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勾狼月
勾狼月
兩個勾狼族男人随機而動,走到老頭身後,拍拍對方肩膀。
神醫乍一回頭,對上勾狼族幽綠的眼瞳,剎那間頭暈目眩。兩個男人出手飛快,将老頭直接擄走。
嘗年悄然一記梨邊雪,不動聲色地跟着他們。
當時已近黃昏,北陸尚且夜長,随天幕漸黑,勾狼族的卻還在往西南去。群山幽谷逼近眼前,峭壁上一輪弦月,冰冷如鈎,映着山谷裏白蒙蒙的遠霧。
一地标立在亂石邊,異族文字,嘗年卻看懂了,寫着“勾狼山”。附近有村落,才至此時,就沒有人游蕩在外了。
嘗年不想再往裏面的峽谷走。因為,他幼時曾随笑靥子居于木貳陸,對西邊的第伍陸有基本了解,前邊深谷幽湖,連山竦立,如果沒猜錯,就是骨柔禁地了。
那裏的駭人傳說,幾乎是北陸止小兒夜啼的經典轶聞。當然,具體怎麽個駭人法,嘗年就不清楚了,因為笑靥子從不拿這個唬他睡覺。
他用秋聲慢,意圖用毒刺滞緩兩個勾狼族的動作,直接帶走神醫斷木,畢竟與人無冤無仇,他不想濫殺。
然而,勾狼族不僅毛發旺盛,而且在這清淨之地,聽覺愈佳,直接躲開了毒刺。
兩個男人兇神惡煞的,握着拳頭朝嘗年來,嘗年聽懂他們的怒吼:“異族人,你找死!”
……
行路三日,簡單一小隊趙氏人馬終于到了第五個紅圈外圍。
銀河流于夜色,若不是趙無瀾沒閑心欣賞,那它着實很美好。
“這地方的村落風俗奇特,就要到骨柔禁地了吧?”趙無瀾啃着個燒餅,觀望駐地四周。
神農栩搶他的餅:“這是勾狼族的村落,二百米處,那個最鋒利的山就叫勾狼山。你小氣鬼餅掰我一半兒……”
趙無瀾忽然将整個燒餅都按在他手裏,指頭豎在唇邊,嚴肅謹慎道:“噓!”
“那邊,有打鬥聲。一個較強。”
神農栩咬一口燒餅,聽罷緊張得不敢吞咽。
趙無瀾說罷就走,神農栩着急又小聲:“趙哥,你去哪兒!”
“別丢下我我怕死!”
他說完就跟上,邁着短促小步子随去勾狼山方向。
嘗年還在和兩個勾狼人纏鬥,他們就是難纏,擁有魯莽的殺傷力。且速度快,五行元素對他們更多起到控制作用。但嘗年不想殺他們,省得驚擾禁地。
然而,他感受到另一種五行元素正在逼近,且實力不在他之下。
少一友勝過多一敵,嘗年迅速轉換策略,“流年長”暴力捆了斷木,喚起轉圜院,直接躲了進去。
兩個勾狼族的面面相觑,即使世代生活在第伍陸,也不懂土系人民随身攜帶變換宅基地的奧秘。
嘗年土元素操控不穩,只能暫時隐形。他給昏迷的斷木解綁,安置于榻,就用法力顯現外界之事。
趙無瀾還是一身滄海藍的衣裳,一如既往高束發,英俊又利落。
“哪兒都有你,”嘗年摩挲一下指腹,甩袖子劃去影像,“真煩。”
趙無瀾和神農栩成功擒住兩個蒙圈的勾狼人,問東問西,然對方神情恍惚。
“罷了,留你們有用,押回去。”
神農栩拉着附帶內力的麻繩,闊步往回走。趙無瀾四望一圈,并無所獲,轉身,看見不遠處有個南陸風格的院子,抓抓頭發,莫名其妙:“方才,那邊有東西麽……”
見人離開,嘗年才深呼一口氣。他循着熟悉的構建,來到廚屋。轉圜院多年失主,水叁陸又統一修繕過,風格自然是白牆黑瓦,古樸簡雅的。而它原先,應該是木制院落,跟塵寰外更像。
他最近兩月都沒吃一頓正經飯,實在要說,就是天盜火給他烤的海魚……雖然木系長生不死,但耐不住小餓。
于是,小病秧趁月色動手,沒食材,就變出來植物現種。因此,他半夜還在廚房忙活。
……
月色深夜,趙氏駐地。
趙無瀾撐着額角,神情浮誇氣息欲斷,在油燈下讀他爹的傳書。
“無敵巨帥寶貝趙小一,爹娘不德,逗留北海邊預計一月,戰後修複強度較大,況且你娘傷得不輕,亦放蚩尤部首領一命。聞寶貝巨帥無敵趙小一已達勾狼山,距離蚩尤部不遠,務必勿再惹事生非。”
趙無瀾随手将信件扔到一邊,褪鞋襪仰天大睡,然輾轉反側,恨恨呲牙:“惹事生非形容我?一個月,惹了事兒也夠我解決了!”
往年的二月份時,嘗年還在被李世外硬拉過來,跟趙無瀾湊一個被窩睡覺。
而嘗年總是不情不願,甚至連衣裳都不願意脫。趙無瀾就耍流氓,一邊扒拉嘗年的衣裳,扒下來,就給他扔到地上,再用水系力量全澆濕。
直到嘗年和他一樣,只穿一件單薄的裏衣,再縮成一團,惡狠狠看着他,對他說,我冷死了。
趙無瀾就會心滿意足的,運轉體內旺盛的火元素,将爪子胳膊腿全伸到嘗年身上,偶爾使壞,勒住嘗年的脖子,笑吟吟答,師兄摟着你,你死不掉喽。
“是不是,春天要來了,所以你才不在啊。”
他背過身去,勾狼山的月光灑在另一側茅草墊上,襯得趙無瀾愈發孤獨寂寥。
——說來荒謬,十七年來,他只有嘗年一個不太算朋友的朋友。
……
夜色深郁,月光淺薄。
與此同時,更靠近勾狼山的嘗年,在廚屋一刀一刀切着面團,卻聽見遠處傳來低沉的歌聲。
刀身起落,異族的歌聲愈沉,好似被包圍在一陣夜霧裏。
孔雀石顯出不同以往的幽光,仿佛受到神秘遠古的感召,清晰的歌詞緩緩滲入他耳畔——
“骨送天堂去,柔火灼吾身;複行山水遠,仇鑄千古恨……”
歌聲明明低沉無力,卻又似百怨怒起。
嘗年難得渾身發冷戰栗,菜刀猛然落地,割破他的手指,鮮血滴落在孔雀石上,孔雀石幽光再次異起,環繞着吞噬令牌本體。
而後,順着嘗年割破的指腹,幽光如一縷鬼煙,竟鑽入他的血液中!
……
次日,晨。
趙無瀾和神農栩對坐啃幹糧,桌上放一張更仔細的周邊地圖。
“越過勾狼山,是蚩尤土,再過去就是骨柔禁地,以及斷陷湖。”
趙無瀾用火元素,在旁邊烤着一只野兔,表情看似漫不經心,卻着實認真的:“那裏既然危險神秘,我們初探就不要帶那麽多人了,就我們兩個去。”
神農栩大驚失色:“多人手,多幫助呀!”
趙無瀾:“……罷了罷了。你害怕你留下。我自己去,還省的麻煩。”
兩個勾狼族的被困在一邊的樹上,他們被烤兔子的味道吸引,紛紛毛遂自薦:“大人,大人,前方路途崎岖,地貌多變,風俗怪異,危險層出不窮,我們是本地人,可以為您帶路呀!”
神農栩聽得懂勾狼族的語言,翻譯給趙無瀾聽。
趙無瀾打量着他倆,十分大氣地分了手上兔子,說:“勇氣可嘉,諒你們也不敢打壞主意!”
他随後想起什麽似的,又問:“昨夜,大概子時,你們有沒有聽見奇怪低沉的歌聲?就從勾狼山傳來的。”
神農栩家不住此地,他卻沒聽見,只能換語言,詢問勾狼族。
勾狼族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但又面露恐懼:“那是第一批趕屍人,子時出發去西海的歌聲。我們世世代代居于此,大概,十年前,他們就流行起了這個調子。”
神農栩:“你們可能聽懂,歌詞的內容?”
勾狼人面色微變,其中一個急促搖頭:“不是勾狼語,也不是蚩尤語,我們、我們聽不懂,甚至,剛聽幾句,就會集體催眠似的睡去……”
神農栩替趙無瀾問:“蚩尤部跟你們一樣的反應?”
另一個勾狼人:“對,我們兩族關系好,通婚普遍。每到日落,就閉門不出,十年來,早就養成習慣,在天黑前上床睡覺。若是睡不着,子時就會聽見勾狼山的歌聲……我們很害怕。”
趙無瀾:“那為何不搬離此地?”
神農栩:“因為勾狼族和蚩尤部的祖先們,與山谷中的骨柔族是臣屬關系,他們用遠古秘術結下血契,子子孫孫守護骨柔族。”
趙無瀾:“那又是如何确定唱歌的是趕屍人,畢竟你們不敢去看,歌詞也不知內容。”
勾狼人回答:“十年前就是的。趕屍人多是勾狼與蚩尤人,成年族人,都要在那一年去勾狼山,跋涉半年,到達西海,也是逃離此地的唯一機會。但機會渺茫,一旦成為趕屍人,就沒那麽容易脫身了,有人甚至一輩子都在趕屍。”
神農栩:“你倆看年紀,難道是從西海逃出來的趕屍人?”
勾狼人再次面如菜色,結結巴巴道:“是、是……我們今年成為趕屍人,一月從此地出發,碰巧第伍陸遠古族暴動,我們,就,就趁亂逃了。”
趙無瀾:“那如何解釋,一旦成為趕屍人,就沒那麽容易脫身?”
“也是近十年才如此。趕屍人都會被‘他’在體內種下一小塊孔雀石,而‘他’手中有完整的一張孔雀石令牌,能察覺我們的行動軌跡。我們聽孔雀石的命令。”
“但‘他’與蚩尤部首領交好,我們昨日,就是想抓一個神醫,獻給受傷的蚩尤首領,求首領替我們除去體內的孔雀石。”
趙無瀾:“神醫?是昨日與你們交手的人?不,是那個人将神醫截走了?”
勾狼族人瘋狂點頭:“他忽然原地消失了。身上……還帶着孔雀石令牌,我們甚至想直接打敗他,但是失敗了。”
神農栩給趙無瀾翻譯過來,順理成章猜測道:“難道,是用了土系随身攜帶宅基地,藏匿的本事?”
趙無瀾想到昨天離開時,莫名其妙出現的一座房子,即刻起身:“人就在勾狼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