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英雄/仆從/勇士
06:英雄/仆從/勇士
烏利希·懷茲(Ulrich Weisz)X 阿萊西奧·西西利亞諾(Alessio Siciliano)
梗概:人人口口相傳的英雄,是我不可言說的愛人。
*清水純愛,自卑攻
林蔭城城主張貼告示,尋求可以消除他女兒路易斯詛咒的勇士。
一位騎馬穿林、跨越山脈的勇士揭下告示,觐見城主,堂上朗聲講述自己打敗怪物的經歷,潛伏黑夜盜竊的帶翼野獸、襲擊農民田地的獠牙兇獸、出沒灌木叢林的長角怪物,而這次他也将不負城主和城主女兒的期盼,戰勝那施下詛咒的怪物,将它的頭顱帶到城主面前,他無需金錢的報酬,只希望詛咒消失後,城主賜予他英雄的名號。
勇士的承諾打動了城主,他詢問勇士的名字,勇士直言:“請讓後世記住我的名字,‘無畏者’,阿萊西奧·西西利亞諾。”
城主亨瑞克·卡爾森笑呵呵地應下這位勇士,安排勇士與他的女兒路易斯見面,好去查看詛咒的來源。
城主女兒路易斯·卡爾森穿着遮蓋身形的花紋長袍,長袍下露出一雙锃亮皮鞋,戴着白手套的手交疊置于大腿,編織整齊的頭發上壓着繡花精致的發冠,面紗上方一雙剪水秋眸好奇地打量那位自稱“無畏者”的男人,而她身旁三十多歲的侍女板着臉盯着阿萊西奧。
“美麗的卡爾森小姐。”阿萊西奧徑直半跪在城主女兒身前,捧起她的手印上淺淺一吻,“久聞您的盛名,您優雅的身姿果然如傳聞一般,如溪中百合、林中仙女,您的美麗蕩滌了我淪于塵土的眼睛……”
卡爾森小姐慌忙擡頭看身側的侍女,侍女瞪着眼咳嗽了一聲,阿萊西奧識趣地放開手,站起身,連忙道歉:“抱歉,我過于激動了。”
卡爾森小姐腼腆地微笑,握住那只被親吻的手,阿萊西奧于她對面沙發落座,由那侍女講述城主女兒受詛咒的經過,期間卡爾森小姐時常悄悄望向神情專注、認真的勇士,反複觀察後,認為對方剛才确實是無心之舉,稍稍放下心來:這個男人看上去不像是騙子。
侍女談及詛咒,說:在卡爾森小姐年幼和玩伴于庭院玩耍時,一只雪白的鹿忽然出現在庭院裏,它詛咒卡爾森小姐,使她失去了情感,讓她的心變得冰冷無情。
阿萊西奧疑惑地看向對面的卡爾森小姐,那副模樣不同于侍女口中所述的“冰冷無情”,他只看出了拘束和緊張,于是他說出了他的困惑。
侍女冷哼一聲,鄙夷他的無知:“詛咒在日落之後才會生效。”
阿萊西奧連忙為自己的無知和唐突道歉,感嘆美麗的卡爾森小姐命途多舛,神明為何如此殘忍,然後他發誓要為了美麗的小姐斬殺白鹿,解除詛咒。
卡爾森小姐對阿萊西奧的真摯頗有好感,情不自禁地點頭,得到了侍女嚴厲的一瞪,她欲言又止地微微低頭,再次悄悄看那勇士,若是自己也同阿萊西奧一樣強壯勇敢,幼時便能保護他的小姐不受詛咒。
是的,這位“卡爾森小姐”并不是真正的城主女兒路易斯·卡爾森,而是路易斯的侍女莫妮卡·懷茲的兒子烏利希。
作為陪伴路易斯長大的玩伴,烏利希見證了庭院白鹿詛咒路易斯:那頭鹿的皮毛如雪般潔白、如月般明亮,渾身散發着冰冷的寒光,碧藍的眼睛注視着庭院內的人們,冰冷而漠然,路易斯小姐想要觸摸它,卻被它拒絕。路易斯小姐大發雷霆,從小她被老來得子的城主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沒有什麽她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因而她失禮的行為遭到了白鹿的詛咒。至此以後的每一夜,路易斯小姐便化身世上最為冷酷的人,甚至曾經意圖謀殺她的父親,于是亨瑞克城主派人嚴加看管,謹防她犯下大錯。
烏利希認為白鹿的詛咒太過,路易斯小姐是林蔭城裏最為尊貴的小姐,她的美麗難道配不上白鹿嗎?然而他一想到那白鹿的詛咒至今也無人能夠解除,就萌生了膽怯和恐懼,将所有期盼寄托于面前的勇士。
勇士見過卡爾森小姐了解了詛咒并且确認了白鹿的模樣後,他向城主亨瑞克彙報了自己的結論,直言不負衆望,利落爽快地開出所需的物資清單。
城主亨瑞克與身側的夫人對視一眼,滿意地點頭,這位雄心勃勃、汲汲名利的強健勇士正是他們所需要的人選。
做好萬全準備的勇士阿萊西奧啓程前往白鹿所在的雪原,他恰巧知道白鹿出沒的區域,而在酒館聆聽吟游詩人吟誦時,他才得知林蔭城的城主小姐遭受的詛咒,匆匆趕來林蔭城揭下城主的告示——這是他成為英雄的不可多得的機會。
一位意料之外的人等待在阿萊西奧出城的必經之路上,他自稱他是林蔭城城主派來服侍勇士的仆從烏利希,請求勇士不要抛下他獨自上路。
阿萊西奧拍了拍這位面容清秀的仆從,朗聲笑着拉他上馬,兩人一同前去雪原。
烏利希不知道阿萊西奧是否已經察覺,自己是那日與他見面的城主女兒,城主命他假扮路易斯小姐與阿萊西奧接觸,又讓他一路跟随對方監視對方的行為舉止,烏利希作為世代服侍卡爾森家族的懷茲家族一員,自然義不容辭。
阿萊西奧也親切地接納了這位城主派來的仆從,宛如對待一位朋友,從不要求烏利希為他做些什麽。
烏利希猜測,也許他拙劣的僞裝讓阿萊西奧誤以為自己是路易斯女扮男裝,以上情況是林蔭城城主的一手安排,烏利希知道主人的顧忌和猜疑,但他心有不忍:欺騙這樣一位勇士稱不上正義,向往英雄故事的他十分崇拜故事中的勇士,因而也崇拜“無畏者”阿萊西奧。
兩人荒野紮營卻遭遇劫匪,阿萊西奧将烏利希護在身後,與劫匪周旋半晌,放棄了大部分財物才得以離開。他們不得已風餐露宿,阿萊西奧負責捕獵生火,他忍不住向烏利希誇耀自己的小智慧:怎樣的天才頭腦會想到将生火石藏在鞋底。烏利希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他主要負責撿幹枝做飯,阿萊西奧用石刀粗糙處理後的肉塊經由他手進行燒烤,騰起誘人的肉香,滴下聲色俱全的油汁,運氣好時烏利希還能摘到甘冽爽口的果實,配着烤肉吃剛好可以解油膩。
阿萊西奧贊嘆烏利希燒烤烹制的手法娴熟,将手中的烤肉狼吞虎咽下肚,看別人吃得高興,烏利希綻放愉快的笑容,而唯一需要烏利希擔心的就是不要暴露自己的男性身份,因此需要時刻注意和阿萊西奧保持适當距離——身體距離,來營造自己是路易斯小姐的錯覺,但其實,烏利希忍不住糾結,他希望以自己的身份結交阿萊西奧。
徒步三天後,兩人搭乘一輛路過的馬車來到一座小鎮,恰逢春日盛會,街邊擺滿了各色芬芳鮮花,路上行人戴着各類花環,手捧着鮮花。
烏利希好奇地四處打量,自出生起他還沒有離開過林蔭城。阿萊西奧提議在這個小鎮休整一段時間,而後悄悄湊在烏利希耳邊說除了生火石他還藏了一塊金子。
烏利希瞪大眼驚喜地微笑,面前這個男人仿佛一個充滿驚喜的禮盒,你永遠不知道他會給你帶來怎樣的快樂,他是帶來快樂和希望的勇士,但烏利希一想到城主的任務就冷靜了幾分。
就在烏利希發呆時,阿萊西奧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擡頭時,寬大粗糙的手掌擦過他的耳廓,烏利希疑惑地摸上發燙的耳朵,一朵綻放的花正別在自己的耳廓上,阿萊西奧的耳朵上也別着一朵花,對方笑嘻嘻地解釋道:“放輕松點,烏利希,春日是神明贈與我們的禮物。”
烏利希一怔,那面容英俊潇灑的男人笑起來格外引人注目,猶如太陽般光芒閃耀,烏利希錯開視線,生怕自己沉淪于對方毫無自知的魅力光環內,讷讷地附和并點頭,又不禁憂慮:阿萊西奧究竟是将自己看作了仆從烏利希還是僞裝成仆從的路易斯小姐呢,自己配得上這些關懷和驚喜嗎?
烏利希默默想着,斂去了自己的笑容,阿萊西奧對于同伴神情變化的原因摸不着頭腦,便直接大咧咧地詢問是否有什麽心事,烏利希望着“無畏者”阿萊西奧,側過頭悶聲說,他餓了。
阿萊西奧一邊大笑一邊拍烏利希的背,而後勾肩搭背地帶烏利希去找面包房和酒館。烏利希瞥着身側的阿萊西奧,對方的頭發在行動間晃動,熾熱的溫度從搭着他肩的手傳來,烏利希多麽希望此刻就是永恒。
阿萊西奧用采買物資後剩下的錢買了一匹馬,烏利希将物資整理打包後放在馬的身上,兩人再次趕赴雪原白鹿出沒的區域。
臨近雪原,氣溫驟降,他們在進入雪原前的小鎮裏休整,換上冬裝,備好武器,租賃一架雪橇。
烏利希第一次看見雪橇犬,蹲下來愛不釋手地撫摸它們粗糙的毛發,阿萊西奧問過久居于此的老人,踩下一個個腳印來到屋外的雪橇邊,喘出白色的霧氣,臉凍得發紅,不減一分笑意:“差不多到了白鹿出現的日子。”
男人蹲下身,呼出的熱氣撲在烏利希的臉上,後者連忙将臉轉回雪橇犬,揉了揉它的耳朵,雪橇犬抖了一下耳朵恢複正位,黑溜溜的眼睛倒映出臉被凍得通紅的烏利希。
阿萊西奧檢查了一番兩人的裝束,正式向雪原深處進發。不多久後,陰沉沉的蒼穹開始飄落雪花,烏利希驚奇地注視一片雪花落在自己的手中,想起傳聞中雪花的味道忍不住張嘴品嘗。阿萊西奧回頭就看見同伴在用嘴接雪花,忍住笑意,沒有出聲,回頭甩動缰繩驅使雪橇犬加速行進。
雪越下越大,寒冷自空氣滲透、包裹烏利希,他下意識地靠近高大的男人,遠方天空的黑暗逐漸向他們蔓延,雪原與天空的界限漸在這大雪紛飛中逐融合,好像天地之間唯餘他們兩人,他們在向世界深淵前進。
烏利希冷得說不出話,緊緊依靠着阿萊西奧,他擡頭,看見勇士的睫毛凝住了冰雪。察覺到同伴的視線,阿萊西奧看向烏利希,眼角彎了彎,似乎在鼓勵安慰他。
勇士曾在進入雪原前與烏利希說過雪原的危險:野獸最為明顯,但遮蔽視野的大雪和冷卻血液的低溫才是真正的危險。阿萊西奧詢問烏利希的意願,若是不願意同他進入,可以在雪原外的小屋等待,烏利希自然不能放任阿萊西奧在他的視野外活動,若是出了差錯,城主必将因辦事不利責怪他。
阿萊西奧停下雪橇,他們來到了雪原中的一片樹林,光溜溜的鐵灰色樹枝如劍直插天空,他們找到了暫避風雪的山坡,兩個人五條狗擠在一起維持體溫,為了保持清醒他們說着話。雪原的風雪來去匆匆,烏利希只感覺自己眯了一會兒,山坡上的天空便放晴了,而後他側頭看見阿萊西奧近在咫尺的面龐,後者敞開了自己的披風攬着同伴,時刻保持清醒守護同行者。
阿萊西奧眼睫上閃動着光,眼眸帶着血絲,白色的霧氣呵出圍住嘴巴的圍脖,寒冷将他們包圍,烏利希忍住骨子裏的顫栗,胸腔內忽然升起巨大的溫暖,他默默抱住阿萊西奧,将頭抵在對方的肩膀上,擁擠在喉嚨處的聲音被腳邊忽然騷動的雪橇犬打斷,阿萊西奧也掙脫了他的懷抱,激動地爬向前方。
順着他們的目光看去,烏利希看見了那只白鹿,恍然回到舊日的庭院,路易斯小姐走向那毛發如雪似月、嵌着一對碧藍眼珠的白鹿,他害怕得失聲喊住了阿萊西奧,白鹿同阿萊西奧一道看向他,雪橇犬噤聲躲在烏利希身後,嗚嗚地望着阿萊西奧,又望向烏利希。
白鹿昂起頭顱,忽然化身為披着絲綢白裙的女子,眼神淡漠地注視面前的男人,道出了他們此行的目的:“你們想要砍下我的頭解除那林蔭城城主女兒的詛咒?”她冷笑道,“那有何不可,盡管砍下我的頭吧。”說着她低下頭,露出光滑脆弱的脖頸。
烏利希心有不忍,而未等他反應過來,阿萊西奧突然暴起抓住女人的脖子摁在自己的腿下,掏出別在腰間的斧頭砍下女人的頭顱,鮮血迸濺在雪地、樹枝和他的臉上,女人的頭顱滾落時變回鹿頭,那具逐漸失去活力的身體也恢複了原形。
阿萊西奧熟練地分解白鹿的屍體,剔下有用的材料裝進随身的口袋,再将鹿頭處理好後紮進另一個袋子裏。
烏利希看得目瞪口呆,一路走來他從未見過男人如此兇猛的一面,那可是一頭會化形的白鹿,還可能會魔法,而阿萊西奧就這麽面不改色地砍下了它的頭顱,烏利希恐懼的同時油然而生對“無畏者”的敬佩,情不自禁地崇拜他。
“白鹿竟然能幻化為女人?”烏利希踩着阿萊西奧的腳印興奮地來到他身邊,雪橇犬跟随而來。
“啊?”阿萊西奧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一邊将白鹿的頭顱放在雪橇上,一邊與烏利希說明情況,“這頭白鹿懂些魅惑魔法,當初卡爾森小姐也許就是被它魅惑而不自知,好被惹怒下詛咒。也許它是月神的信徒。”
烏利希吓了一跳,月神是一位心情陰晴不定的神明,有傳聞若是講壞話被路過的月神聽見,祂就會施下世世代代的詛咒,這麽一想,這頭白鹿的行徑果然與傳說中的月神不謀而合。烏利希好奇阿萊西奧不受白鹿魅惑的原因,阿萊西奧短促地笑了一聲,拂去雪橇犬身上的雪:“我的家族曾經蒙受日神的詛咒,對這類詛咒和祝福較常人敏感些。”烏利希見他不想再詳談,便做罷,兩人坐上雪橇離開雪原。
在雪原外小鎮換回馬匹,兩人快馬加鞭、意外順利地回到了林蔭城,烏利希早在回到城池前就先一步寄信禀告城主,他們來到城門口就見城主派來的侍從接應。
林蔭城城主亨瑞克似乎不在意他們帶回來的白鹿頭,僅僅往袋子裏掃了一眼便拍着阿萊西奧的肩膀稱贊後生可畏,他不停地誇贊他不愧“無畏者”的稱謂,誇得阿萊西奧不好意思,兩人相談甚歡。此外,亨瑞克城主為風塵仆仆的英雄舉辦了豪華的晚宴,說他的女兒将會在晚宴上出席,城主的暗示已經十分明顯,阿萊西奧也沒有明确拒絕,所有人都知道阿萊西奧将會成為亨瑞克城主的女婿,而他們大部分人不知道成為城主女婿的代價不僅是砍下白鹿的頭。
晚宴上裝扮精致的路易斯小姐在父親的指示下與阿萊西奧第一次見面,在烏利希眼中路易斯小姐自然是無與倫比的美麗和尊貴,值得世上所有人的贊美,然而當他看到阿萊西奧驚訝的神情時,心中滋生莫名其妙的酸楚和委屈。身為世代忠與卡爾森家的懷茲一家,他需要背負卡爾森家族成員賦予他的任何使命:亨瑞克城主在聽完烏利希講述的旅程後很滿意阿萊西奧的表現,同時也命令烏利希減少和他們林蔭城英雄的接觸,烏利希不知道緣由,悶悶地應下,因此他一個人在晚宴的角落裏與盆栽分享美酒。
路易斯擡起下巴,纡尊降貴地讓她未來的丈夫親吻她的手背,在白鹿死亡後,她似乎遺留了一些後遺症,眼中的冷漠還沒有消退。
“你就是那位砍下了白鹿腦袋的英雄?”路易斯問道,“真厲害。”她連誇贊的語氣都是如此冷漠,仿佛事不關己,“祝你接下來征讨順利。”
林蔭城的卡爾森家族昔日與其他城邦聯盟推翻了太陽王朝,不久前城邦聯合的信件再次送來林蔭城,卡爾森家族必須要派出一位卡爾森家族的主要成員和士兵參與征讨“災厄巨龍”裏維塔斯,而城主亨瑞克也是在這個關節點之前開始招募勇士解除他女兒的詛咒,懷揣什麽心思不言而喻。
阿萊西奧與城主女兒路易斯訂下婚約後的不久,他就要加入征讨巨龍的城邦聯軍投身戰場,而阿萊西奧欣然接受了這個“請求”。
“這是英雄所為。”阿萊西奧對烏利希說,他看着偷偷跑出林蔭城趕上他隊伍的同伴,寬大的手掌拍了拍烏利希的肩,“這是我成為英雄的最後一步。”燭火閃爍下他的神情格外凝重,下一刻又恢複了輕松,仿佛是烏利希半夜趕路累出的幻覺,“消滅怪獸、迎娶美人、挑戰惡龍——我的英雄之名将名副其實。”
烏利希一怔,他察覺到了阿萊西奧的執着,因為阿萊西奧望向他的眼睛如此明亮透徹,好像能夠看穿他的心,可他這樣龌龊的心思怎麽能被對方知道。
“我想成為你的夥伴……”烏利希不禁脫口而出,又改口,“我想成為英雄的仆從,我想幫助你。”
仔細回想兩人相識不過占據人生的一段時光,烏利希竟然為了這麽一段時光主動向城主亨瑞克請命,要去監視阿萊西奧在聯軍中的動向,他也不清楚阿萊西奧身上的什麽特質打動了自己。
路易斯小姐知道了烏利希的選擇後找到他,冷嘲熱諷了一番,烏利希垂頭聽着主人的教訓,但就算是路易斯小姐也無法違背城主的命令,她呵斥烏利希的虛僞和膽怯、父親的專橫、母親的無能,她認為他們都在哄騙自己留在這座監獄裏。
烏利希驚恐地發現,路易斯小姐的詛咒症狀似乎并未随白鹿的死亡消失,但他不敢多說,義無反顧地追上了阿萊西奧。
阿萊西奧了解地擁抱他,火熱的身體隔着衣服傳來熟悉的溫度:“我知道,親愛的烏利希,你将在英雄的故事裏坐有一席,我的朋友。”他安撫地拍了拍烏利希的背,而烏利希緊緊環住阿萊西奧的腰肢,呼吸着男人身上的味道,感到喉嚨正在灼熱燎燒,他的靈魂同阿萊西奧一同在燃燒。
英雄的故事将會流傳後世,而烏利希将成為“無畏者”阿萊西奧身邊忠誠的仆從和朋友,還有單方向的隐秘愛人。
世人會把他和阿萊西奧并列談起,從此兩人便成雙成對地活在傳說中,直至故事消亡。
命運真的會如他所願嗎?
“災厄巨龍”裏維塔斯龐大如山的身形和響徹天地的嘶吼震撼戰場上每個人,黑雲漩渦似的凝聚在她的頭頂,大地崩裂之聲與戰士慘叫之聲不絕于耳,她詛咒人類,詛咒這些無知、貪婪、狂妄的人類堕入深淵,永世不得超生。
在隊列交替的間隙,渾身沾染戰士鮮血的阿萊西奧于帳中休整,他屏退他人,留下烏利希與他單獨相處,他的神情肅穆而沉重,烏利希同樣狼狽不堪,但當他望着阿萊西奧時,他便有無窮的勇氣和信念,只要目光聚焦于英雄,他便不再害怕于戰場前進。
“烏利希,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阿萊西奧捏緊拳頭,仿佛在忍耐,“可能你無法接受,但是我一定要告訴你……”
烏利希木楞楞地問是什麽事情,他看上去完全沒有做好準備。
阿萊西奧不敢看他,這個在征讨巨龍戰場上親密無間的戰友——阿萊西奧已經将烏利希視作戰友,不僅僅是仆從,因而欺騙的邪火反而燒灼到自己身上,炙烤他的良心。
“我的家族沒有遭受日神的詛咒。”阿萊西奧深吸一口氣,“我只是個普通的獵人之子。”
烏利希眨了眨眼,掙開眼睫上凝固的血絲,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沒有被詛咒,不是很好麽?”
阿萊西奧豁然看向烏利希,面上驚異尚未褪去,濃烈的悲傷漫溢而出:“我是個普通的獵人之子,烏利希,我不是英雄的後代,也沒有英雄的血……”
烏利希疑惑地問:“你所作出的英雄之舉難道是假的嗎?帶翼野獸、獠牙兇獸和長角怪物,你砍下了那頭詛咒路易斯小姐的白鹿的頭顱,我親眼所見!”他激動地抓住阿萊西奧的肩膀,“我親眼所見。”
阿萊西奧阖上眼,再慢慢睜開,抓住烏利希的手溫柔地握住,真摯地望着對方的眼睛說:“我是獵人之子,消滅的那些怪物都是野豬和麋鹿之類的野獸,普通人懼怕它們又産生幻想,而我只是做了一些故事上的加工美化。”他又因為羞愧低下頭,“至于那只白鹿,你當時凍得出了幻覺,那只是一只尋常的雪原白鹿,我騙了你,我根本感受不出什麽詛咒。”
烏利希無話可說,他任由對方握住自己,垂下眼簾喃喃道:“那你現在又為何要告訴我真相呢,我只是你的仆從。”
“不,烏利希,你是我唯一願意相信我的人。”阿萊西奧晃了晃他的手,自嘲般勾起笑容,“你相信我的故事,你相信我,來到林蔭城之前那些貴族老爺們都嘲笑我是個癡心妄想的狂徒,沒有人認我為英雄。”
“那我的主人亨瑞克城主他……”
阿萊西奧打斷了烏利希,喘着粗氣:“無論我帶回什麽東西,只要我有一番說辭,亨瑞克城主就會承認我,因為他需要我代替他的女兒,這也是我來到城邦聯軍和戰場才發現的事情。”
烏利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主人,林蔭城的城主亨瑞克·卡爾森怎會有這樣膽怯的行為,但他轉念一想,若不是阿萊西奧作為亨瑞克的女婿參戰,那參戰的人選必然落在了路易斯小姐或者亨瑞克城主身上——他們不想要讨伐“災厄巨龍”榮譽?
作為仆從的烏利希無法理解城主的決定,從前他只需要遵守,現在他無所适從。
“……你走吧,烏利希。”阿萊西奧松開了手,再次直視他的同伴,“你不該命喪于此。”
烏利希睜大眼,他更不明白阿萊西奧這番話,頗為惱怒道:“我雖然不比你英勇善戰,但是我也能在戰場上幫助你,你為什麽要趕我走?”
阿萊西奧見他誤會,連忙搖頭,嘆了口氣:“你也看到那條龍了,她比山還高,張開翅膀能遮蔽天空,我們能打敗山、打敗天空嗎?”
烏利希不贊同阿萊西奧的喪氣話,抓住男人的肩膀俯身,對方的溫度再次貼近他:“但巨龍不是山和天,她是野獸,你是獵人,你是我的英雄,你也說了,我相信你。”說着他張開雙臂擁抱住面前的英雄,在他耳邊說,“英雄不該孤零零地死去。”
阿萊西奧緩緩回抱他的同伴,那層濃厚的悲傷漸漸消散,仿佛認定了自己戰死的結局,又得到了同伴的回應,這位“無畏者”便準備安心趕赴戰場。
烏利希忽然輕聲說:“我覺得這個英雄故事缺了點東西……”
阿萊西奧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同伴起身拉過椅子坐在他身前,烏利希猶如蒙塵珍珠驅散灰塵,露出其下漂亮的光澤,那雙阿萊西奧一見鐘情的美麗眼睛此刻帶着羞怯的笑意,深情地凝視他。
烏利希前傾身體說:“我能做為你的同伴,你的愛人——死在你的身邊嗎?”
阿萊西奧無聲地凝視烏利希,看得烏利希緊張得手臂微微發抖,在烏利希開口想說些什麽前,高大的男人同樣前傾身體,吻上了這位“仆從”的嘴唇。
這是他們流芳百世的戰場,這個英雄故事屬于一位獵人之子和一位仆從之子,即便這段愛情無人知曉,即便英雄的故事終将消磨于時間,至少曾經,烏利希将與阿萊西奧并列談起,于話語間秘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