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五行祭
五行祭
七月二十二日,五行祭典第一天。上下午各三輪,抽簽會友。
比賽地點設置在昆陽棧旁邊的五行宮,五行宮中央的神龍臺,會同時投放宮殿內每輪參賽者的鬥武影像,并顯示出晉級者,但本人看不到實時排名,只會接受晉級的消息。
五行宮比賽時,昆陽棧則空出來,觀看者可以站在昆陽棧的樓道,看神龍臺的投影。
巧的是,雪月樓建得不遠,有錢的公子們,更喜歡去雪月樓,摟上一個漂亮姑娘,在樓上指點江山。
天盜火被斷木帶來五樓流風閣時,嘗年正出神地看着神龍臺上一方影像。
他聽見聲音,很快轉身,過去扶着天盜火,勉強出一個笑容:“你來了,先坐。”
斷木輕嘆一聲,給天盜火換藥包紮。
嘗年走到桌邊,拉開抽屜,小心取出一個青瓷瓶,指腹輕擦,眸中有愧色。
“對不起,是我害你。”嘗年矮下身子,抱着膝蓋,蹲在長孫否腳邊,幫斷木打下手。
天盜火沉默,靜靜看着他,搖搖頭。
斷木将藥膏淺層地鋪開,嘗年将鶴枝靈丹遞給他。
“一顆就夠,”斷木将靈丹碾碎,灑在藥膏上,小心敷在潰爛的傷口,“哎,嘗年啊,你身子也差得很,熬不住的,剩下一個,留着自己吃。”
“我沒事……一個真能好麽?”
嘗年有些猶豫,接過斷木撂過來的瓶子,憂心忡忡的。
“當然能好,鶴枝靈丹能成為五行祭典的戰利品,還是有其價值的。”
“五行祭典上午三輪就要結束了,鶴枝靈丹被盜的事,很快就能傳開了吧。”
天盜火如實表述,小心看着嘗年的表情。
嘗年淡淡“嗯”了聲,他起身,給兩人倒茶,若無其事,翻開桌上詞譜,獨自記了起來。
……
五行宮,午時休息時刻。
趙無瀾的投影每次都結束的最快,他幾乎兩三招就能把對方掀飛,于是,有觀戰的人對他采訪,他只能尴尬地說一句,小打小鬧。
李泯然身上挂彩,狼狽地淘汰出局,被趙無瀾好心地扶回房中。
“哥,你真的連汗都沒流一滴啊。”
趙無瀾無法理解:“可能我水系的,招式降溫吸熱。”
“不過,你沒聽說,五行祭典第一名的獎勵換了?”李泯然不務正業,專門打聽八卦,“第一名獎勵,換成雪月樓至尊貴客券了。”
“……什麽?”
趙無瀾眉心一跳,接着沉沉皺起來。
“別喪着臉啊,你不要,贏回來給小爺我!”李泯然特別看好趙無瀾,甚至在昆陽城給他押了百兩金,“雪月樓至尊貴客券,每月一次,裏邊美人随你挑,不是富貴豪族弟子,都不讓進的!”
“而且,你知道雪月樓裏姑娘多溫柔多可愛嗎,尤其裏面有個叫花容失的,聽說是五大高手之一,你得了這張券,連他都睡的到!我見都沒見過……”
趙無瀾把他丢在屋裏,煩躁地撚了撚南海雪珠,沉聲道:“滾啊你!”
鶴枝靈丹被換掉就算了,換成一張雪月樓的券算什麽?羞辱人麽?
“這李眉清,真他娘的晦氣……!”
趙無瀾離開李泯然的房間,抱臂半隐日光地走在長廊上,心說算了算了,還是神龍榜本身比較重要,氣憤才消減兩分。
長廊花影斑駁錯落,曬過他一半面容,趙無瀾一擡眼,看見不遠處,雪月樓上,臨窗一位青衣少年,黑發如墨,似與他視線相交。
不過被察覺就避開了,青衣人不知所蹤,趙無瀾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方才李泯然說的花容失,難道就是他?”
七月二十三日,六輪比賽依然輕松,五行宮投影越來越少,越發密集集中在那麽幾個人身上。
當夜裏,趙無瀾難能緊張起來,明日,就要選出最後兩位強者,二十五日決一勝負。
可惜了,那些投影不給參賽者看,他對明日的對手一無所知。
“嘗年,我一定會贏到最後,跟你堂堂正正比一場!”
趙無瀾又在盯着木簪子發呆,然而不論他怎麽心情迫切激動,施展水系內力,那支木簪都沒開出雪白的梨花來。
“敢不理我……”
“師兄……”
雪月樓中,流風閣內,紗帳裏少年眉頭緊皺,半夢半醒,呓語喃喃,輕喚着一人的名字。
房內降溫的冰鑒氤氲出水的味道,他還以為是趙無瀾從外面回來了。
明明從前,自己很讨厭趙無瀾才對……
一朝一夕相伴,勝過萬語千言。當他在夏夜裏幽然轉醒,翻身,卻不見熟悉的睡顏時,心中忽然就落了空。
嘗年披衣起身,踱至窗下。
他遠眺着夜色中寥落燈火,深切注視着那個他向往了四年的神龍榜,只剩滿腹悵惘難耐。
“對不起,我失約了。”
——次日,五行宮,最後兩輪比賽。
趙無瀾上午受了輕傷,他簡單處理過,就愈發堅勇地迎戰。對手出現時,他面色微詫,正是那位第伍陸的百裏途。
日光正盛,炫目淩人。照在他滄藍色的錦衣上,風流繁盛。百裏途并不對這些豪門弟子懷有偏見或自卑,胸懷坦蕩,正面相對。
“承讓。”
雙方抱拳颔首,在高樓上觀衆喝彩之後,疾速相過數十招。
土系在武功上并不占天賦優勢,百裏途持刀,趙無瀾喚冰使水,即使放過很多回他的滄瀾生,也沒有觀衆能一一記住并且破解。
百裏途控土,竟能将地表變得崎岖不平,溝壑叢生!
趙無瀾難得分神,留意了腳底,在垂眸的一瞬間,長刀直刺面門而來——
珠有淚!
他心神猛地一凜,即刻利用碧火珠,以火融金,百裏途的刀發生曲化改變,滾燙的金屬流在衣擺上,當即燒出個窟窿。
前幾場比試,趙無瀾都沒有使用火元素,觀衆沸騰,五行宮喧鬧陣起。
百裏途因着土生金的規律,手中長刀再現,但對方有破解之法,這把刀就只能起輔助作用。
趙無瀾心思敏捷,他用“水天涼”在地表重鋪一層摩擦極小的滑道,又将其凍結成冰層,再使用滄瀾生,如此,速度全勝。
而此種種,對內力消耗巨大,全憑經年累月的磨煉累積而成。
對面氣場強大,光是那股狠勁的威壓,就能将普通人一招擊斃。
百裏途逐漸弱勢,他難以支撐,但是不願意認輸,依然迎難而上。
趙無瀾有些動搖,如果對方不肯求饒,再來小幾回合,百裏途必死無疑。
“趙公子,如果你不狠心,就是你輸了!”
百裏途不惜命似的,竟還在勸趙無瀾速戰速決。他一刀掃向對方的喉嚨,刀尖劃過,很快滲出一層血珠。
“百裏兄,對不起了!”
趙無瀾将滄瀾生附加到瓊滿枝上,冰刃穿膛而過,百裏途不及時認輸收手,趙無瀾又一定要與人頂峰對決,二人一樣的狠,最終,百裏途鮮血飛濺。
投在神龍臺的影像到此為止,站在昆陽棧樓上的煙橋提心吊膽。
“都是我,都是我害了百裏兄……”
她手中劍拿不穩,險些跌下樓去。李泯然眼皮一跳,忙問:“煙橋姑娘,敢問為何這麽說”
煙橋在下午第一輪時對上一位水系,竟毫無懸念地落敗,百裏途就安慰她,自己一定會奪得好成績。
“我的表妹于昨年失蹤,找了整整一年,都沒有下落……後來無意得知,她被人賣到了雪月樓去。”
“如果贏了五行祭典,也許就有機會留在中陸,甚至進入雪月樓,将她贖回。百裏兄說,他會拿到那個通行證,将表妹平安帶回木貳陸……”
百裏途從懷中掏出一塊絹布,上邊精致地繡着一個女子的面容。
“這是煙橋的願望。”
“好。”
趙無瀾接過畫像,扶起百裏途,答應他的請求。
“你真是執拗,早說,也不必至此……我的冰刃不入要害,送你去治療,保你性命無虞。”
趙無瀾攙着人出來,煙橋就在不遠處等着,匆忙接過百裏途。
“明日過後,按理來說,參賽者就要返回了,”趙無瀾看着他二人,竟生出羨慕,“到時我爹會來,你們跟他先去水叁陸,安心養傷,等我消息。”
“趙公子,務必多加小心,聽聞五大高手中的殺手锏,也隐匿于今年的五行祭典中,和你一樣是水系。”
煙橋好意提醒,她疑似上輪就是遇到了那位。
黃昏時分,二十四日最後一輪。
“那位就是水叁陸的趙混世嗎?竟然這麽厲害!”
“你們可是閑着了。今日李使者說,讓我們演練《春江花月夜》,等趙家修建天橋竣工,為他們慶祝。”
花容失托腮坐于桌前,百無聊賴地欣賞指甲上的蔻丹,瞥了同衆多姑娘少年一起,站在欄杆處凝神的嘗年。
他喊了半天,沒一人答應,只好說:“你們忘了,跳不好是要罰的。”
名叫畫柳的姑娘率先戀戀不舍地離開,她來此才一年,跳舞唱歌的功夫一般,怕被懲罰,只好去練習。
一傳十,衆人只好喪着臉,紛紛回房,流霞如綢,只剩嘗年一人遠望。
花容失倒了杯茶,與嘗年并肩,盈盈笑:“你最不聽話。”
黃昏的風吹拂發梢,他臉上纏着的紗布透了風,舒服不少。
他這副傷痕累累的嶄新軀殼,似乎……就要痊愈了呢。
“我想看,”嘗年低垂着眼睛,聲音也很輕,風吹過就帶走,“我已經會了。”
“可你還不愛笑,我的職責沒有結束。”
花容失撫過嘗年額角,永遠一副天真的爛漫:“如果我把這樣的你丢下了,我也會很難過的。”
“可等我成為你,你就會消失了。”
嘗年如實陳述,總覺得話中有哀。
花容失朗快地笑了,他轉身離開流風閣,說:“你怕什麽。”
“再怎麽說,我都活過一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