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031章 第 31 章
躺在地上的老伯抓住孫蘭莺, 求她幫忙買藥,剛開始孫蘭莺還沒聽懂,等聽見老伯說“紅丸”時, 她便知道是什麽藥了。
父親臨去的前一年開始,就一直服用這種藥,剛開始孫蘭莺不知道,也是後來父親主動同她說,她才知道還有這種藥,怪不得每次給林大夫結藥錢時都比她預想的多。
老伯顫巍巍的從懷裏掏出用麻繩系好的銅錢, 相碰發出嘩啦啦的聲音,約莫有兩百多個。
“去哪買?”孫蘭莺問。
她只是陌生人,自然不好接錢, 孫蘭莺打算把大夫叫來, 她當個跑腿的沒問題。
老伯渾濁的眼睛裏半絲光亮都沒有,“找不到, 什麽都找不到。”
“什麽?”
孫蘭莺有些聽不懂他說的話,但是淩六郎卻明白對方的意思。
如今上頭開始徹查紅丸一案, 且搗毀了一處存放紅丸的窩點,底下風口收緊, 尋常人不敢再來售賣這東西。也正因為如此, 這位老伯才買不到紅丸。
淩六郎早就猜到會有此等局面,且不止這一處,恐怕全國各地都在上演, 現在只是開始, 過些日子只會愈演愈烈。
耗盡家財靠吃紅丸, 根本救不了命。
“小娘子啊,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管了, 一會他家人就來了。”
有路人好言相勸,瞧老伯出氣多進氣少,覺得恐怕要不好,若是出了什麽差池,他家人說不定要訛上這位心善的小娘子。
正說着,果真有兩個人急匆匆的過來,瞧着像是兒子兒媳,倆人彎腰扶人,兒子埋怨道:“都說了買不着你不信!”
“走,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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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風波,來去匆匆。
等人群都散了,孫蘭莺感嘆道:“病來如山倒,去病如抽絲。沒有紅丸,也不知道老伯的病該如何是好?”
淩六郎諱莫如深道:“你覺得紅丸是好東西?”
“自然,”孫蘭莺沒有半刻的猶豫,“能治病救人就是好的,只是不知道為何買不到了。”
這些日子積攢起來對小娘子的贊賞和好感倏地一掃而光。
淩六郎此刻不再是假裝趙大郎,而是站在衙署的角度同她說話。
“你之前買過紅丸?”
淩六郎薄唇微抿,眉眼蹙着,目光定在孫蘭莺身上,不會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細節變化。
“我沒買過。”
這句話按理來說該是假的,她都知道紅丸,且她包裏就有一顆,怎麽可能沒買過?
但小娘子神色坦蕩,肩膀舒展挺胸擡頭,一副真誠模樣。
淩六郎引着她說話,“那你為何知道紅丸?曾在哪裏見過?”
今日的大郎為何對這件事如此上心?孫蘭莺雖困惑,卻也沒有多想,邊走邊整理褶皺的衣裳,回話道:“我父親之前生病就吃的這個,有些效果。”
她父親。
淩六郎記憶超凡,腦海裏立刻浮現出當時看見她手裏紅丸時的場景。
那個盒子裏除了紅丸外,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有泛黃的草編螞蚱、手指粗細的古樸木頭、一方洗舊的帕子。
都是普通常見的東西,但不像是一個年華正茂小娘子該保存的東西,若真當如她所言,很有可能是她父親的遺物。
這麽說,那顆紅丸也是遺物?
淩六郎自己完全注意不到,他原本緊皺的眉眼已經緩緩舒展開了。
是了,這麽解釋,就一切都說的通。
孫蘭莺的父親患病,所以才吃紅丸,或許最後一顆沒來得及吃,人就去了。
孫蘭莺什麽都沒多說,可淩六郎自己已經腦補了事情經過,将對孫蘭莺的小心謹慎和懷疑,全部像是清水洗布似的,一點點刷幹淨。
女郎走着走着回過頭,露出一個笑意來。
“郎君,我就去前面買胭脂水粉。”
淩六郎擡頭一看,确實有家賣小娘子胭脂的鋪子,門口全是妙齡小娘子們,他的确不好跟去。
淩六郎說好,準備從前面的岔路回客棧等她。
淩六郎不熟悉這裏的道路,從岔口走進去後,就按照之前走過的小道穿過去,正是午後,百姓們各自在家休息,因此路上就淩六郎一個人,腳步聲清晰可聞。
空曠的巷子裏回蕩着沉穩規律的腳步聲,淩六郎視線偏向後,随後又神色如常朝前走,像是沒發現後面的小尾巴一般。
等淩六郎拐過一個彎,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從牆後出來,悄聲跟了上去。
“誰?”
原本走在巷子裏的孫蘭莺忽地回頭。
“別藏了,我看見你了。”
和淩六郎分開後,孫蘭莺沒去胭脂鋪子,實際上她真實的目的是去布行買一件柔軟的料子,做兩件小衣穿。
她和大郎還未曾圓房,又是第一次成親,孫蘭莺什麽都不懂,除了大郎給準備的嫁衣中衣外,她裏面穿的都是自己的舊衣服。
每日早出晚歸靠擺攤維持生計的小娘子,她會有什麽好衣裳呢?
小衣是幾年前的料子了,而且不是細布料子是粗布,那時候年歲小又沒有母親在一旁指導,孫蘭莺全靠自己摸石頭過河,磨的細皮嫩肉一片紅。
但到底沒舍得錢買好料子,洗了一遍又一遍,磋磨之後便也柔軟,時間長了,布料都卷邊了,但異常柔軟穿着舒服,孫蘭莺便也沒在意。
直到和大郎成親準備要洞房了。
他們現在雖然還不曾坦誠相待,但孫蘭莺想給自己留下一個美好的洞房花燭夜,便借着回門的空擋,咬牙買布料打算做兩件小衣換着穿。
只是還沒走到布行,她就感覺到有人跟着她,回了幾次頭沒發現端倪,就在以為自己感覺錯了的時候,看見樹後的一片衣角。
确實有人。
孫蘭莺詐一詐,那人就閃身出來,孫蘭莺擰着眉頭:“阿兄?”
跟蹤之人,正是孫家大伯的長子大郎。
今日一早有村子裏的婦人說好像看見孫蘭莺了但不确定,孫大郎立刻上山瞧上一瞧,果然見地上擺放着貢品,墳包前的野草拾掇的幹淨,不是孫蘭莺回來了又是誰?
“好你個孫蘭莺,回來之後不敢面對我,所以才鬼鬼祟祟不露面是不是?”
孫大郎見自己被發現,也不躲了,原本他想看看她到底去哪,但孫大郎站出來,索性直接問。
孫大郎右胳膊不自然的垂着,當真如之前孫小郎所說,他被趙家人打斷了胳膊。
孫蘭莺半點都沒同情,看他還不如看方才的老伯,神色冷漠不欲多說。
“阿兄慎言,我行得正走的直,沒有鬼祟之舉。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我讓你走了嗎?”
孫大郎兇相畢露,直接攔在孫蘭莺的前面,喊道:“今日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我給你什麽交代?冤有頭債有主,該找誰找誰。”
“若不是你得罪了趙家郎君,又偷偷跑了拒不給趙郎君當妾室,我會被打斷胳膊?”
又是這套說辭,孫蘭莺都被氣笑了。
“欺軟怕硬,不敢去找罪魁禍首趙家人,反倒是為難我一個小娘子。”
之前因着她還要在此地做生意,所以對孫家人還留有幾分餘地,但現在孫蘭莺根本不在意什麽親人之情,他們也從未将她放在心上,于是說話一針見血,讓孫大郎頓時漲紅了臉。
“說到底,是沒讓你們占到便宜,心裏不平衡罷了。”
這話說出來可相當于撕開孫大伯一家的遮羞布,孫大郎惱羞成怒,氣的牙癢癢。
“我說錯了嗎?就憑你給趙郎君當個妾室都是擡舉,做通房還差不多!”
在被抓住痛腳的時候,總會用最低劣的事情企圖來刺痛對方。
孫大郎亦是如此,好像污蔑孫蘭莺身份低賤,只能做暖床的玩意,就顯得他自己高貴起來。
但他錯了。
孫蘭莺臉上并沒有預料之中的表情,沒生氣也沒哭,甚至還搖了搖頭。
“你要是實在喜歡趙郎君,大可以自己送上門,說不定趙郎君見你主動勉強收了你。”
當下短袖之風并不盛行,只有國都那等繁華盛地才有專門的風月館,孫蘭莺也是和客人聊天時候得知,現在派上用場了。
孫大郎氣的跳腳,索性也不和她啰嗦,直接來抓人。“走吧你!跟我去見趙郎君!”
孫蘭莺皺眉躲開,也不多留,直接朝着巷子口跑。
可她到底是個瘦弱女郎,沒跑出去多遠,就被身後的孫大郎抓住。他面目猙獰可憎,捂住她要呼喊的嘴,直接将人拖走了。
……
與此同時,淩六郎靠在牆邊,對面就是瑟瑟發抖的孫小郎。
原本兄弟二人看見孫蘭莺和淩六郎後,打算一人跟着一個,先搞點錢出來再說。
孫小郎自告奮勇,覺得自己阿兄右胳膊使不上力氣,還是他來對上淩六郎比較好。
可他哪裏能料到,自己的行徑被淩六郎看的分明,不等威脅之語說出來,就被拎住領子。淩六郎像是拎個小雞崽似的,輕而易舉的将他抓起來,同時問道:“跟着我做什麽”
淩六郎面容冷峻,不怒自威,原本孫小郎還在胡謅,但淩六郎輕松看破他,直接将人掼在牆上,冷聲道:“說!”
“我說,我說還不成嗎?你快放我下來,我要被你勒死了。”
淩六郎這才松開手,孫小郎像是一條死魚一樣從牆上滑落在地上,變成一灘爛泥。
“你和孫蘭莺什麽關系?”
淩六郎反譏:“是你問我,還是我問你?”
孫小郎縮了縮脖子,暗道這人怎麽這麽厲害。
他眼珠子亂轉,在想逃離的法子,卻聽見頭上之人淡聲道:
“我只給你一炷香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