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話
第96話
門外的侍童見裏面遲遲沒有回應,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想進去看看又擔心會被孟子期遷怒,因此便有些猶豫不情願。
就在這時,房門在他身後打開,孟子期容貌完好地站在他面前,像往常那樣對他溫和一笑。
“多謝你給我送飯,之前我多有得罪的地方,還望不要介意。”
“師,師兄。”
侍童張口結舌,愣愣看着孟子期,一時不敢信自己的眼睛。
“你的臉、你的臉沒事了?!”
孟子期聽到他的話,眼神暗了一瞬,随後爽朗笑起來:“自然沒事了,我用了解毒的靈藥昨夜調息一宿清空了體內的毒素,進展起來便好轉了。”
侍童不疑有他,聽他說得言之鑿鑿,便相信了他的話,高興地說道:“那太好了,要快點把這個消息告訴柳師兄才行!那天他可擔心您啦,一直叫着要見您一面呢!知道您沒事了,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孟子期也笑了,點了點頭:“沒錯,确實是要告訴憐兒一聲的。他知道了……該有多高興啊。”
柳憐兮知道孟子期沒事了的消息,确實是十分高興,甚至是激動的。
自從上次去探望孟子期,反倒被他拒之門後,柳憐兮回到自己洞府傷心了一陣,終究還是放不下心上人,預備着再過去看看他。
可誰知他還沒動身,洞府裏忽然來了幾個上清宗的弟子,一進門招呼也不打一聲,上來對着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幸好這些弟子們還有點同情心,沒用上法力,要不然,就柳憐兮這弱不禁風的身子,指不定就被他們打死了。
柳憐兮倒在地上痛得爬不起來,嬌俏的小臉被打得鼻青臉腫,不成人樣,凄慘哭着問他們為什麽無故打人。
“師尊有令,日後凡上清宗弟子在外行走,若是遇見了柳道友絕不能手下留情,見一次教訓一次。”
君若望的語氣溫和有禮,可柳憐兮聽了他的話,卻只覺得眼前一黑,不敢置信地死盯着君若望,凄厲喊道:
“你騙我!你騙我!大伯伯不會這樣對我的!我要去見大伯伯!我要讓大伯伯替做主!”
“柳道友,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師尊正在氣頭上呢,你現在過去找他,很有可能就真的沒命回來了。”
君若望憐憫地看着備受打擊的柳憐兮,不緊不慢說出最後一句話。
“師尊還說了,上清宗與柳道友再區隔,柳道友以後可不許再說什麽大伯伯這樣的話了。這些年對柳道友的悉心照料。
師尊就不計較了,只是以前賞賜給你的寶物法器,卻不能再留在外人手裏。還請柳道友辛苦清點一下,原樣完好地交還回來呢。”
柳憐兮失魂落魄地傻在原地,連身上的疼痛都忘記了。他怎麽也想不到,向東望竟然會跟他一刀兩斷,還翻臉無情地處處為難他,羞辱他,向他索要東西。
他怎麽可能還得出來?!
柳憐兮這些年從向東望手裏得來的寶貝,靈丹妙藥已經吃進肚子裏了,法寶兵器雖然還留着,可因長期封存,多數都有了磨損,不如當初那樣神通。
現在向東望要他原樣歸還,柳憐兮是一樣也拿不出來,偏偏君若望他們還在一旁虎視眈眈柳憐兮怕再被他們一頓好打,哪裏敢如實告。
大伯伯太絕情,太殘忍了,那些東西明明就是他送給我了的,憑什麽還要我再還回去?
他這樣子對我,分明就是不把我當親人看待。
君若望見柳憐兮一動不動,估摸着他這是打擊過大,傻了。
看這天色也晚了,再拖延下去恐怕不能按時回去交差,于是他對左右使了個眼色,上清宗弟子們便徑直往柳憐兮屋裏走去。
“你、你們要幹什麽?!”
“師尊說了,未免柳道友不能按時歸還上清宗的財物,若是有等價的法寶也是可以抵換的。”
柳憐兮慌忙爬起來,跌跌撞撞跑過去,眼睜睜看着上清宗弟子們在他房間翻箱倒櫃,像土匪進村似的,頓時就瘋了。
“住手!住手!你們不許動我的東西!統統住手!”
柳憐兮想撲過去阻攔他們,可身子卻被人勇力一推,重重甩飛到地上。
那些上清宗弟子找了半天,稍微值點錢的東西都被他們搜刮走了。
君若望粗略統計了一下,勉強只夠一半的數目,便思忖了一下,快步到柳憐兮面前蹲下身,好言好語地微笑道:
“今日就先到這裏吧,多有叨擾之處,還請柳道友見諒。這是上清宗列出的財物清單,柳道友過目一下,裏面那些尚未返還的東西,請柳道友盡快準備好,三天後我會再上門拜訪。”
君若望松了手,那張單子輕飄飄落在柳憐兮臉上。
他站起身,對師兄弟們說了一聲“走”,一群人浩浩蕩蕩從柳憐兮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柳憐兮呆在地上許久,半晌才用顫巍巍的手拿起那張單子,只看了上面內容一眼,立刻便兩眼一翻暈厥了過去。
等他醒來後,柳憐兮第一反應就是找向東望告狀。
兩天前還好好的,怎麽一轉眼大伯伯就對他臉無情了?
憐兮怎麽想也想不通。
他怎麽會知道,自己為了博取孟子期同情說的那些話,全都被向東望聽得一清二楚了呢。
柳憐兮還不知道自己大禍臨頭。
虐白蓮花工程即将告一段落。
他心裏始終堅信,向東望那麽疼他,肯定不會抛棄他的。
一定是那些小人看不得他好過,嫉妒他得到向東望的寵愛縱容,所以才故意用讒言迷惑大伯伯,挑撥他和大伯伯之間的感情!
可是剛往門外沖了兩步,又慢慢遲疑下來,腦子裏不停在回想着君若望說的話。
大伯伯正在氣頭上,我若是就這麽莽撞地闖到他面前,難保不會被他一氣之下趕出去,到那時可真是徹底把臉都丢盡了。
柳憐兮對向東望的脾氣可是清楚得很,那人若是犟性子上來,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不能從他那裏讨得半點好。
就算他是向東望寵愛的侄子,也不一定能說動他改變主意。
還是過幾天再去找大伯伯解釋吧!
等大伯伯氣消了,看到我受了委屈,一定會十分愧疚,到時再讓他狠狠處置那群小人不遲。
柳憐兮想通了,使也鎮定下來,眼神劃過一絲狠厲。
君若望是麽,給我等着,我柳憐今日所受的恥辱,他日定要你千萬倍地償還。
可是話雖如此,在沒能給向東望告狀之前,他還是得應付三天後上門來讨債的上清宗弟子。
他要不想三天後再受一次皮肉之苦,就得在這段時間內想辦法湊夠剩下的數目。
但這麽龐大的欠債,找誰來幫他還?
柳憐兮想到了孟子期。
師兄那麽疼我,他一定會幫我的。
對,去找師兄,這個青雲宮裏只有師兄才是真心愛我的,只有師兄才能幫我!
顧不得滿身的傷痕,柳憐兮拖着遍體鱗傷的身體從床上爬起來往外走,可他還沒走出多遠,就被路過的上清宗弟子發現,又是一通暴揍。
如此反複數次,每次柳憐兮想要出門,都會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上清宗弟子逮住,然後一頓拳打腳踢。
那精準專業的架勢,就像他們專門在他家門口守株待兔一樣,不管柳憐兮從哪裏離開,都逃不出他們的蹲守。
柳憐兮豎着出去,橫着回來,在床上躺了一天後終于還是怕了,再不敢想着找外援的事情眼看着君若望說的期限就要到了,柳憐兮孤立無援,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
因此,聽到孟子期派人說想見他,柳憐兮喜極而泣,只覺得連日來的無助絕望都煙消雲散了,好像找到了靠山一樣信心大增。
我要去見師兄!
師兄若知道我受了這麽多委屈,一定會替我出頭的!
這麽想着,他一刻也等不及,站起來便匆匆往門外跑去。
說來也奇怪,本來邁出洞府大門的那一刻,柳憐兮還擔心會被人攔住,可直到快走到孟子期家門口了,也無事發生。
難道他們終于肯放過我了?
一想到這個念頭,柳憐兮便不由自主升起一絲希望。
等他到了孟子期的洞府,親眼看見心上人那張完好無損的俊顏,看見孟子期對他展露的溫柔笑容時。
連日來積壓在心底裏的思念、被人打罵欺負的委屈全都爆發了出來。
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撲到孟子期懷裏道:“太好了師兄,你真的複原了!嗚嗚嗚,你可吓死憐兒了,憐兒還以為你真的再也不想見我了……”
柳憐兮哭得傷心,孟子期将他抱在懷裏,溫柔地拍着他的後背。
“好了好了,是師兄不對,不該對你發脾氣,憐兒可願意原諒師兄這一次?”
孟子期的溫柔就像一股清泉,纾解了他多日來的委屈難過傷心。
柳憐兮安心地依靠在他最愛的師兄懷裏,就像找到了遮風擋雨的靠山一樣柔聲道:“只要師兄能好起來,就是憐兒受再多委屈,憐兒也心甘情願。”
孟子期溫柔地笑着。
然而在柳憐兮看不到的地方,孟子期垂眸看他的眼神卻冰冷至極。
我毀容時避之不及,一知道我好了,就立刻跑過來向我示好……
柳憐兮,我真是看錯你了。
“師兄,其實憐兒今天過來,還有一件事想求你。”
柳憐兮哭夠了,支支吾吾地開口,把向東望派人上門讨債的事情給說了,孟子期聽了倒不覺得意外。
也是柳憐兮一直都在他面前說向東望對他多不好,上清宗全是捧高踩低、欺負弱小的貨色,因此當柳憐兮真的被欺淩之後,孟子期反倒沒有半點驚訝之感。
“憐兒知道這事是為難師兄了,可是除了師兄,我真的想不到還有誰能幫我了。”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我本是一體,你的困難也是我的困難,怎麽會嫌麻煩呢。別怕,師兄一定會幫你想辦法的,定不能叫你白白被人欺負了。”
“師兄……”
柳憐兮感動極了,孟于期對他安慰地笑,心裏卻有自己的盤算。
柳憐兮他是肯定不會想跟他結成道侶的,可之前他在外人面前表現得那麽情深義重,一副非君不娶的深情姿态。
突然之間說要跟柳憐兮分手,恐怕會招來旁人非議,對他的名聲将是極大的損害。
這次柳憐兮被上清宗欺壓,對他來說倒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若是好好操作,不僅能順利擺脫柳憐兮,說不定還能從上清宗那裏讨得一份人情!
孟子期主意已定,對柳憐兮笑得愈發溫柔。
柳憐兮也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柔柔依偎在孟子期懷裏,心裏很是為解決了一樁心事而得意。
這兩人各懷鬼胎,面上濃情蜜意,心裏卻各自有各自的打算,某種程度上說,倒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哈啊……哈啊……哈啊……”
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在林子裏艱難前行,鮮血浸透了他的衣物,每走一步路,就會留下一深深淺淺的血跡。
“哈啊……哈啊……”
粗重的喘息聲回蕩在幽靜的竹林內,那人捂住胸口不停滲血的刀傷,面色慘白,汗水順着他的下巴滑落,掉落在地上沁出點點痕跡。
要快點……快點找到才行……
快點找到他們……告訴他們……再不快點的話……就要來不及了……師弟他們,正落在賊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