯。”
“嗯。”
“我…”
擱置在包內的手機忽然震動了好幾瞬，同尖銳剪刀剪斷了宋憑語剩下的話語，促使她的語句簡短沒有後續。宋憑語皺了皺眉心，翻出手機看了幾眼。
是何似發來的消息。
【荀靳說你過兩天在雜志社有拍攝】
【剛好我也要去】
【不介意的話】
【我們倆一起探讨探讨？】
對于何似，宋憑語的印象很少。
少到哪怕想上一會兒，也只能想起荀靳推給她微信的場景片段。
對于他的照片，宋憑語印象可謂是急劇增多。
【好】
“剛想說什麽？”
“…沒事。”
宋憑語原想告訴盛柯她後天要搬家了，仔細想來，眼下這個場景似乎不适合，倒不如等到之後再說。更何況，她還有東西沒送給盛柯。
宋憑語完全沒預料到的是，接下來的兩三天，她沒再見到盛柯。原本想交付于他的禮物，臨到宋憑語搬家當日也沒送出手，宋憑語只能作罷，轉手把禮物拜托給梁越星，囑咐她見到盛柯後給他。梁越星全然沉浸于好友離開的悲傷中，對于宋憑語的囑咐她敷衍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宋憑語新家地址離梁越星家小區不遠，所以她們時不時仍會一起吃飯。
獨自生活後的宋憑語多了絲無趣，她後知後覺感到不适應，原本對梁越星那些話語感到嗤之以鼻的心情，輪到當下，她反倒是開始漸漸認同。
這天傍晚，宋憑語結束工作回家。
她本意是約梁越星吃飯，對方又有工作無法赴約，以至于宋憑語只能回家點外賣。宋憑語定好外賣後，率先洗了個澡祛除外出帶來的燥熱。
宋憑語左手按壓在頭頂毛巾處，右手劃動手機查看消息。
瞧見何似發來的消息時，宋憑語有一瞬的怔愣，她最近幾天忙到把這個人忘得一幹二淨。宋憑語眼睫顫巍了下，她漫不經心瞧了幾眼消息內容。
幾秒後，宋憑語眉梢微妙一擡，眼底多了絲玩趣。
她沒來得及回複，門鈴搶先一步響起，宋憑語小跑到門口接過外賣，将外賣盒穩妥擱置在桌面上，宋憑語這才分心重新拿起手機。
【忘記告訴你了】
【我今天上午出門上班前】
【遇見盛柯了】
【禮物我替你轉交了】
【他不知道你搬家嗎】
宋憑語眼睫不自然眨了眨，她緊盯白框中的字眼，輕咬嘴角出神。宋憑語想問梁越星為什麽得出這個結論，又覺這個問題過于莫名。
宋憑語猶豫間，梁越星孜孜不倦的消息再次襲來。
【我跟她做鄰居也有小半年了吧】
【第一次從他臉上看見了情緒變化】
【我以前真以為他是面癱呢】
【難得見他困惑一次】
【我真想拿手機記錄下來】
宋憑語看着梁越星消息，不自覺腦補盛柯生動神情，她不由輕笑了聲。宋憑語斂起眼睫，她伸手拉過一旁坐椅徐徐坐下。宋憑語趁梁越星得空間隙，散漫撥了通視頻通話。
梁越星妝容精致的面龐很快跳轉于畫面上。
宋憑語懶懶瞥了眼，沒出兩秒，她就垂眸于眼前外賣盒中。
“你今天這麽早結束拍攝了？”
宋憑語從喉間悶悶嗯了聲，她手肘抵在桌面上，纖細手指緊握筷子。宋憑語眼眸朝上沒看視頻內的梁越星，她像是自我嘀咕，可話語又是偏向于梁越星交談。
“宋了說。”
“昨天你跟一個哥哥一起去看她。”
“梁越星，這位哥哥…該不會是蔣郁林吧。”
宋憑語的話語如同冰塊将梁越星凍住，迫使她做不出任何舉動，連同臉色面部表情都僵硬在原地。宋憑語不着急慢悠等待她的問題，甚至是眼含戲谑直直打望梁越星。
梁越星在宋憑語灼熱緊盯下，宛若冰雪融化似得，她一點點浮現出內裏情緒。
梁越星眼神躲閃了分，嘴角蠕動，磕磕巴巴道。
“…是啊，但是。”
“是因為我，我跟他順路。”
“他去找盛柯，我自然剛好蹭他車。”
宋憑語拖長尾音啊了聲，她嘴角泛起笑意，明晃刺眼。
她佯作是信了梁越星的解釋，速度極緩點了點腦袋，宋憑語繼續吃飯，她想到什麽，咀嚼動作一停，她瞥過視線時，梁越星心底再次響起警鈴。
“你們家完全是兩個方向。”
“出發點不同，怎麽順路呢？”
梁越星眼看是辯解不了了，索性擺爛承認。
她臉色一垮腦袋一耷，開始慢慢闡述。
“昨天。”
“我跟蔣郁林一起吃飯。”
“他原本是約盛柯的，誰知道對方不按套路出牌。”
“剛出差回家，不到半天，他居然又去醫院了，蔣郁林撲空了呗，所以就我們倆一起吃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