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日出
日出
宋憑語即将離開盛柯家時，盛柯忽然叫住她的腳步。
他灼熱眸色筆直砸向宋憑語，瞥見她不禁發愣的神情，盛柯莫名彎了彎唇角，他偏過腦袋沉吟了片刻，重新挪動視線看向站在原地的宋憑語。
盛柯嗓音隐約含笑。
“加缪有本書也不錯。”
“你改天可以試試。”
“…好。”
…
宋憑語背脊散漫依靠在書房座椅上，她右手有一瞬每一瞬磨砺光潔下巴。宋憑語明亮瞳孔灌滿不解，她嘴角輕啓，溢出沉思般的嘶聲。宋憑語身形下壓，再次向前傾，作勢想靠近電腦。
宋憑語搭在鍵盤上的手指劃動，眉眼認真，仔細閱讀加缪的個人資料。
加缪寫的書那麽多。
她怎麽可能知道盛柯說的是哪本。
宋憑語洩氣般重重躺回椅子，她雙手往旁一搭，眼眸朝上，悠悠注視天花板。
她兀自嘟囔，不禁揣測道。
“盛柯是想讓我看《西西弗神話》？”
順報紙的話題，他們之間話語增多。
宋憑語無意識提到喜歡荒誕且奇怪的事物，按照這個邏輯，盛柯忽然想起這本書也不奇怪。
得到所謂答案，宋憑語胸腔內堵住的悶氣被驅散。
“宋憑語。”
“宋憑語—”
得。
銀角大王回家了。
宋憑語困意泛濫，她擡腕掩嘴打了個哈欠。
順勢扯了扯嗓子，回應這位銀角大王。
“這呢。”
“書房。”
吶喊聲消失。
随之替代的是梁越星疾步跑來的聲響。
宋憑語默默在心底數數，看梁越星最近跑步速度有沒有變快。沒出半分鐘，梁越星咚然撞上書房門框，像是疾行汽車突然剎車般，險些不穩。
她胸腔劇烈起伏，嘴裏喘着斷續粗氣，仍然不忘擡起手腕指了指宋憑語。梁越星想說話，氣息不穩她又說不出話。梁越星雙手撐住膝蓋，狼狽狀态與毫無波瀾的宋憑語對視。
“你…”
“怎麽跟盛柯…一起吃早飯？”
“你們倆…”
“為什麽清晨就在一起？”
“這個時間點很微妙。”
眼看梁越星話語要繼續發展下去，宋憑語瞬間坐不住了，她騰然站起身替自己辯解道。
“不是。”
“我找的那本書，他有，我就是去他家拿書。”
梁越星漸漸緩過氣來，她站起身想要啓唇。
宋憑語知道她想說什麽，在她沒出聲音前利落給出答案，以便阻止梁越星話題太過逾越。
那樣，宋憑語還真招架不住。
“昨天晚上他上晚班。”
“只有今天早上有時間。”
“然後—”
“就，一起吃了個早餐。”
梁越星了然似得啊了聲，她尾音拖長甚至是旋轉了個音調。
她那雙細長桃花眼，緩緩流轉出暧昧意味，面對梁越星不懷好意的笑容，宋憑語頓覺後背發涼。她眼眸躲閃了分，宋憑語頓時狀若灼急拍了拍額間。
“我想起來了。”
“我得趕緊化妝出門，我今天還有一個拍攝。”
“你在家睡覺吧。”
“我結束了給你打電話啊。”
宋憑語一股腦丢下好幾句，随後擡腳就開始跑。梁越星漫不經心側眸，瞥了瞥她倉皇而逃的身影，直到宋憑語身形消失在門口，梁越星這才收回目光。
她嘴角揶揄弧度加深，梁越星壓低音調笑道。
“前幾天一起吃夜宵。”
“今天一起吃早飯。”
“我看你們倆遲早成一對。”
…
宋憑語今天的拍攝工作大部分聚集在上午，下午僅剩下一些随性的小細節。不過三點，宋憑語已然結束了今天的客片拍攝。宋憑語舉着相機的手臂一垂，擔憂眸色瞧向戶外正盛的陽光，她在糾結還拍不拍夕陽。
宋憑語呼了一口氣，緩緩松懈下酸軟肩膀。
默默想道，反正梁越星沒起床，不如晚點回去吧。
趁夕陽即将西下前，宋憑語步調灼急趕到附近公園。
她昨天發覺這幾天的夕陽格外美，宋憑語想趁空閑時間拍下夕陽徹底落下前的一幕。宋憑語雙手舉起相機，腦袋微耷，深邃眼眸注視相機上的內容。
她再次擡起相機時，鏡頭裏的夕陽依舊，可忽然多了對老夫妻。
宋憑語眼睫不自覺顫巍了瞬，她按下快門留下了不可多得的一幕。那對老夫妻步履蹒跚，一點點朝她所在的地方靠近，宋憑語宛若雕塑般沒再擡步。
随距離驟減。
她們坐在宋憑語身側休息椅上。
宋憑語偶然發現的某個舉動，促使她眉心愈發颦緊。
那位老人似乎有些奇怪，他不停重複着幾句話。從他的肢體語言上，不難發覺，這位爺爺貌似跟宋憑語最近在看的阿爾茨海默症…
對上了。
宋憑語意識到這點，莫名覺得胸腔空落無比。
她失力般緩緩垂下舉起相機的手腕，宋憑語眼眸直鈎瞥向前方，眸間闖入幾道奔跑的身影，是幾個小孩子。宋憑語耳側貫穿着他們的音調，像是提示鈴，一點點鈎回宋憑語的重心。
宋憑語回神想再次側眸，看看坐在她不遠處的老夫妻。
她剛偏過腦袋掃去視線，恰巧瞥見他們相攜離開的背影。
宋憑語嘴角溢出輕然啧聲，她垂下脖勁，把相機放入包內，随即起身離開公園。梁越星前幾天念叨想買點盆栽放家裏，宋憑語閑來無事準備去看看。
她挑挑選選下買了幾個小盆栽，重量不算過重，可堆砌在一堆倒是無比麻煩。
宋憑語咬緊後槽牙，一鼓作氣搬到電梯前。
她瞬間放下懷中盆栽，雙手半叉在腰間喘起粗氣。宋憑語站姿歪斜，額間滿是細密汗水。眼看電梯門即将打開，宋憑語幾乎是下意識皺緊眉毛，再次不情不願搬起盆栽。
酸痛手臂松懈一瞬後，會有短暫的無力感。
宋憑語重新搬起的動作比之前吃力，她眉心緊颦在一處，步調沉重拖沓。剛跨出一步，她陡然承受不住，立馬把盆栽放在地上，準備想辦法一個一個拿回家。
“我來。”
盛柯突兀的低沉音調忽然響起。
宋憑語應激擡頭，眼眸間劃過驚詫，她嘴角微張陷入茫然狀态。盛柯不緊不慢瞥了她一眼，深邃視線悠悠落于盆栽上。他抿了抿唇角，擡起骨節分明的手掌，作勢把手中的書籍遞給宋憑語。
盛柯的舉動太過自然，導致宋憑語出現了熟稔的錯覺。連帶站在盛柯身邊的趙磊，也被盛柯的動作震驚了瞬。他幾乎是在盛柯擡腕那瞬間，已經做好了替他接過東西的準備。
卻萬萬沒有料想到，盛柯從頭到尾沒打算遞給他。
趙磊黝黑深眸淺轉了瞬，他逐漸鑲嵌揶揄的眸光，直直在兩人之間打轉。
宋憑語眼睫扇動了幾瞬，她連貫反應似得，擡腕接下那本不算厚的書籍。宋憑語目光一掃到書籍時，她腦內同時響起了梁越星的調侃。
“你找個同樣喜歡黑塞的人。”
“看書不是更有樂趣嗎？”
宋憑語明亮圓潤的眼眸，徐徐擡起轉向彎腰的盛柯身上。
她手中的那本《悉達多》，輾轉變成一個燙手山芋，宋憑語甚至是不敢多瞧。
盛柯擡腳朝前走，宋憑語緩緩跟上。
趙磊走在最後，他莫名成為了兩人中間的間隔擋板。
他一副極為坦蕩的模樣，嘴角牽起弧度。趙磊自來熟般朝宋憑語開口。
“上次我們在醫院見過。”
“你還記得？”
電梯內的靜谧氛圍瞬間被掐斷。
宋憑語聞言，掀起眼簾對上趙磊含笑視線。
“…記得。”
“你跟盛柯…是鄰居？你們倆…”
在趙磊剩下字眼吐露出前，他率先瞥見了盛柯投來的晦暗眼神。
趙磊默默咽回話語，他擡起骨節抵了抵鼻尖，選擇性的閉上自己的嘴。
宋憑語沒在意趙磊戛然而止的話，她視線下垂，瞥見盛柯夾在書籍前幾頁的書簽，宋憑語好奇多瞧了兩眼。宋憑語無意間翻開了那本書，溫熱指尖觸及到數字5。
她閑散眸光飄忽落于某處，那是她之前很喜歡的一句話。
“彼之靈魂即整個宇宙。”
宋憑語率先走出電梯，盛柯落在她身後一步。
趙磊沒再跟他們一起，獨自朝盛柯家的方向走。宋憑語喉間隐約哽了哽，她心頭有股莫名的沖動。在大腦反應前，宋憑語脫口而出。
“你…”
“喜歡黑塞？”
盛柯不費力搬起地上盆栽，他分神瞧了宋憑語一眼。
視線移動，落在她手中那本白底黃樹的書籍上。
“最近。”
宋憑語遲鈍似得緩緩點了點腦袋。
“…哦”。
她稍顯窘迫的臉頰上漾出了然，很快，宋憑語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盛柯也已然妥帖放好盆栽，他散漫騰出右手拍了拍左手袖口。盛柯半垂下的臉龐，顯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探究，他擡起眸光瞥向歪頭沉思的宋憑語。
盛柯微妙擡了擡眉，丢下一句先走了便轉身離去。
宋憑語的道謝聲緊跟其後。
盛柯順手帶上敞開房門後，宋憑語踱步走到她出門前呆的地方。
她膝蓋彎曲半蹲在搖椅邊，徐徐伸手拾起落在地上的一片殘落樹葉。
宋憑語不知想起什麽，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揚了瞬。
她遲鈍察覺自己的情緒，她擡起手指壓蓋住臉上弧度。宋憑語窘迫般清了清嗓子，利落站起身，她拿起手機，接到了她表妹的電話。
宋了聲線不同往日輕快，許是刻意壓抑下聲量，導致音調莫名拖延。
她出聲第一句話太過模糊，宋憑語全然沒聽清楚。她放下手中忙碌的動作，宋憑語站直背脊，納悶嗯了聲。
“怎麽？”
“…沒事。”
“表姐，你應該還有工作要忙吧？”
“那。”
“我先挂電話了…”
宋了嘴上念叨挂電話，實際上她始終沒掐斷這通陷入僵持的通話。
宋憑語粗略挪開逼近耳畔的手腕，她眸色複雜垂睨變得晦暗的屏幕。宋憑語作勢想要詢問，宋了卻搶先一步匆然挂斷。
宋憑語皺了皺眉心，她對宋了的怪異情緒沒太在意。
些許是她又想閑聊什麽，礙于宋憑語不緊不慢的語調，随後又打消了念頭罷了。宋憑語琢磨着，等她忙完手頭上的事情，再打電話仔細詢問一下。
宋憑語放輕腳步走到梁越星卧室，探頭瞧了一眼。
梁越星還在熟睡。
宋憑語繼又緩緩走回客廳，她手腕擺動，把手機抛向沙發。
身形順勢癱軟倒向身後，她雙手攤開閑散擺在兩側。宋憑語情緒翻湧的炯亮眼眸，掩藏在卷翹濃密的睫毛下，她再次打開房屋中介的信息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