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薄莉剛走進別墅, 身後的大門就“砰”的一聲合攏了。
別墅外,人群中傳來一片低低的驚呼聲。
薄莉也揚了一下眉毛——別的不說,在沒有自動門的情況下, 這機關還挺厲害的。
“這是最基礎的輪滑裝置。”埃裏克突然開口。
薄莉擡頭看向他。
他目不斜視,神色沒有任何變化, 仿佛只是随口解釋。
薄莉卻聽懂了他的話外之音——對他來說,這是一個相當簡陋的機關。
如果是以前,她說不定會順着他的意思說下去,誇他兩句。
可惜,現在的她早已不再縱容他這樣的行為。
薄莉無可無不可地“嗯”了一聲, 松開他的手,往前走去。
埃裏克站在後面,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跟上去。
三番兩次被冷落, 他眼中的戾氣更加濃烈,整個人已煩躁到極點, 但又有些困惑,不知道哪裏得罪了她。
薄莉搜尋線索時,狀似無意地回頭, 看了埃裏克一眼。
他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視線陰冷,帶着強烈的侵犯性,朝她撲去。
薄莉的胸口頓時像被螞蟻爬過似的發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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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即低下頭, 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上揚的嘴角壓下去, 繼續尋找線索。
媽呀, 差點沒把持住。
埃裏克卻以為她不想看他,情緒幾乎有些失控, 看向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
薄莉更加心癢,只能強行忍住,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時,第一個驚吓點出現了——只聽滑輪聲響起,一個鬼影從天而降,表情邪惡而怨毒,似乎随時會撲向薄莉。
薄莉心跳漏了一拍。
她很快鎮定下來,正要仔細觀察“鬼影”的妝容,下一秒鐘,“鬼影”卻發出了驚恐不安的慘叫。
薄莉立即回頭。
埃裏克與她對視,目光仍有幾分躁戾之氣。
——他不知從哪裏找到了控制繩索的機關,把“鬼影”送了回去。
“鬼影”還以為機關失靈,吓得大聲尖叫起來,在空蕩蕩的別墅裏回蕩不止,顯得格外瘆人。
薄莉:“……”
幸好這裏不是現代的鬼屋,不然他們這樣玩,這位鬼屋演員很可能會報警。
她不敢再讓他一個人走在後面,連忙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并肩跟他走在一起。
被她握住手以後,他明顯冷靜不少,那種躁動不安的戾氣也平息了下去。
像是怕她再度冷落他,他一直盯着她的臉龐,似乎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微變化。
薄莉被他看得心口發漲發麻,差點沒心思搜集線索。
她大致看懂了“怪景屋”的劇情。
這是一幢靈異現象頻發的房子,游客只有搜集到足夠的線索,才能找到逃出去的鑰匙。
簡而言之,這劇情是抄她的。
薄莉猜測,格雷夫斯可能沒有進過她的鬼屋,不然不會把恐怖元素設置得如此低級——基本上都是“jump scare”。
比如,走進一間房子,衣櫃突然打開,或是燈光忽然熄滅。
各種靈異現象發生之前,也完全沒有鋪墊。
打個比方,最開始那個猛地掉下來的鬼影,乍一看挺吓人的,但一瞬間的驚吓并不等于“恐懼”。
要是在鬼影掉下之前,先讓游客聽見一些詭異的響動,接着,黏稠的鮮血一滴一滴落在游客的面前——游客循着血跡擡頭望去,卻發現一個鬼影正挂在天花板直直地盯着他,效果會好很多。
未知感也會變強——沒人知道鬼影什麽時候會掉下來。
恐懼源于未知。
基本上從這時候開始,游客就會自亂陣腳,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只想馬上逃離有鬼影的地方。
薄莉遺憾地搖搖頭。
平心而論,格雷夫斯在沒有進過她鬼屋的情況下,“抄”出來的效果還挺不錯的。
不過,格雷夫斯沒有進她的鬼屋,大概率不是為了避嫌,只是不屑進去參觀而已。
他估計認為,最值得借鑒的就是她的劇情和演出模式,別的都不值一提。
既然格雷夫斯這麽喜歡她的鬼屋,薄莉決定等下邀請他親自到她的鬼屋裏體驗一番。
不到五分鐘,薄莉就收集齊了“怪景屋”的線索,找到了出去的鑰匙。
這還是在埃裏克沒有幹預的情況下——要是他插手,薄莉估計剛進來就得出去。
倒不是因為他比她更懂得如何尋找線索,而是因為那扇大門就是出口。
作為活板暗門大師,他只需稍稍變動一下機關,就可以直接開門出去。
反正格雷夫斯并沒有規定,必須用鑰匙開門,才能算“通關”。
薄莉推開別墅的大門時,格雷夫斯正高舉懷表,對着圍觀的人群倒數:“十、九、八——”
開門聲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潑來,格雷夫斯聲音裏高漲的熱情瞬間熄滅了。
他不可置信地回頭望去,有那麽幾秒鐘,還以為自己在做一個噩夢。
……不到八分鐘,薄莉就出來了?
更讓他不可置信的是,薄莉的表情可堪輕松。
她沒有流汗,也沒有喘息,更沒有恐懼到嘔吐。她面帶微笑,舉止優雅,仿佛剛剛不是去觀看了一場恐怖的演出,而是在花園小徑上漫步。
這時,人群中也響起一片不祥的嗡嗡聲。
人們似乎在交頭接耳,議論他的“怪景屋”不如薄莉的馬戲團。
格雷夫斯聽得心髒狂跳,渾身發冷,一個更加不祥的念頭浮現了出來。
——他四處貸款,傾家蕩産建造的“怪景屋”,可能會在今天徹底破産。
但很快,格雷夫斯就恢複了鎮定的态度,他哈哈大笑起來,人們向他投去奇怪的眼光。
“克萊蒙小姐,”他大笑着說道,“我就知道,您能在八分鐘之內出來!您剛剛體驗的是最低級的玩法,專門為那些承受能力較差的觀衆所設計……”他搖搖頭,很遺憾似的,“我還以為您能更快出來呢,沒想到還是花了七分鐘的時間,可惜,太可惜了!”
薄莉卻毫不買賬,表情冷了下來:“格雷夫斯先生,您應該知道,這次挑戰意味着什麽。”
格雷夫斯剛要回答,薄莉就铿锵有力地打斷了他:“這是你我的名譽之争。我冒着永久離開新奧爾良的風險,來參觀您的‘怪景屋’,你卻讓我體驗最低級的玩法,這不僅是不尊重我們的賭約,也是在蔑視所有前來見證的人。”
人群中發出一陣贊同聲。
格雷夫斯的行為不僅是在羞辱薄莉,也是在浪費他們的時間。
格雷夫斯的手心已全是冷汗,腿腳也有些打顫。他強作鎮定地笑道:“克萊蒙小姐,請別在意,這只是一個小玩笑罷了。我們的賭約仍然作數,我之前說過的話也算數,八分鐘內通關可以得到一千美元……”
他不等薄莉回答,掏出支票簿,擰開鋼筆蓋子,唰唰簽了一張,撕下來,遞給旁邊的索恩:“你是克萊蒙小姐的手下,對吧?這是一千美元,請收下。”
格雷夫斯這麽做的時候,看似潇灑又大方,實際上內心在不停滴血。
那可是一千美元。
不算銀行貸款的話,他的資産總共才三千美元!
格雷夫斯暗暗希望,薄莉認為這一千美元是一種羞辱,然後婉言拒絕。
誰知,薄莉居然示意索恩收下。
格雷夫斯臉上頓時一陣痙攣,差點挂不住虛僞的笑容。
“克萊蒙小姐,”他擡手摸着胡須,手指也有些顫抖,“您還要繼續嗎?”
薄莉明知故問:“繼續什麽?”
“繼續參觀‘怪景屋’,”格雷夫斯咬牙說道,“您不是說過,演出是可以反複觀看的嗎?我保證,這次會囑咐演員們,給您最為……極致的觀看體驗。”
“那我們的賭約,還是跟之前一樣嗎?”
格雷夫斯笑不出來,幹脆不笑了:“當然。如果您沒有在八分鐘內出來,必須永久離開新奧爾良,反之,我則要給您一千美元。”
薄莉微笑着點頭:“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話音落下,人群頓時騷動了起來。
不少人看到薄莉那麽輕松地拿到了一千美元,也吵着嚷着要去參觀格雷夫斯的“怪景屋”。
格雷夫斯看到這一幕,忽然就鎮定了下來。
從某種角度來說,薄莉其實是在替他宣傳“怪景屋”。
畢竟,薄莉從來沒有真正給出過那八百美元,他卻是實打實地把一千美元交到了她的手上。
——賭場有人贏錢,并不會讓莊家虧損,反而會吸引越來越多的人前來賭博。
想到這裏,格雷夫斯胸中郁結頓消。
他找到負責排練的導演,吩咐下去——不管用什麽辦法,一定要吓到薄莉。
導演看着格雷夫斯,一陣欲言又止。
格雷夫斯冷冷地說道:“這點要求你都做不到嗎?要是連一個女流之輩都唬不住,我們以後還怎麽營業?”
導演猶豫了一下:“……其實我們已經盡力了。”
格雷夫斯覺得導演在找借口,擺擺手:“那就更盡力一些,什麽手段都使上去。吓人是世界上是最簡單的事情,這都做不到的話,以後就別當舞臺監督了!”
導演有苦難言。
他總不能說,演員們不僅沒有吓到薄莉,反而被薄莉身邊的男人吓了一跳吧?
那個男人不知什麽來歷,仿佛知道別墅內所有機關暗門一般,有時候演員還未登場,就被他反手送了回去。
薄莉雖然對機關暗門研究不深,但她也怪吓人的。
——另一種吓人。
薄莉并不是“怪景屋”接待的第一批觀衆,早在他們之前,就已經接待過不少觀衆了。
之前的觀衆看到演員,無一不是被吓得尖叫四散。
即使有人沒那麽容易受到驚吓,也會在人群的帶動下一起逃跑。
沒人會像薄莉一樣,以一種鑒賞家似的目光欣賞演員的扮相。
導演不是沒有見過膽大的女人,但再膽大的女人都會随身攜帶嗅鹽——對女人來說,适時暈倒是一種美德。
薄莉不僅沒有這種美德,看向演員時那種興致盎然的目光,甚至讓導演後背發涼。
然而,格雷夫斯正在氣頭上,導演不敢告訴他真相,只能硬着頭皮去讓演員們驚吓薄莉和埃裏克。
演員們也苦不堪言。
遇到薄莉之前,他們一直以為自己是任務是驚吓觀衆,誰知薄莉出現以後,就變成了他們慘遭驚吓。
這種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吓的未知感籠罩在他們心頭,有幾個演員甚至面露恐懼,想要臨陣逃脫。
結果可想而知,這一次,薄莉甚至只用了六分鐘,就從“怪景屋”裏走了出來。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不安,甚至響起一片激動的喧鬧聲。
——薄莉又贏得了一千美元!
要不是薄莉和格雷夫斯的賭約在報紙上鬧得沸沸揚揚,格雷夫斯撕下支票時的表情又過于痛苦,不似作僞。
人們幾乎要以為,薄莉是格雷夫斯請來的演員,只為了宣傳“八分鐘內通關可以得到一千美元”。
在場的人紛紛朝薄莉投去豔羨、嫉妒、懷疑的目光,有人甚至高聲問道:“克萊蒙小姐,您真的不是格雷夫斯先生請的演員嗎?”
“你倆不會是一頭的,合起夥來騙我們的吧?”
“我不信那一千美元那麽容易拿到!”
格雷夫斯也懷疑起來,薄莉不會是跟演員們串通好了,來騙他的錢吧?
他越想越有這個可能性——薄莉簡直像一開始就沖着那一千美元來的。
她和他定下了這樣一個不公平的賭約,她的關注點卻在“一千美元”上,這太不合理了。
格雷夫斯冷笑一聲,決定再讓薄莉進去一次。
這一回,他會親自上陣驚吓她,沒了那些吃裏扒外的演員襄助……他倒要看看,她要怎麽在八分鐘內通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