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詭面村
詭面村
是夜,趙無瀾和兩個勾狼人,以及神農栩,穿行大半個勾狼山,終于越過蚩尤土。來到骨柔禁地的邊界。
夜霧沉沉,有魁梧的蚩尤部族守在入口,手中闊斧在暗夜中流光。
勾狼人悄聲說:“從前沒有那麽多人守着。”
神農栩看向趙無瀾:“如何引開?”
趙無瀾:“這邊已靠近斷陷湖,進去,對我一個人來說很簡單。”
神農栩眸中有懼色,小聲哀求:“哥你不能抛下我啊。”
“硬碰硬肯定不行,那倆狼人,估計帶不進去,”趙無瀾瞥去一眼,“他們要跑了,向外面通風報信怎麽辦。”
倆勾狼人直率而單純,抓耳撓腮,尚在情況之外。
神農栩思忖:“他們本就是逃役的,不敢再回去了吧。”
趙無瀾取下水叁陸令牌底下的穗子,那穗子上,有水叁陸象征身份的南海雪珠,遞到勾狼人手中,神農栩替他轉達:“念你倆武力和敏銳度不錯,水叁陸給你們新的去處,拿着南海雪珠,去找趙陸主吧。體內的孔雀石,到時候自然有解決之法。”
勾狼人得了大大的好處,忙接過雪珠,甚至想拜他一拜,被趙無瀾阻止,後化作敏捷的灰狼,一躍而去。
蚩尤部守衛幾乎要在霧中迷瞪瞪睡去,看見一閃而過的狼族綠眸,打起精神,吆喝道:“誰!”
神農栩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蒙布的小瓶,裏面裝着數十只螢火蟲。
他從草叢裏放出兩三只,後抓住趙無瀾胳膊,趙無瀾使用“滄瀾生”,又操控霧氣,将夜霧聚到看守眼前,帶神農栩一溜煙兒就飛越數百裏。
外界防守重重,內部卻毫無看守,斷陷湖就在眼前,氤氲的月光溶化其中,随霧氣漾開一圈一圈。
黑岩老山,谷底平坦,模糊的彎月跪坐山頭,靜谧而詭異。
“要子時了。”
神農栩憑多年經驗,辨月亮方向識時。
幾乎話剛落,就有一片灰蒙蒙的暗影,翻越山谷而來。
那些灰影悉數不高,步伐緩慢,有氣無力,但随着時間推移,愈發顯得數量龐大。
神秘而低沉的歌聲穿過霧氣而來,湊近了聽,卻不像歌聲,而是濃重的幽怨與含恨的反抗。
趙無瀾帶神農栩躲起來,神農栩豎着耳朵聽,趙無瀾則專注于觀察那群似人非人的東西。
那些人感官似乎并不敏銳,也不是趕屍人的模樣,因為他們垂着頭,佝偻腰背,步伐僵硬,經過趙無瀾躲避的山坡,竟然毫無發覺,只是随着大隊拐了彎。
神農栩臉色發白,摳住身後山石,趙無瀾同樣屏住呼吸,一滴冷汗從額角流下,看着那群東西,在眼前小土路上浩蕩前行。
難道他娘帶水叁陸第一次來此遇見的,就是它們?
隊伍長達百米,又分為三列,看它們經過,壓抑感如蟲蟻踩着霧氣,鋪天蓋地又緩慢無比地攀來。
終于等到它們全部經過,倆人不約而同,暗暗松一口氣。
趙無瀾戳戳臉色灰白的神農栩,低聲道:“聽出什麽沒有?”
神農栩表情詭異,瞳孔無神,他扯着趙無瀾的袖子,忽然一激靈,結結巴巴道:“趙、趙、我們還是離、離開吧……”
趙無瀾拉住他:“哎,吓得你,到底聽見什麽了?”
“——骨柔複仇……”
神農栩冷不丁回答,他抱頭,不敢再看這裏的一草一物,喃喃道:“骨柔族,是遠古族之首,它們是第一批來到這片大陸上的族群……遠在宮廷時代之前,南山四百二十年左右,就已經滅族滅跡。”
“他們的文明,也在短短百年內,悉數毀滅。鄰近的勾狼族與蚩尤部,對他們燦爛的文化,一夜之間,記憶像被抹除,就只記得骨柔族遙遠地存在過。”
霧氣濕重,趙無瀾脖頸一涼,他忽然後退半步,眼神冰冷,說:“你不是神農栩。”
昨日,神農栩分明連歌聲都聽不見。雖然他自稱是百科全書,但勾狼人都忘記的骨柔語言,他又如何自信地分辨出來呢。
“我去勾狼山,你半路出現,就覺得你身上的氣息怪怪的,進來之後,發現你和那群‘人’是同類。”
眼前少年斜過腦袋,像個木偶發出折斷聲,後使脖子歸位,幽幽笑道:“被你猜中了——擅闖禁地,死。”
眨眼的工夫,趙無瀾就與那少年過了數十招。對方出手既僵硬又敏捷,明顯是木系,但十分詭谲,且木枝或藤葉,不是像嘗年從外界得來,而是直接自體內蔓延而出。
少年攻擊力不及趙無瀾,飛身逃竄。趙無瀾緊追不舍,随對方一聲詭秘隐晦的笑,一個神秘的村子忽然出現在眼前,将趙無瀾困在其中。
“這些垃圾,就留給你了。”
少年身形眨眼不見,随即,數百道昏影從霧中顯現,它們直起佝偻的背,擡高低垂的頭顱,竟紛紛朝趙無瀾湧來!
趙無瀾瞳孔驟縮,剎那間通透明悟。
它們,正是此地源源不斷運向西海底的木系活屍!雖不知何故,那批趕屍人不見了,但它們成為所謂“垃圾”,恐怕不只是這麽簡單……
然而,駭人的不止于此,更是因為,它們有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從幼兒到老人,像是殘酷的試驗品,被雕琢着同一個人的面容。
那張作為最終目的的臉,甚至有些隐隐的熟悉。然而,趙無瀾沒時間再思考,他的“滄瀾生”或是“玉聲碎”,早已經練得爐火純青,對面木系的偶人勝在數量,戰鬥力卻不見得強。
……
這是一間祭祀的神廟,僅僅用柱子撐起,中間有掉漆的殘像,除此之外,空空蕩蕩,而且環境暗沉,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嘗年醒來時,他第一眼,似乎看見了風沉慕秀。
——那個只活在笑靥子藏起來的畫像中,活在後來崇拜者口中的男人。
想象中,那個人,也應該穿金線彩紋錦衣,再于腰間配一只碧血的翡翠,才華滿溢,光彩耀人。
然而,模糊視線中,那人轉過身來,卻變成了李眉清。
“哦,醒了?”
李眉清笑着,俯身,似乎想将人扶着坐起來。
嘗年沉沉的目光落在對方臉上,忽然抓住他的手,問:“恕我冒昧。你,父親,究竟是誰?”
李眉清是中陸五大高手最不神秘的一個,其金壹陸陸主李金秋私生子的身份更是人盡皆知。
但他是李金秋與哪個男人的孩子,這點就十分蹊跷了。更何況,李眉清長得很像李金秋。
李眉清望進嘗年深冷的眸子,後掙開手,轉過身,并不看他,淡淡道:“就是你猜的那個。”
“……呵,”嘗年似乎冷笑一聲,然眉目不見松動,“你抓我來,有什麽目的?”
李眉清自然已經抽過他的血,紅翡翠鮮亮流彩,像表面塗了一層華麗的胭脂水,煥發出無與倫比的生命力。
嘗年體內的木元素像被封閉,被外界的元素困住,他慢慢積攢力氣,才磕磕絆絆地站起身。
“等那個姓趙的解決所有血偶人,你就知道了。”
李眉清依舊笑着,甚至對嘗年毫無防備。
嘗年自然不能這樣不做反抗,他袖中藏起一尖利瓦片,偷襲是唯一的辦法。
雖沒有木元素加持,但武功底子還在,他能在對方不備時猛過十數招,已經是極限。出口就在身後,他向後一步,後背竟然撞到一人。
深厚的水元素浮在對方衣袖上,嘗年心中升起莫名的希望與急切。
然而,當他一轉頭,看見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子的臉,心上仿佛砸下千丈冰凍的寒瀑,剎那間心灰意冷。
他再調過頭,前方正對着李眉清,右面是佛珠锢身的三臂佛人,左邊……
左邊的人,樣貌與竟與自己七八分的相像!
準确來說,是他十二歲之前,會長成的,以後的樣子——十二歲之後,嘗年就越來越仿笑靥子,但他本來,足有六分像風沉的。
“你……”嘗年睜大雙眼,看見另一個“自己”,滋味難以描述。
那少年面描紅妝,青碧色花钿貼在右眼角,甚至有細碎珍珠或寶石作妝飾,模樣堪謂一絕。
“——血偶人?”
趙無瀾連續殺了三天三夜的同一張臉,出一個村子,拐角,又是一個,密密麻麻,少說也有十一二村。
他起初還覺得那些臉,好像跟嘗年有些相似,然而大霧蒙漫後,那些臉就不甚清晰,他把霧氣揮散,那些人的臉就都不見了,實在是駭人得很。
趙無瀾心想,這些東西,應該只是變出了自己想見到的,他連續被折磨三晝夜,已經快吐了。
“戰鬥力低下又難纏……”他搞定後,發現自己竟是圍着斷陷湖的山,轉了一整圈,後又回到原點,“還像人一樣會哭會嚎,太靈異了。”
趙無瀾抱臂站着,正沉吟推測,然而一轉眼,看見一張慘白的面容,出露地表。
——神農栩!?
……不是被活埋了吧??
他忙扒開土,緊張得雙手顫抖,甩了神農栩一臉。
迷迷糊糊的聲音由虛弱到迷茫再到暴怒,神農栩一下子從泥土裏跳出來,指着趙無瀾道:“你幹嘛掀我被子!!”
趙無瀾一臉冤枉驚呆,他反應過來,大罵一聲:“你有病啊!”
“夜裏那個霧那麽大,我一進來就跟丢了,白天找你找不到,你還罵我?”神農栩簡單抱怨兩句,就摸摸後腦勺道,“奇怪,進來之前,好像就被什麽死物附身了一樣……現在沒感覺了。”
趙無瀾交換信息:“附你身的東西,曾跟我說,擅闖禁地者死。如果這樣,他根本不必幫助我來到這裏,因為他打不過我。”
“所以,他是故意讓你來的。”神農栩甩甩身上的土。
“故意讓我來,就為了讓我清理那些,來不及被趕屍人運到西海的東西?我覺得不止。”趙無瀾手上沾了泥巴,卻沒用水系特技,而是緩緩走到那片斷陷湖邊。
湖水很深,因此顯得顏色深,像黑的,但趙無瀾并不怕。
周圍的山随着村子探查了個遍,還有什麽鬼,只能是在湖中了。
他剛把手伸進湖中,就察覺,湖面起碼二十米之下,有人。
——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