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薄莉沒想到, 格雷夫斯都送給她兩千美元了,還要讓她繼續挑戰。
人群越發騷動不安,已經有人開始用不信任的眼神打量薄莉, 懷疑她在跟格雷夫斯唱雙簧愚弄大家。
薄莉有些無辜。
但她不可能因為別人說兩句就放棄薅羊毛——那可是一千美元,這些人就算把嘴皮子說破, 她也不可能放過。
格雷夫斯也不想就這樣放過薄莉。
哪怕那兩千美元打水漂,他今天也要讓薄莉永久離開新奧爾良。
之前排練的時候,他也在場,知道如何使用舞臺的機關。
驚吓觀衆,在他看來, 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只需要像盒子裏的玩偶,在對方意想不到的時候,跳出來就行了。
格雷夫斯想不明白,為什麽那群演員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辦不到。
除了跟薄莉串通一氣, 跑來騙他口袋裏的錢,他想不出第二個解釋。
等下薄莉進去後, 估計還會以為裏面的演員會對她放水。
這種情況下,他再跳出來吓她一跳,她說不定會像那三位紳士一樣, 直接被吓得嘔吐。
這麽想着, 格雷夫斯立即叫來導演,跟他說了自己的推斷。
格雷夫斯并不擔心導演會背叛自己——導演跟他是許多年的朋友,也是“怪景屋”的合夥人, 沒必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導演聽完格雷夫斯的高見, 又是一陣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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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夫斯的推斷其實沒什麽錯誤——畢竟, 他們之前試營業時,的确用這一辦法吓到了不少人。
但這一辦法, 對薄莉沒什麽作用也是真的。
她像是經常受到驚吓一樣,對各種吓人的辦法熟悉至極。
有時候,導演站在秘密通道裏,還能聽見她在跟旁邊的男人讨論,怎樣改進才能更吓人。
導演:“……”
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才會經常琢磨如何恐吓別人?
“怪景屋”的故事背景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邪惡的女巫,囚禁了許多無辜的人,将他們分別囚禁在不同的房間裏。
觀衆在別墅的房間裏搜尋線索時,還要警惕那些被詛咒的人的報複。
薄莉的評價卻是:“有點像兒童故事。”
導演以為她是惡意貶低,沒怎麽當回事,下一刻,卻聽見她繼續說道:“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取材于真實故事——新奧爾良剛好就有一位著名的連環殺手,拉勞裏夫人。她在皇家街1140號的大宅裏,囚禁并虐殺了許多奴隸。”
“很多奴隸因為長時間被囚禁,四肢都被鐵鏈拽得變長變軟,但他們仍然不能動彈,因為脖子上戴着一個帶刺的鐵項圈,一旦掙紮,就會血流不止。”
“觀衆們推門進去,看到被囚禁得不成人形的演員,即使知道是假的,但想到本地真的發生過這樣的慘案,也會感到不寒而栗。”
薄莉說到這裏,搖頭感嘆道:“放着這麽好的素材不用,非要去寫女巫的故事……真的可惜了。”
導演順着她的話音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頓時汗毛倒豎,後背發涼。
他經常路過皇家街1140號——那裏已經被改造成一座廉價公寓,便宜出租給附近的窮人、工人和移民。
那裏似乎經常鬧鬼,不止一個人聲稱親眼看過幽靈。
要是當時,他們買下的是那座公寓,而不是這幢別墅,哪怕不在報紙上跟薄莉打賭,估計也能吸引報社記者争相報道。
導演不由有些懊悔。
他本想跟格雷夫斯提起這件事——讓他及時止損,不要再跟薄莉較勁下去。
如果現在認輸的話,他們憑借着過去優秀的名聲,還能去別的地方東山再起。
導演已經不想在新奧爾良跟薄莉耗下去。
薄莉的一舉一動都帶着幾分邪性,她說到“連環殺手”時那種饒有興趣的口吻,比她形容的恐怖場面,還要讓人不寒而栗。
新奧爾良的市場就讓給她吧!
他們可以像她說的那樣,在別的地方買下一棟發生過兇案的房子,制作成“怪景屋”,吸引游客前去參觀。
在哪裏賺錢不是賺呢?
沒必要一定要在新奧爾良跟薄莉争這一畝三分地。
然而,導演勸說的話剛起了個頭,就被格雷夫斯厲聲打斷:“艾姆斯,你也被克萊蒙那女人收買了嗎?”
人在極端憤怒的情況下,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決定。
導演理解格雷夫斯的憤怒,換作是他,也不願意承認自己被一個女人打敗了。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女人都是受保護的存在,她們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不谙世事,事事都受男人的照拂。
假如她們遭遇意外——被人謾罵或輕薄,也是男人挺身而出,為她們出頭。
即使導演再不願意承認,也必須承認,薄莉身上有許多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特質。
她冷靜,膽大,善于觀察,有許多聞所未聞的奇思妙想,比大部分男人都要有商業頭腦。
假如他們就此收手,僅靠薄莉随口說的一句話,也能在別的地方賺得盆滿缽滿。
但格雷夫斯顯然不會認同這句話。
導演跟格雷夫斯只是商業夥伴,并沒有共患難的覺悟。他在“怪景屋”裏也投了不少錢,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格雷夫斯把所有家當都送給薄莉。
想到這裏,他果斷決定抛棄格雷夫斯,帶着剩下的資産先走一步。
格雷夫斯不知道商業夥伴已經打算跟他“大難臨頭各自飛”,他把懷表遞給助手,讓助手在外面計時。
然後,他走進別墅的秘密通道,準備在第一個驚吓點,給薄莉一點兒顏色瞧瞧。
薄莉看到格雷夫斯的舉動,立即猜出了他的意圖。
然而,她的第一反應卻是——等下一定要抓緊埃裏克的手,不然格雷夫斯很有可能被吓死在自家鬼屋裏。
鬼屋觀衆遭受驚吓,至少有一個心理預期,知道自己前來參觀鬼屋,就是為了體驗被吓的感覺。
格雷夫斯卻不一樣。
他走進別墅,是為了驚吓他們。他也不像別的演員那樣熟悉機關,這時再被埃裏克反手送回去,很可能被吓出疾病來。
于是,第三次走進別墅時,薄莉馬上抓住埃裏克的手,與他緊緊十指相扣。
埃裏克垂下眼,看向他們緊握的手。
這是今天第三次她對他忽冷忽熱。
不知是否她态度太過暧昧的緣故,他突然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為什麽不打造一副鐐铐,永遠把她铐在自己的手上。
這樣,她就沒辦法對他若即若離了。
跟以往不同,這念頭并不是一閃而逝,而是如同一粒火種墜入他的血液,勢不可擋地燃燒了起來,把他的骨骼都燒熱了。
他甚至聽見了骨骼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
如此急切,如此饑渴。
他看着她的手,眼神幽暗。
有那麽一刻,似乎真的看到了她因鐐铐而被迫與他合二為一的畫面。
他早該這樣做。
她怕他殺了她,一直想讓他取下面具。
不知是誰告訴她,只要不害怕他的臉,就可以得到他的信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只要看到他的臉龐,就注定成為他的妻子。
她不會喜歡他。
但有什麽關系?
他有上百種辦法,讓她永遠也無法離開他。
只要她承諾不會離開他,他可以實現她的任何願望。
如果她害怕他的臉龐,他還可以制作出一副與常人無異的面具,彌補那殘缺的半邊臉龐。
盡管這想法只是一閃而逝,她也并未真的說出這樣的話,他還是遏制不住地妒火中燒。
這時,薄莉感到埃裏克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眨了下眼,擡起頭。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慢慢扯下了手上的黑手套,露出修長而骨感的手指。
薄莉呼吸一滞。
可能因為他很少在她的面前扯下手套,這一幕居然有一種犯忌感。
仿佛扯下的不是黑色皮手套,而是某種不容侵犯的禁忌。
要不是他一直對自己的身體諱莫如深,薄莉差點以為,他在勾引她。
埃裏克随手把手套塞進大衣口袋裏,握住她的手。
在此之前,都是她主動與他十指相扣,這一次卻是他慢慢扣住她的手指,逐漸收緊,力道之大,幾乎擠得她的指關節輕微作響。
他難得主動一次,就讓她感到無法形容的刺激。
不敢想象,他要是能一直主動,她會有多麽快樂。
看來忽冷忽熱是對的。
只是她努力了那麽久,才逼他主動牽她的手。
按照這個進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逼他說喜歡她。
薄莉陷入沉思,還有什麽辦法,能像忽冷忽熱一樣引起他情緒上的波動?
這時,她忽然想到,雖然一直有人追求她,但她從來沒有真正答應過誰。
也許是因為這個,他一直沒有危機感?
也是,他甚至不願意對她說一句,不希望她親吻查爾斯·博福特。
談戀愛的時候,用別的異性刺激對方,其實是下下之策。
但她可能是天生癖好有問題,一想到他可能會被她的行為激怒,主動對她發起進攻。
她就心跳加速,臉頰發熱,手心也出汗了。
在她佯裝撤退的攻勢下,他已經主動對她揭下了面具,扯下了手套。
就像拆開一件包裝精美的禮物,每剝開一層外殼,都能看到令人血脈偾張的驚喜。
這一刻,薄莉忽然懂了,為什麽有人會喜歡極限運動。
跟埃裏克的交鋒,雖然不像極限運動那麽危險,但同樣能體會到腎上腺素飙升的感覺。
這種近似死亡,但又并非死亡的感覺,實在令她上瘾。
如果不是碰見他,她可能永遠也不知道自己還有這一面。
她不僅是在剝開他的外殼,也是在褪下自己的僞裝。
……這種感覺真的太好了。
薄莉差點低頭親一下埃裏克的手背。
幸好,她忍住了。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走到第一個驚吓點。
薄莉這才想起格雷夫斯也跟着他們進來了,可能會親自上陣驚吓他們。
她正要囑咐埃裏克不要亂動機關,不然很可能吓得格雷夫斯半身不遂,埃裏克已經擡頭,冷漠看向天花板。
剛剛,他的确心存引誘之意。
盡管他始終對自己的身體各個部位,感到強烈的恥辱,也不想承認它們是值得欣賞與親吻的。
但相較于其他部位,薄莉似乎更加青睐他的手。
她幾次目不轉睛地打量他,都是他在戴手套或脫手套。
于是,他故作冷靜,強忍住血液上湧的恥意,扯下了手上的黑色皮手套。
然而,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她只看了一眼他的手指,就移開了視線。
他又被她忽視了。
恐怖的羞恥感沖上頭頂,他的耳根、臉龐、脖頸全部一起發熱。
那一刻,他很想用手撫過她手掌的每一寸,從指縫到掌心,再到肌膚的紋路。既然她不願意用眼睛看,那就用手掌去感受。
誰知這時,滑輪聲響起,鬼影又要從天而降。
埃裏克心中戾氣橫生,直接按下旁邊的機關。
格雷夫斯信心十足,以為自己一定能吓到薄莉——假如演員都跟她串通好了,那她肯定想不到,這裏還會有其他演員出來驚吓她。
他保證這一次能把她吓得尖叫不止。
然而,繩索降落到一半時,突然像失靈似的,猛地向上收起。
格雷夫斯以為機關失靈,吓了一大跳,拼命掙紮起來。
他并不是專業的雜技演員,體型偏胖,機關支撐他的體重已是極限,這麽一掙紮,繩索直接像卡住似的停滞不動了。
倒吊在半空中,又驚吓過度,格雷夫斯只覺得血液上湧,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薄莉看到這一幕,深感男色誤人。
要是埃裏克沒有摘下手套,露出自己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她就不會這麽晚才想起這一茬,格雷夫斯也不用暈過去了。
——如果格雷夫斯清醒地看他們通關,她還能拿到那一千美元,現在他暈過去了,她還能不能拿到那一千美元,就難說了。
算了,先搶救一下吧。
薄莉松開埃裏克的手,轉身跑到別墅門口,按下了緊急求助的電鈴。
格雷夫斯的手下立刻打開別墅大門,走了進來。
他們還以為,薄莉是被老板吓到了才按鈴求助,沒想到一開門看到的卻是老板倒吊在半空中的滑稽身影。
格雷夫斯倒吊的位置太過刁鑽,姿勢也過于戲劇性,吸引了不少人進來圍觀。
不一會兒,消防站甚至派人過來了,搭起梯子,把格雷夫斯救了下來。
薄莉忙着搶救格雷夫斯,沒有注意到,埃裏克盯着自己被抛下的手掌看了很久,神色喜怒難辨,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