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遠古部
遠古部
第伍陸,趙氏據點,一大清早,便是外邊工匠叮叮哐哐的聲音。
鳥雀聲此起彼伏,随着日出愈漸聒噪。不管是這片大陸上的泥土稀草,還是堆疊錯落的茅草房舍,都彰示着它原始而淳樸的生命力。
趙無瀾在茅草席上和衣睡一宿,雖然紮得他身上癢,但醒來後意外地神清氣爽。
簡單洗漱罷,他啃了個地窖存的果子,就出去體察民情了。
迤逦的朝霞飄在遠天,趙無瀾看見一約莫十五歲的少年,正笑呵呵地指點一位農人種一小片人工耕地。
“這個種子很稀罕,種植方式不同于普通糧食,你要将它種在枯死的水明花中……”
趙無瀾心覺有趣,遠遠抱臂望着,那少年就跟背後長眼睛一樣,轉過頭來,打量趙無瀾幾眼,問:“你就是水叁陸的趙混世?”
趙無瀾正觀望,被他說得一個趔趄:“……嗯哼?”
“我叫神農栩,歸第伍陸神農古氏,是第四十三代傳人,”少年滿臉驕傲,全然不把趙無瀾放眼裏,“農學知識,我可是專家哦。”
趙無瀾笑而不答,淡然點頭,說:“将軍說,讓你協助我安頓修複暴動古村落,進行到哪裏了?”
“這就要動用我第伍陸百科全書的博學了?”
“是是,我人生地不熟的,你教我。”趙無瀾好聲好氣,有求于人,就差卑躬屈膝了。
神農栩:“算你識相。”
趙無瀾暗地裏罵他,什麽臭屁小孩,用完就給你一頓教訓吃。他從腰間掏出一張暗黃羊皮紙,上面有趙晏清的進攻線路,一共六個圓圈,趙大陸主現在正在第六個紅圈處作戰,而他們據點已經尾随到第四個。
第五個圓圈,是一處群山,橫亘在土木二陸之間,約五百丈高,山中常年霧氣缭繞,谷底有斷陷湖,人煙稀少。
“我們何日能步行到那片山谷中?”
“三天左右吧。能挨到地界,”神農栩看那羊皮紙,眉頭深皺,心底生疑,“那片山谷占地極廣,曾經是遠古部落,骨柔族的遺址。但多少年來人跡罕至,紅圈為何偏偏精确地畫在了最中心?”
“據山周圍的勾狼蚩尤二部所述,中央的斷陷湖,夜裏常常傳來剝皮放血的哀嚎之音,但百日查探卻空無一物,甚至連血跡都沒有……”
“而那片區域早被第伍陸設成了骨柔禁地,旁人不可能在斷陷湖處集力躁動。”
趙無瀾端詳着地圖上所繪地形與文字解說,道:“趙陸主說,是蚩尤部先暴動,将水陸人馬引進了斷陷湖附近。”
“後出現很多直立行走的東西,霧氣缭繞看不清臉,也不像人,鏖戰後便集體消失,次日太陽升起,霧氣消散,屍體什麽的也不見了。”
神農栩:“那幹脆不去了,反正也是荒跡,沒必要善後啊。”
“不信鬼神,”趙無瀾呵呵一笑,“即是人為。”
“小老弟,你不會怕了吧?”
神農栩:“誰怕!你號令,我們自然跟着出發!”
……
北陸與海交界處。
蚩尤部在勾狼山引水叁陸的人去骨柔禁地,竟被水叁陸逃了,于是又跑去北海邊惹事,他們的确是趙晏清近月來遇見的最棘手,戰力相對最高的一族。
當然,破壞力也最大。蚩尤部殺掉無辜百姓,或踐踏踩死的幼童,虜獲水系,反手就割掉他們的頭顱,提在手上向趙氏示威,吆喝着聽不懂的遠古密語。
嘗年還沒下北海橋道,逃命的百姓蜂擁而上,他及時攔一位大哥,詢問道:“發生什麽事了,為何如此匆匆?”
大哥:“哎呀,第伍陸蚩尤部暴動,與趙氏在北海邊開戰,死了很多人,趕快逃吧!”
嘗年逆着人流,面不改色往第伍陸去。
即使他一開始,要穿越三塊海域,是為了找難求島,尋到李世外的下落。但難求島着實難求,在北海橋道上,或是西海海蝕崖上,都不見難求島的影子。
他原以為,一路上,木系活屍被運往西海底,只是為了煉成碧火珠。但随着碧火珠被盜走,趕屍人卻仍不斷,就連土系動亂,都不能削弱木系活屍龐大群體,由此可見,其中必定有鬼。
被紅翡翠抽血一事尚積怨于心底,而李眉清本人也說,嘗年是他衆多試煉品中,血最純淨的原料……翡翠曾經又被笑靥子用來抽自己的血,驅逐嘗年體內的土元素,他不得不将這兩件事聯系到一起。
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是那位金壹陸的李眉清。
李眉清按姓氏與出招行為來看,屬于金系,按照此思路,就是他想要克掉體內的土元素。若五元素齊全,沒必要這麽多活屍,也沒必要單獨去克土,所以只能是特殊群體。
嘗年便有兩種推想。
一,李眉清是金系,且金土二分,但兩種元素是相生的關系,不足為驅逐土元素的理由。
二,李眉清并非表面是金系,而是土系,但他已經靈活運用金元素,并且一直僞裝成金系,且心底只想要當金系。
那麽問題就接踵而來了,衆所周知,五行大陸,孩子元素屬性随其生者。但嘗年詢問過趙家,李眉清是金壹陸李陸主李金秋的私生子,李金秋是女子,李眉清只能是金系。
只要解開李眉清身份血脈之謎,就能捉摸透風沉慕秀的紅翡翠……他也會知道,當年笑靥子與風沉慕秀究竟是怎麽回事。
而線索,就擺在他眼前!
——既來第伍陸,就沒有空手空線索而歸的道理。
嘗年費很大力氣,才從人流中擠了出去,但等他到達北海岸時,就看見趙晏清穿着一身輕甲,手中握着滄海藍的趙氏旌旗,對面是蚩尤部族長,持闊斧,氣氛劍拔弩張。
蚩尤部首領一邊說,翻譯的就在旁邊轉述:“趙陸主,早聞您是女中豪傑,我蚩尤部元氣大傷,土陸死亡無數。”
“感先祖天人之召,今日,吾單獨與您一戰。若吾輸了,則停止暴動退回土陸,将土陸贈與您。若您輸了,北海則收與蚩尤部,且水陸每年供給我土陸三億鬥淡水,三百萬兩銀子。”
趙晏清呵呵一笑,作揖道:“既如此,見笑了!”
朗朗乾坤,北海鹹風揚起,陸上沙塵飛揚,日色高照于穹頂。
水色旌旗随戰袍而舞,強勢的水元素在天地間怒吼;斧頭落下亦是撼天動地,足以讓白浪翻滾。
嘗年躲在暗處,默默觀察局勢。但見趙陸主招式豪邁磊落,出手快且狠,高束的青絲與趙無瀾如出一撤。
那人眉眼間的狠厲煞氣也是随她,與如今的趙陸主相比更是過猶不及。
嘗年想着想着就将那身影看岔,他仿佛看見多年以後的趙無瀾,趙無瀾也将是如此英姿,如此潇灑豪情又游刃有餘,而座下三千世界,南北江海,天地塵世都為他喝彩。
而自己,自己又會在哪裏呢?
畢竟人生路長,不可能讓年少的他們,永遠只知彼此地留在神龍山上。
趙無瀾不會一輩子只是嘗年的師兄,他會有很多很多的身份,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為人欽羨與景仰。
——自與他相遇,共同拜入神龍山那年起,嘗年就知道,他們是完全不同的。
海風湧動,戰情漸酣,繡着梨花的帕子不小心落在地上,嘗年俯身去撿,卻發現地表有奇怪的血色紋路。凡是蚩尤部族首領打鬥踩過的地方,都在悄無聲息地蔓延。
他剛心生疑惑,就見孔雀石隐隐泛光彩,原先聽不懂的遠古密語化作正常詞句,遠遠漏入他耳中。
“勝水叁陸之女巫,吾蚩尤部将得以叱咤六陸也!”
“血引禁術,恢天撼地,霸淩吾遠古神族者,永生墜北海乎!”
“嗚呼哉!首領威武耶!”
趙晏清愈漸體力不支,蚩尤部首領卻揮舞鐵斧,似有綿綿不絕的力量,愈發浮躁自大。
腳底血紋破土破沙而出,古禁術漸漸在地面盤起噬人巨網,趙晏清舉着旌旗的手臂被血網割破,瞳孔驟縮,卻因土克水的先天劣勢被困其中,難以動彈。
陣有陣眼,網有網眼,嘗年在詭網即将結成,千鈞一發之時挺身而出。
——“梨邊雪”助他身形矯健快到無影;每當到達一個陣眼,立即使用“木生花”,循木克土之道,解除陣眼;再喚出“流年長”,使得木元素借土而生,攀附巨網!
“趙陸主,利用北海水!!”嘗年的聲音逆着風傳入趙晏清耳中,趙晏清當機立斷,背後巨浪随她無窮內力襲來,就快壓制不住土系禁術的木元素,受到水的感應支持,霎然間,生命之力被喚醒,枝蔓蜿蜒連綿,開出流着光滟的純淨花朵。
北二陸原來就是海水沖積而成,地勢平坦,故而,晦如深略一攪動,就引起海水侵陸。眼前浪濤褪去,海岸線,北陸邊緣,竟然生長出一片攔海的奇異樹種來。
“我本不願與你遠古族民大動幹戈,可你暗中布陣偷襲——實在是抱歉了!”
水叁陸來者全力進攻,蚩尤部急紅眼,一鼓作氣持斧迎戰。
嘗年早以梨邊雪沖鋒陷陣,身手敏捷足以十步殺一人,他破開一道防線,并不打算繼續幫助水叁陸進攻,而是盡快脫身。
戰争波及近海的居民,居民紛紛慘叫逃竄,一時間狀況百出。
長孫琰早預料到蚩尤部窩藏禍心,将第五個紅圈處的骨柔遺跡交給趙無瀾,自己先一步帶人赴往北海。
嘗年在亂民堆中掙紮游離。他的衣衫早破敗不堪,惹得灰頭土臉,血跡頑劣交錯,親娘都認不出來。然而他并不在意這些,下意識往腰間摸帕子,但梨花帕已經不知遺落何處了。
他一擡眼,慌亂的人群中,兩個中年男人個子魁梧,靜立街頭暗處,臉頰兩側甚至還有灰銀色狼毛,很明顯是勾狼族,一起看着某個方向,低聲交流着什麽。
嘗年很想聽懂他們的語言,聽清他們的話。他方思及此處,孔雀石就再次泛起光亮,而後,普通的語言再次連詞成句,使他聽的額外分明。
“前面,那個背着草簍的白胡子,就是難求島下來的神醫,近日給傷殘救治。我們把他綁走,獻給受傷的蚩尤部首領!”
神醫穿着樸素的布衣,看起來年歲已高。但他并不佝偻,人老了,皮膚就顯得薄,鼻梁骨眉骨皆高,年輕時必定是個俊朗的男子。
嘗年看那人,便知他是木系,外表年齡是化形,并無七八十。而且……難求島上下來的。這番便是歪打正着了。
有他,就極有可能得到李世外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