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日出
日出
宋憑語把蘇利文交給宋了後，本想多坐一會兒，瞧宋了疲倦恹恹的模樣，宋憑語兀自先行離開。她腳步跨出病房門，宋憑語手腕搭在門把手上，順勢帶上房門。房門輕阖聲響起，宋憑語緊繃肩膀驀然松弛，她頭腦仍然殘存一絲昏痛，腳步比以往輕浮一些。
宋憑語屏了屏呼吸，作勢準備重新提步。
手掌內的電話響起，令宋憑語的動作下意識停頓在原地。
她劃開手機，懶懶啓唇。
“喂？”
“宋憑語你在哪呢？我們去喝酒啊。”
梁越星上揚音調襲入耳膜，宋憑語眉心突跳了瞬，她擡起指腹按壓着眼窩處。宋憑語遲疑了幾秒，漸漸仰頭應了聲好。
就這樣，梁越星帶宋憑語去了家附近的酒吧。
梁越星是覺得宋憑語心情壓抑，她之後幾天又會因工作連軸轉，擔心她一個人在家，情緒會愈發下沉。她索性趁今天下班早，拖宋憑語去酒吧。
就算是宋憑語一開始拒絕不去，梁越星想她肯定也會死拽她去。
宋憑語眼睫微垂，骨節明顯的手指圈住眼前酒杯。她身上的淺色衣物，成了周遭燈光的背景板。梁越星幽幽觑了林朝暮眼，她一時間找不到開導詞，只能默默舉起酒杯，碰了碰宋憑語酒杯邊緣。玻璃杯輕然觸碰的磕聲，落在嘈雜音樂聲裏根本不起眼。
宋憑語卻因此擡眸，清澈眸底灌滿晦暗，她光潔臉龐充斥深思。
梁越星這才後知後覺發現，宋憑語根本不是因為心情差而低垂修長脖勁，她單純是在出神想事情。梁越星嘴角輕扯，陡然輕笑了聲。
“想什麽呢？”
宋憑語偶然觸碰到某個字眼，她囫囵側眼，幽深眸色直視梁越星，她嘴角拉平沒有出聲。宋憑語奇怪動作，使得梁越星更加不解，她擰眉道。
“發什麽呆啊？”
宋憑語沒打算提起任思怡的事情，她掩飾性的撇了撇嘴角，故意扯開話題，用其他話語搪塞。
“在想。”
“之前雜志上的一篇刊物而已。”
梁越星嚷嚷了幾句，讓宋憑語現在別想那些事情，專注于現在的酒局。宋憑語微妙挑眉，徐徐把酒杯遞到嘴邊抿了口。宋憑語不打算喝太多，點到為止，到最後仍然是沒忍住喝了不少。
她臉頰連着脖勁處泛起酒後醺紅，宋憑語用手托住微微發燙的下半臉，平日炯亮瞳孔，不自覺流露出莫名的鈎意，宛若一片幽深海域，促使人只想沉淪。
宋憑語迷糊皺了皺眉，她手掌撐在桌面上想起身，半醉半清醒的梁越星忽然攔住她。
“去哪？”
宋憑語眨了眨眼睫，反應慢了半拍。
“我去門口一下。”
“想起有個電話沒打。”
“…哦。”
宋憑語步調踉跄晃悠走出酒吧，她就此斜靠在一旁被陰影籠蓋的牆側，再往前一步便是刺眼燈光。宋憑語擡起酸軟胳膊，她半眯眼眸翻出盛柯的電話。
一陣蕭瑟涼風襲來，宋憑語無意識打了個寒顫，手臂橫亘抱住自己纖細腰腹處。
電話嘟嘟聲響了幾秒，盛柯低沉略啞的音調将其替代。
“喂？”
“…盛柯，我能拜托你件事嗎？”
宋憑語腳尖百無聊賴踢着碎石，不緊不慢等待盛柯的回答。在發現宋了異樣，又碰見失魂落魄的任思怡後，宋憑語胸腔內總似被一塊巨石壓蓋。宋憑語在剛跟任思怡分開時，已然想打電話拜托盛柯，又覺這個舉動很逾越。
酒精肆意占據大腦思維，宋憑語仍然走出了這步。
盛柯随意丢出一個說字，緊跟着是一句音調微變的話語。
“喝酒了？”
“好巧。”
“居然在這遇見你。”
宋憑語字眼卡在喉間未發出，何似懶散又不乏戲谑的聲線率先響起。宋憑語短暫忽略掉了電話，她茫然擡眸瞧了好幾眼，遲鈍悟出對方是誰。宋憑語臉色倏地冷下，冰涼意味似冬日陰天。她腳步往後了幾步，沒打算理會何似的自來熟。
酒吧外的氛圍不似內裏轟鬧，很安靜，靜到仿若能捕捉到，周邊路人慢悠腳步，不經意踩到碎石的細微聲響。何似的話更像是丢入平靜湖面的石頭，能激起多大的水花，全憑力度的大小。
盛柯驀然散漫嗤笑了聲。
他話語聲裹挾窸窣風聲齊齊入耳，宋憑語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盛柯的場景，她眉梢微擡，淬着疏離的黑眸瞥了何似一眼。宋憑語擡眼時，恰逢何似朋友從後走來。
對方正低頭瞧手機，沒注意到何似與宋憑語的無聲僵持。
他一把搭在何似肩膀處，大大咧咧拖他往內走。
何似擦肩而過時，徐徐留下一句。
“下次再見。”
宋憑語沒理會何似的話，因為她手機上彈出了梁越星的電話。宋憑語趕緊接起，為了避免聲線模糊的情況再發生，她用手輕然遮在嘴邊處。
“喂？”
“宋憑語，你在哪呢？你人呢？”
“…我馬上過來。”
宋憑語挂斷電話擡步回到原位，梁越星興致愈發高昂，她開始推杯助盞。宋憑語無法抗拒梁越星的過度熱情，就着她推來的酒杯又喝了不少。
她腦袋緩緩靠在梁越星肩膀處，伴随酒精在腦內的侵襲，宋憑語遙想起了她昨晚做的那個夢。
夢境尾部。
是一道聲線。
“我會，很想你。”
宋憑語悠悠輕阖的卷翹眼睫顫了顫，她擡起骨節分明的手掌擋在額頭前，蓋住她攏起的眉心，薄厚相宜的嘴唇蠕動，不由自主溢出難受嘟囔。
宋憑語無意識蹭了蹭梁越星的肩膀。
“…我們。”
現實與夢境相交纏，宛若藤蔓緊緊束縛住了樹幹。
一時間無法分離，無法分清，會讓人在恍惚間做出下意識的肢體動作。
“宋憑語。”
梁越星正欲擡手攬住宋憑語胳膊，乍然聽見盛柯聲線，她險些誤以為是幻聽。
她同宋憑語一起詫然擡眸，不同的是宋憑語的反應。
宋憑語出奇的，抽風般，忽然用手指點了點盛柯的方向，音調上揚帶着微醺朦胧，像是同熟人熟練撒嬌。
“盛柯！”
梁越星嘴角剛咧開的假笑弧度頓了頓，她眼眸倏地瞪大瞅向宋憑語，她連她想假意寒暄的事情都給抛之腦後，就這麽死死盯着宋憑語。
宋憑語酒後性格的确是會比較軟，但，不是說好向最親近的人嗎。
或是酒後依賴慣性，或是盛柯聲線跟剛腦內不斷循環的聲線重合。
宋憑語因胃裏不适的而收緊的臉色，驟然松弛，甚至是流露出嬌俏笑容。
是卸去鋒芒後的不同漂亮。
很乖。
是在場所有人的印象。
宋憑語在衆人好奇的目光下，驀然朝盛柯攤開雙臂。
本就矮盛柯一大截，此時她幾近蜷縮坐在梁越星身邊，這份身高壓抑更為明顯。盛柯身形壓下的陰影，些許能全然覆蓋住宋憑語身形，迫使從他身後的角度望過去，看不見宋憑語一絲一毫。
梁越星見宋憑語這樣，只以為她是腦袋抽風，趕忙想捉住她的手臂，沖盛柯道歉。可下一秒，在梁越星眼中向來淡漠不近人情的盛柯，徹底跌破了她的眼鏡。
盛柯背對光芒而立，臉色忽明忽暗，唯獨炯亮的銳利眼眸落在宋憑語身上。
他似乎是皺了皺眉，又似乎可能嘆息了聲。
但盛柯下一秒朝宋憑語所在位置走了幾步，他利落轉過身背對宋憑語，盛柯手臂散漫搭在半跪膝蓋上，聲音不大不小，足夠流傳進在座人的耳膜。
“過來。”
直至宋憑語懶洋洋趴在盛柯寬闊背脊上時，梁越星還處于狀況外，她手掌裏握住的酒杯一晃，酒差點撒在她剛買的新裙子上，換做往日梁越星肯定要跳腳，她現在卻嘴角微張，納悶瞧着眼前兩人。
盛柯偏向光亮處，臉龐呈現于眼前，依舊是那副涼薄姿态。
他沖梁越星挑了挑眉。
“不回去？”
“回回回。”
“回…回，回。”
梁越星喉間艱難咽了咽，兀自跟上盛柯往外走的步伐。宋憑語似乎是睡着了，臉色恢複平靜，呼吸平緩。梁越星趁他們倆沒注意，默默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她看明天宋憑語怎麽狡辯。
臨到盛柯停車位置前，宋憑語眼眸沒睜開，迷迷糊糊扯出句。
“…盛柯？”
盛柯漫不經心啧了聲，嘴角扯出不羁笑容。他稍稍偏頭，離宋憑語偏向一側額間，留有一定距離，盛柯一字一頓戲谑道。
“宋憑語。”
“你不怕我把你賣了？”
盛柯讓宋憑語把地址發給他，宋憑語照做，自顧把地址發到他微信上。
盛柯當時，他是想看看電話裏那位哥們兒。倒是沒想到，宋憑語…居然撒嬌讓他抱。
盛柯想起宋憑語不同以往，過于反差的那一幕，他清明目光漸漸偏回前方，喉間溢出幾聲笑聲。盛柯停頓下腳步，神色恢複平淡。
“開下車門。”
“…哦哦哦，好。”
梁越星自然沒聽清他們說什麽，只是按照盛柯說的話做。盛柯把宋憑語安穩放在後座，他這才跨步去駕駛座開車。梁越星坐在宋憑語身邊，圈住她胳膊，眼眸卻頻頻掃向駕駛座的盛柯。梁越星特別好奇，好奇到想抓狂。
宋憑語什麽時候跟盛柯關系這麽好的。
她們倆，該不會背着她有點什麽吧。
“想說什麽。”
語調篤定又果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