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埃裏克擦完她的手指, 低頭聞了一下,似乎在檢查還有無異味。
薄莉忽然很想看看他的表情——想看他在她的手上聞到自己氣味時,會露出怎樣的眼神。
她忍不住想去點亮煤氣燈。
埃裏克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意圖, 迅速扣住她的手腕,大拇指有意無意地按了一下她的脈搏, 似乎在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
薄莉不知道他是真的在警告她,還是在迎合她的癖好。
想到他喜歡她撒嬌的語氣,薄莉決定禮尚往來:“太暗了,我想看看你,不行嗎?”
她的聲音帶上了兩分黏糊糊的鼻音, 聽上去格外甜美,叫人難以抗拒。
他扣住她腕骨的力道一下子變大了,幾乎讓她吃痛出聲。
薄莉抽出手,有些困惑。
他究竟是真的不希望她開燈, 還是仍在迎合她的癖好?
不好說。他太聰明了,甚至能在從來沒有接觸過“穿越”的情況下, 推測出她的來歷。
他突然變得這麽反常,也只有這一種解釋——他發現了她的癖好,并且反過來開始引誘她。
薄莉怕自己誤會了什麽, 仔細回想了一遍他的動作。
如果不是故意引誘她, 他為什麽要用刀背抵住她的喉嚨,又為什麽要仿照第一次見面,用刀子敲擊她的牙齒?
應該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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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 薄莉放心下來。
她朝他靠近了一些, 笑着說:“真的不給我看嗎?就這樣還要跟我結婚?”
他盯着她, 呼吸一下子變得粗重不規則起來。
薄莉有些詫異,但沒有多想, 只覺得年輕真好,光是提到“結婚”就可以激動成這樣。
她正要再逗他兩句,煤氣燈突然亮了起來。
埃裏克不知用什麽辦法點亮了煤氣燈。
他的頭微側着,聲音已有些不穩:
“看吧。”
薄莉眨了一下眼睫毛,仔細觀察他的神色。
跟她想象的一樣,他的耳根、臉龐和脖頸已經紅透,襯衫微微敞開,露出結實而富有彈性的胸肌,也已變得通紅。
然而,他的神色仍然冷峻無波動,配上劇烈起伏的胸口,無端顯出幾分堕落與癫狂的意味。
大半夜,薄莉硬生生看……餓了。
真的餓了。
人在真情流露的時候,本就容易消耗能量。
更何況,他不僅讓她真情流露,還讓她浮想聯翩。
薄莉想了想,起身半跪在床上,慢慢湊近他。
火光跳閃了一下,投射在他的臉上,看上去就像她湊近的那一剎那,他的臉龐閃過一陣古怪的痙攣。
空氣中還彌散着某種渾濁且肮髒的氣味。
混合着他身上清淡的柏樹氣味,讓她有些頭暈目眩。
直到現在,薄莉還是不太敢相信,他們真的心意互通了。
他甚至因她而情動。
最讓她心癢的是,他無論是性格還是舉止,都是更為強勢的一方,此刻的表情卻像是被她仔細玩弄過了。
薄莉忍不住湊上前,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一下結束,她正要再親一下,火光卻倏然熄滅了。
室內又陷入昏暗。
他的表情再度變為未知,聲音淡淡的:
“我好像說過,你唯一不該做的,就是吻我的臉。”
薄莉其實沒聽懂他這句話:“為什麽?”
因為,他這一生的不幸都源于這張醜陋的臉龐。
——衆叛親離,流離失所,被迫隐栖于黑暗中,成為一頭見不得光的怪物。
那冷峻且完整的半邊臉龐,并不能彌補他長相上的缺陷,反而讓他顯得更加可悲可笑。
上天已經創造出完好無損的半邊臉龐,卻讓他另一半臉龐形同可怖的骷髅。
他高度發達的頭腦并沒有改善這一境遇,反而使人們更加恐懼他——沒人會相信一個長相恐怖、無所不能的怪物。
假如他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知道,像白癡一樣等待施救,人們或許會同情他的遭遇。
她卻不止一次親吻他的臉龐。
假如她沒有那樣做,他或許會放過她,成全她過想過的生活。
可惜晚了。
從現在開始,他不會再對她放手。
即使她為了逃避他,躲藏在六尺之下,他也會挖出她的棺材,找到她的屍骨,永遠帶在身邊。
埃裏克沒有說話,而是突然站了起來,拿起擱在椅背上的大衣和帽子,似乎準備離開。
薄莉連忙叫住他:“等下!”
他轉頭看向她,語氣聽不出喜怒:“後悔吻我了?”
“不是,”薄莉有點不好意思,“我餓了……你會煮面條嗎?廚房裏有意大利面。”
他頓了片刻,又放下了大衣和帽子。
薄莉見他答應了,翻身下床,卻怎麽也找不到鞋子。
忽然,一只手抓住她的腳掌。
埃裏克不知什麽時候脫下了手套,手掌毫無阻隔地握住了她的腳掌。
過了那麽久,他的體溫還是很高,高熱的手掌觸及她腳心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仿佛有一股微妙的電流順着她的脊背蹿上頭頂。
他半跪在地上,給她穿上天鵝絨便鞋。
這雙鞋也是他親手制作的。
一時間,薄莉更不好意思了。
盡管他年紀比她小,卻在生活中無微不至地照顧她。
除了那方面比較年輕氣盛,容易激動,很多時候,他似乎更像一個男人,而非少年。
薄莉心裏一動,想到了什麽似的,半開玩笑地說:“……你比我小那麽多,是不是該叫我一聲‘姐姐’?”
話音未落,他冷不丁站了起來。
高大的身影完全覆沒她。
這種壓倒性的身高差,令她下意識想要往後退去。
他的身上仍然殘留着欲望的氣味,渾濁,溫熱,進犯着她的呼吸。
就在這時,他突然伸手,撐在她的身邊,俯身,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裏,充滿依戀地深吸了一口氣:
“姐姐。”
薄莉一怔,心髒傳來塌陷似的失重感。
這并不是她的癖好,只是單純想逗逗他。
可當他真的那麽做,表現出前所未有的依戀之情時,她卻感到了一種隐秘而複雜的沖動——想要他離她近一些,再近一些,緊緊抱住她,直到填滿所有可以填滿的空隙。
那種強烈的空虛感,把她都吓了一跳。
半分鐘後,他松開她,給她披上一件鬥篷,轉身朝門外走去。
薄莉莫名有一種把他拽回來的沖動。
她用手背冰了冰滾燙的臉頰,跟了上去。
這是他第二次為她下廚。餐廳內,燭光昏暗,別墅裏其他人都在睡覺,薄莉坐在餐桌前,小口吃着面條,無端有種偷情的感覺。
他沒有坐下,站在旁邊,似乎在等她吃完,然後去洗碗。
薄莉歪頭問他:“你不餓嗎?”
“不餓。”
“你不喜歡跟我吃飯?”
“不是。”
“那你為什麽從來不跟我一起吃飯?”
他頓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不覺得我的身高很奇怪嗎?”
薄莉已經記不清他在原作裏有多高,只記得很瘦。可能是恐怖片導演為了讓他顯得更有壓迫感,才會這樣設定他。
……不知為什麽,現在再用恐怖片主角去形容他,薄莉會有一種說不出的罪惡感。
那部電影裏,其實對他的人格沒什麽刻畫——沒人知道他的過去,也沒人知道他內心的想法。
從開始到結束,他似乎只是一個令人恐懼的符號,每次出現都伴随着尖叫、鮮血和混亂。
就連“愛”,也是令人恐懼的。
但真實的他,卻是複雜和矛盾的。
他并沒有直接撕下自己的臉龐,也沒有要跟她同歸于盡。
他甚至會把頭埋進她的頸窩裏,跟她撒嬌。
他是如此真實,不再是一個符號,一行文字,僅需幾段話即可總結完一生的虛構人物。
既然他們已經在一起,那她就不能再用看待恐怖片主角的眼光去看待他。
“不奇怪。”薄莉說,“我也很喜歡你的身高。”
吃完面條,他果然拿過她的盤子,去廚房洗碗。
薄莉從背後靠近他,還未伸手抱住他,他已猛地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冰冷,沾着冷水,浸濕了她睡衣的袖子。
“幹什麽?”他的聲音也很冷。
薄莉無辜極了:“……我只是想抱抱你。”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緩緩松手。
薄莉順勢抱住他。
他全身一僵,背部肌肉更是掠過一陣奇特的顫動,仿佛她是什麽洪水猛獸。
她說:“等下可以留下來陪我睡覺嗎?”
埃裏克沒有說話,繼續洗碗,只是動作已有些機械和不自然。
“求你了。”薄莉困得要命,講話沒過腦子,毫無顧忌,“……我想試試跟喜歡的人睡覺是什麽感覺。”
他突然開口:“你真的喜歡我?”
“當然。”
埃裏克頓了幾秒鐘,然後,放下手上的餐盤。
他簡單擦幹手上的水漬,反扣住薄莉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到前面來。
這一刻,呼吸互相交融,彼此之間再無空隙。
因此,那種輪廓分明的存在感格外強烈。
“這樣,你也喜歡?”他居高臨下,往前逼近一步,膝蓋似乎随時會抵進她的雙膝。
“……當然。”薄莉說,“我的癖好你不是都知道嗎?”
——到了這個地步,她還在撒謊。
埃裏克閉了閉眼,竭力壓抑急促混亂的呼吸。
她就這麽害怕他?
她明明說過,如果不是碰見他,她完全可以談一場正常的戀愛,找一個普通男人結婚生子,像大部分人那樣過完平凡的一生。
氣氛莫名陷入緊繃僵滞。
薄莉清醒了一些,內心一陣懊惱,感覺自己不該提到“癖好”兩個字。
他可能會以為,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癖好,才會跟他在一起。
果不其然,他再度開口時,聲音冷得吓人:“出去。”
薄莉還惦記着自己的目的:“那你還跟我一起睡覺嗎……”
話音未落,他已冷笑一聲打斷:“為什麽不呢。”
薄莉走出廚房後,仍有些納悶,不知道他在冷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