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日出
日出
寒冷刺骨的微風,撲打在宋憑語從圍巾裏露出的臉龐上,她不着痕跡吸了吸氣。想回家的念頭剛冒出頭,又被她自己果斷打消。宋憑語指尖伸出衣袖,小幅度扯了扯頭頂帽子,她對比着手機上顯示的蜿蜒地圖,繼續四處張望,不斷跨步往前走。
梁越星時間緊迫,她催促梁越星先去機場,自己獨自在小區周圍轉悠。
地圖自帶的語音透過耳機,刺激着她的耳膜。聽見驀然變得刺耳的聲響,宋憑語皺了皺眉毛,迅速摘下了耳機,小力揉搓了瞬耳垂,順地圖指示方向拐了個彎。
一個偌大的超市标示映入眼簾,宋憑語下意識了然啊了聲,不自覺加快加快腳下步調。
宋憑語翻動梁越星的冰箱查看存貨,空蕩到可怕的冰箱跟被人打劫過沒有區別。
對于這種冰箱,宋憑語感覺心底毛躁,沒有任何安全感。她緩慢推着購物車,踱步在早晨人不多的超市裏,炯亮眼眸漫無目的四處亂掃。
過了許久,宋憑語回到梁越星家小區。
宋憑語雙手提着重物,腳步虛晃吃力走進電梯,剛将東西擱置在地上,宋憑語馬上斜靠在旁邊,準備喘口氣緩解勞累。
宋憑語要到的樓層到了,她被迫再次彎腰提起東西,目光黏在幾個大口袋上。
盛柯低眸睥睨手機,險些撞到她前及時停住腳步。宋憑語被他突然出現的身影駭住,剛提起的袋子瞬間下跌,東西從裏滾出,窸窣聲響不斷響起。
在無聲樓道間,顯得格外突兀。
宋憑語尴尬扯了扯嘴角,露出僵硬笑意,彎腰一點一點拾起東西。宋憑語一雙手難免動作慢了點,盛柯偶爾掃視着手機時間,不想再怎麽磨蹭下去,他伸出手幫忙。
宋憑語低喃了一句謝謝,從他手中接過東西。
她話音剛落,盛柯利落擦肩而過,連眼旁風都沒有掃向她。宋憑語站在原地,扭頭瞧着緊閉的電梯門,白淨臉龐上緩緩浮現出一絲窘迫。
這位果真是—
尴尬捕捉者。
回到家,宋憑語盤腿坐在客廳沙發邊,閑散擺弄相機。相機離開相機包,一張相片随之滑落而出,宋憑語俯身拾起相片,清明視線瞥了一眼上面的人物,眉梢瞬間颦緊,嫌棄把相片扔在一邊。她沒告訴梁越星的是,她匆忙趕來投靠她,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男生。
他無休止的整天整天騷擾她,聯系方式删掉又換號添加。
直白拒絕無數次,他像聽不懂似得。從早到晚,不管她理不理會,照樣能發上數十條消息。
宋憑語煩躁啧了一聲,擡手把相片扔進垃圾桶。
“神經。”
宋憑語跟對方單純是因為拍照工作結識,沒有想到就此造成了她的困擾。
萬幸在于她的工作随處都可以,不用固定地方。宋憑語回憶起工作,恍惚間想起她匆忙趕來這裏的另外一個原因,她連忙低頭重新整理相機。
一家醫院的領導聯系到她,說是拍集體照。
希望她可以在今天下午三點左右趕到。
時間十分充裕,她慢裏條斯點外賣吃飯,靠在搖椅上休憩了小會兒,之後背着相機出門。
呼吸不同地方的新鮮空氣,宋憑語簡直神清氣爽,把騷擾者帶來的煩躁全抛之耳後。
站在人來人往的醫院大門,她探頭探腦打望了幾眼,小跑過去詢問心理科室住院部,大致方向應該怎麽走。聽見具體回答,宋憑語快速丢下謝謝兩個字。
再次擡腳一直走到心理科室附近,嘈雜聲音漸漸弱了下來,周圍是一片可怕的寂靜。宋憑語對醫院的莫名恐懼,在這時無限放大。她不斷在心底強調,現在是工作,需要正經打起精神。
周圍空氣裏飄散着羸弱氣息,宋憑語面色局促抱着相機,往前走兩步又後退一步,最終還是一位醫生察覺到她的異樣,上前詢問。
“你是來看病?”
“不是。”
“我是來幫忙拍照的。”
說着,宋憑語舉證般快速舉起自己的相機,戴着眼鏡極其面善的年輕醫生了然笑了笑。
“這邊。”
期間。
對方不斷跟她閑聊。
“我是這裏的心理科醫生。”
“我叫趙磊。”
宋憑語默默點了點腦袋。
輕聲道。
“哦。”
“趙醫生。”
趙磊帶着她穿過一個又一個走廊,最終停在最邊上一間辦公室。他正欲曲起手指敲下辦公室門,那道緊閉的門卻從內拉開。
宋憑語站在趙磊身後,視線粗略一掃,對上盛柯那雙晦暗不明的雙眼。宋憑語剛咧開的嘴角瞬間合上,直白目光落在穿着白大褂的盛柯身上。
他身材高大寬肩窄腰,白大褂被他穿出清冷意味,眼睛稍長雙眼皮褶皺很深,是深邃的外雙。直挺鼻梁下,是一張具有淡淡血色的薄唇。
“科室其他人呢?”
“我怎麽沒看見人,不是說去樓下拍照嗎?”
盛柯漫不經心收回落在宋憑語身上的目光,直面看向略顯呆愣的趙磊。
他沉吟了片刻重新啓唇,聲線低沉暗啞。
“下去了。”
“你坐這幹嘛?”
“思考人生?”
盛柯利落從辦公室內走出,跨了兩步走到在趙磊身邊。瞧着他們倆熟稔的勾肩搭背,不難看出,平日裏的關系應該是非常融洽。宋憑語站在旁邊,陷入了沉默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打斷。
似乎是察覺到了宋憑語欲言又止的模樣,盛柯稍稍側了側腦袋,目不轉瞬睨着她。
“我帶你過去。”
“好。”
宋憑語猶豫了幾秒,兀自點頭應聲道。趙磊跟他們踱步走到了電梯門口,随即轉身離開。宋憑語莫名期盼着電梯裏能多些人,事與願違,她們走進電梯裏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氣氛僵持凝固,她站在稍前處,盛柯站在她身後。他雙手插在白大褂裏,随性又具有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電梯門一打開,宋憑語立馬以迅雷之速跨了出去。盛柯淡淡挑眉,默不作聲擡腳走在她前方。
穿過醫院的休息花園,宋憑語一眼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人群,這麽一看,他們醫院心理科的醫生真挺多的,她險些誤以為他們心理科只有幾個醫生。
宋憑語臉型流暢的臉頰上,堆滿笑意眼眸彎彎,跟為首的醫生交談。
“是在這拍嗎?”
盛柯聽見耳邊突然出現的輕快嗓音,散漫挑了挑眉,泛起趣味的眼眸流連在她随意紮着丸子頭的圓潤腦袋上。聽見有人叫他,擡腳朝不遠處走去。
“對對對就是在這拍。”
“沒有想到,你那麽年輕。”
一位中年醫生笑的和藹,指了指身後的方向,宋憑語不算腼腆笑了一聲,翻出包裏的相機,認真指揮着她們的站位。
盛柯站在稀稀落落的人群裏,還挺出衆,宋憑語為了讓他們有挑選的機會,多拍了幾張。為首的那位醫生走到她身邊,歪頭看着她剛拍的照片。
“這張可以。”
“可以多留幾張嗎?”
“當然。”
回家途中,宋憑語坐在出租車後座檢查相片,時不時動彈的手指在看見盛柯照片那刻頓住,若有似無松動了一分沒有再次落下。宋憑語好奇眸色微眯,仔細打量他的相片,她驟然聯想到什麽。
下車後。
宋憑語幾乎是疾步回到家裏。
她動作慌亂的從漫畫書裏,翻出那張舊相片。宋憑語以最快的速度打印出相片,随後将兩張相片并排緊挨放在一起。
“他們倆眉眼好像。”
“太像了。”
宋憑語白皙指間握着一只沒揭蓋的鋼筆,她稍稍用力将鋼筆落下,在兩張相片中間點了點。宋憑語不自覺倒吸了一口冷氣,背脊閑散往後一靠。
世界上真的會有這麽像的人嗎?
宋憑語反複打量了好一會兒,想從他們身上找着相似點。她捏起那張剛洗出的照片,近乎是将相片抵在眼前,這才堪堪看清楚他工作牌上的名字。
“盛柯。”
宋憑語一邊思索一邊揉捏發酸膝蓋,她從小膝蓋不好,去醫院檢查也沒有什麽毛病。
頂多是叮囑她冬天記得保暖。宋憑語手掌松開去勾一旁的手機,剛拿起手機,屏幕上便跳出一個電話。
備注為星星表情符號的電話打來,宋憑語潦草掃了一眼接起電話。
“喂?你那邊忙完了?”
梁越星有氣無力的聲線,從電話那邊傳來。
“我剛下飛機,你怎麽樣?”
“還适應嗎?沒迷路吧?”
宋憑語典型路癡,一個有些時候按照導航,她都有可能會走錯方向的路癡。
最誇張的一次,她按照導航走了一個多小時,最終兜兜轉轉走回了最初的出發點。
自那之後,梁月星再也不相信宋憑語的導航。
宋憑語傲嬌的冷哼了一聲,目光斐然。
“我當然沒迷路,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适應了,你別擔心那麽多,我都幫忙拍完照回來了。”
“那麽快?你之前說的那個醫院集體照?”
“昂。”
“你猜我遇見了誰?”
遙想梁越星既然能給她打電話,證明她已經下班了,宋憑語按賴不住內心的小悸動,出聲跟她閑聊。
“誰啊?我怎麽猜得到,不要告訴我,你才來就又有桃花了。”
“瞎說什麽呢,我是遇見了你鄰居了。”
梁越星瞬間閉嘴,對于這個名字對她來講如蛇蠍般駭人。
她琢磨似得悠悠出聲。
“盛柯?”
“對,他居然是心理醫生。”
“哼。”
“我覺得他挺适合當噪音檢測工作人員。”
梁越星是忘不了那次盛柯的“壯舉”,她對盛柯的印象從一開始就墊定了差勁,任憑之後怎麽折騰,無法改變太多。
宋憑語抿了抿唇角,手指纏繞毛毯角,沒有出聲。她默默聽梁越星的叨叨,梁越星突然拔高聲線,強勢拉回宋憑語飄遠的思緒。
“你不會是對他感興趣吧?我的天…你最好三思。”
“你想哪去了,我像是那種會一見鐘情的人嗎?”
“…”
“好了,你還是閉嘴吧,我不想聽見答案。”
“我只是好奇個問題而已。”
“可不是對他感興趣。”
梁越星聽着宋憑語心虛尾音,嗤笑出聲。
“你對他好奇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