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文濤差點以為看花眼, 他印象裏,那位息影三年的影後姜嫣和這位少爺沒有工作交集,怎麽突然想和對方合作了??
文濤百思不得其解。
他試着問:【你私下和姜老師認識?】
【不認識。】
的确不算認識,聯系方式都沒有, 只是有過一面之緣。
回複完賀念竹再沒發消息來, 文濤見狀不再多事打聽, 京圈富少人脈廣再正常不過。
夜幕低垂, 京市依舊車水馬龍不斷, 霓虹交錯, 處于市中心的許家別墅卻如靜谧的搖籃,夢幻蕾絲公主床上的小團子許意柔睡得酣甜。
晚上熬夜打游戲, 第二天賀念竹不出所料的又賴床了。
叩叩叩。
“鵝子!”許意柔握着小拳頭, 一下下敲門。
賀念竹穿戴整齊出來, 少年一張棱角分明昳麗清秀的臉與面前的小團子有六分相像。
要是翻看賀念竹四歲時的照片就能發現, 母子倆相似度高達八分。
賀念竹給許意柔紮了個可可愛愛的哪吒頭,頭頂兩側各兩個彩色星星發夾, 襯得整個崽圓潤白皙的像個小湯圓。
他的手藝越來越喜人了。
經過他三寸不爛之舌的勸說,昨晚許意柔終于松口,答應要去興趣班看看。
“媽媽, 興趣班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 我們到處轉轉,有喜歡的你就告訴我。”賀念竹半跪在地上為許意柔穿鞋子。
幼崽的腳又小又軟, 他握的非常小心仔細。
“知道啦。”許意柔打着哈欠, 伸出兩根短短的小指頭, “那回來後我要多看兩集熊出沒哦。”
這是昨晚母子倆約定好的, 賀念竹笑着點頭:“放心吧,不會少你的。”
小皮鞋穿好了, 他起身牽好許意柔擡腳往外走,雲伯忽然出現。
躬身道:“夫人,少爺,老夫人來了在茶室。”
賀念竹腳步一頓,俊眉微挑,她老人家怎麽來了。
他低頭看向手邊圓乎乎的幼崽媽媽,蹲下身說道:“媽媽,家裏來客人了,我得先招待下,您回房間玩會兒好嗎?”
媽媽和奶奶婆媳關系冷淡,媽媽不喜歡奶奶,幹脆就別讓倆人碰面了。
許意柔很乖巧:“好~你去忙叭鵝子。”
賀念竹放心離開。
賀家老爺心梗去世多年,許清硯成為繼承人前,賀氏集團的掌舵人是賀老夫人,也就是三兄妹的親奶奶,喬雯。
喬雯出身書香世家,嫁給賀老爺前是一名大學老師,婚後進入賀氏集團從底層做起。
因頭腦精明,手段圓滑狠厲,逐漸成為賀老爺左膀右臂,後來賀老爺去世,也就理所當然成為掌權人。
常年身處高位,加上喬雯天生性格冷淡,對誰都是一副冷若冰霜,嚴肅古板的模樣,別說兒媳許意柔,就連家中小輩都無法和她親近起來。
推開茶室門,迎面撲來的便是清雅馥郁的香茶,令賀念竹混沌的靈臺都清明幾分。
茶霧缭繞的方形茶桌後,端坐着一個銀絲滿頭,清瘦幹練的老人。
“奶奶。”
“嗯。”
賀念竹自覺地找了個對面的空位坐下:“奶奶,您今天怎麽有時間過來?”
他爸媽結婚後就搬了出來,喬雯夫婦一直住在賀家老宅,兩方偶爾走動。
祖孫倆沒有多餘的寒暄,喬雯直截了當的問t:“來看看,你母親轉院了還是回家了?”
賀念竹:“母親她轉院了。”
“哪家醫院?”
“奶奶,您怎麽突然想見我母親了?”賀念竹很謹慎,“是有什麽話或是事情要交代的嗎?”
喬雯抿了口茶,語氣淡淡:“不能見嗎?”
“當然不是,您多想了。”
說句不誇張的,賀念竹這輩子最怕的人就是奶奶喬雯,小時候覺得奶奶像教導主任,擔心會被她抽查功課吃手板,長大了更覺得她像個沒有感情和情緒的冰冷AI。
一和老太太獨處,他便打從心底犯怵。
喬雯不再兜圈子:“你母親沒有轉院,也沒有出國,她在哪裏?”
還是來了,他就知道瞞不過她。
賀念竹端起茶杯,戰術性喝了兩口水,磨蹭着說:“奶奶,我媽媽出了點事,不太好說。”
喬雯微不可見的擰眉,語氣冷肅:“是不是病情惡化了?”
“不是,真的不好說。”
賀念竹覺得腦殼疼,他其實不大想告訴老太太他媽媽變小的事,一方面老太太是高級知識分子,肯定不會信,另一方面是兩方關系并不親密。
賀念竹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的态度讓喬雯臉色逐漸難看。
本就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愈顯冰冷,賀念竹見狀,心裏不免一咯噔,奶奶好像生氣了。
“鵝子!”
突然,一道稚嫩的呼喚聲由遠及近,緊接着就是咚咚咚逼近的腳步聲。
喬雯目光一凜,視野裏突然闖入一個紮着哪吒頭,唇紅齒白的小團子。
許意柔一個人在客廳呆的無聊,問過雲伯之後就跑來茶室來兒子玩。
一雙小手從後面抱住賀念竹,扯着他衣袖焦急的說:“鵝子,我的貼紙不見了,找不到了,你快來幫我找找!”
賀念竹餘光緊張地瞟了瞟喬雯。
然後膽戰心驚的發現喬雯全部注意力都已經放到了許意柔身上,擡眸淡聲:“她是誰?”
賀念竹結巴了下:“她、她是……”
許意柔愣了愣,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好奇的扭過頭,一大一小視線相撞。
大概幾秒,許意柔訝然的神色絲滑切換成喜出望外模樣,聲音響亮:“媽媽!”
說完就拔腿沖了過去,一把抱住喬雯。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喬雯再低頭時,懷裏便多了個軟綿綿的幼崽。
喬雯呆愣住。
賀念竹瞪大了眼,險些被含在嘴裏的茶水嗆死。
“媽媽,你來看我的是不是?”許意柔眉眼彎彎,嘟着小嘴撒嬌,“你怎麽才來看我呀,我都等你好久了!”
“你……”喬雯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好不容易才維持住冷臉,“你認錯了,我不是你媽媽。”
“你是我媽媽啊!”許意柔不懂對方為什麽不認自己,急吼吼的說,“你還送過我漂亮的镯子和項鏈的。”
喬雯定睛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既沒老年癡呆,也沒老眼昏花,所以很肯定自己絕對沒有見過她,更不可能送她镯子而項鏈。
不過……
她有些恍神,這小姑娘和他孫子孫女小時候太像了,倒像是一個媽生的。
但她唯一的兒子去世五年,兒媳也病重纏身,無力回天,不可能生再生個小姑娘。
喬雯心情不由得沉重下來,眸底凝結出一層寒霜。
小團子許意柔根本不知道對方思緒有多複雜,只是困惑她為什麽說不認識她。
她想了又想,一下福至心靈,她懂了,一定是她變小了,所以媽媽不認得她!
許意柔跳起來:“我是柔柔,我變小啦,二寶是我鵝子,你是我媽媽!”
賀念竹見狀,硬着頭皮幫忙解釋起來。
一番聲情并茂,細致入微的講解後,唯物主義者喬老太太沉默的消化許久。
懷裏的小團子緊緊扒着她不放,昂着小臉,太陽花似笑的燦爛。
賀念竹對眼前的畫面也屬實看不懂,他記得媽媽并不喜歡奶奶啊,怎麽會主動親近奶奶??
媽媽都沒那麽和他貼貼過……
賀念竹心裏直冒酸水。
喬雯:“意柔,你說你變小了,那以前的事都還記得麽?”
“媽媽叫我柔柔,叫我柔柔嘛。”幼崽俏生生撒着嬌。
連丈夫和兒子都是直呼大名的喬老太太不太适應,從她嘴裏喊疊字總覺得有些古怪別扭。
她本想拒絕,可是很少有幼崽主動親近她。
記憶中上次還是他兒子沒斷奶前,斷奶後兒子怕她,多數時間寧願跟保姆在一起,也不願意和她多呆。
幼崽像塊糯叽叽的棉花糖,幹淨香甜,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她舌尖在唇齒邊來回打轉,片刻後:“柔柔。”
喊出來的音節帶着生澀感,許意柔卻高興得又蹦又跳,喬雯注意到她的小哪吒頭有散開的危險。
“別動。”她輕拍了下許意柔的背,細瘦的手指替她緊了緊發圈。
看着婆媳之間的互動,賀念竹都要懷疑人生了。
誰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他的記憶錯亂了嗎
“媽媽,你送柔柔的禮物我都藏的好好噠!就在我房間喲,媽媽要不要看一看呀?”
喬雯記起來了,兒媳說的禮物大概就是她新婚時,她作為婆婆送她一套天價祖母綠首飾。
兒媳收下後從來沒有戴出來過,她以為她不喜歡。
“不用看,我相信你。”
許意柔乖巧的貼在她身邊:“媽媽,你是來陪柔柔上興趣班的嗎?”
為了掩飾過臉上一剎那的不自然,喬雯轉頭看向賀念竹。
“奶奶,我們擔心媽媽在家裏呆的無聊,打算給她報個興趣班玩玩。”賀念竹從善如流的解答,“這不剛準備出門,您就來了。”
喬雯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被暖乎乎的包裹住,側眸一看,原來是兒媳粉嫩柔軟的小手指正握着她的手指。
“媽媽,你陪柔柔去好不好?”
喬雯退休後如非必要,基本足不出戶,平時就在老宅裏品茶,插/花、練書法字畫,過的清心寡欲。
而此時,那顆平靜如水的心悄無聲息泛起絲絲波瀾,而她渾然不知。
她為自己的行為找出合理的解釋,小輩不穩重,作為長輩她有義務幫他們把關。
“可以。”
“好耶!媽媽陪我出去玩啦!”
許意柔仿佛要了糖的孩子,眼睛亮亮的,露出一口幹淨的小奶牙。
原本只是上門看看生病的兒媳,沒想到兒媳變回四歲幼崽,雖然匪夷所思,天方夜譚,但一向嚴謹古板的喬雯就是莫名的相信了,并着了魔似坐上和兒媳去往興趣班的車。
後排寬敞車座裏,許意柔的小嘴巴就沒停下來過,緊挨着喬雯念念叨叨,一時會兒因為天上形狀多變的雲驚呼連連,熱情邀請她一起看,一會兒看到路邊燈牌印着賀念竹的海報而手舞足蹈。
喬雯從來不知道,在她面前那個怯懦膽小的兒媳小時候竟是如此活潑好動。
今天陽光普照,天空澄碧如洗,是個适合出行游玩的好日子。
黑色邁巴赫緩緩停在一家兒童培訓機構大門前,賀念竹率先下車,繞到一側替喬雯和許意柔打開車門。
四月末的天氣不算冷,人們已經不需要穿着厚重的大衣和棉服出門。
喬雯身穿一條複古的藏青色旗袍,頭發用銀簪高高挽起,沒有一絲雜亂,無不彰顯優雅端莊,一頭銀絲在陽光下閃着瑰麗的光澤。
她攏了攏身上的雲錦披肩,手邊牽着個小團子。
早已恭候多時的負責人殷勤的迎上來,領着他們進去。
這家兒童培訓機構是京市最大最好的一所,路旁種滿名貴綠植,一幢幢高大氣派的紅色建築物透着濃濃的華貴之氣。
“左前方是我們的游泳館,師資方面完全不用擔心,全是拿過國際賽冠亞軍的老師,右前方是籃球館,前面的教學樓有音樂廳、美術室、書法室、舞蹈室等等,我們先帶您幾位慢慢參觀一遍。”
說是培訓機構,其實和學校差不了多少。
許意柔新奇的打量周圍。
她出社會早,高中沒畢業就辍學進廠打工,鄉下的學校灰撲撲,破破爛爛,眼前稱不上學校的培訓機構在她眼裏簡直金碧輝煌。
她一下就喜歡上了這裏。
“媽媽,這裏好漂釀~”
小姑娘心花怒放,一個不小心嘴瓢。
賀念竹趁機問:“姑奶奶,你喜歡這裏嗎?”
“喜歡喜歡喜歡!”
連着說了三個喜歡,看來是可以定下來了,擔心媽媽厭學的賀念竹不禁松了口氣。
喬雯不動聲色掃了眼暗喜的負責人,牽緊了幼崽的手,聲線緊繃:“不急,先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興趣班。”
“好噠。”
一般有t女孩兒的家庭報舞蹈和音樂的多,負責人頭腦一轉,先将他們帶去了芭蕾舞班參觀。
還沒走到班級門口,衆人就清晰的聽到了歡快的四小天鵝曲。
幾人站在後門,裏面站滿了穿着粉色芭蕾舞裙,露着清一色小短腿,蹦蹦跶跶的幼崽。
遠遠看着就是一個小天鵝窩。
許意柔羨慕的不要不要的:“哇,好好看!”
她沒接觸過舞蹈,但絲毫不影響她對芭蕾舞小裙子的心動,像朵大花一樣蓬蓬的,粉粉的,她超愛!
喬雯問:“喜歡?”
許意柔一個勁兒點頭,抱住她的手腕晃啊晃:“媽媽!我想學這個!”
“嗯,學。”
負責人趕緊記下來,領着他們到下一間教室。
這回參觀的是鋼琴教室,教室內的孩子看起來年紀差不多,五六歲的模樣。
一個個豆丁點大的小身板坐在龐大的三角架鋼琴前,小短手快得飛出殘影,彈着一首歡快的卡
農。
當場把同為小豆丁的許意柔震驚的回不過神,其餘幾人則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在現代教育環境如此內卷的情況下,國內稍微有點經濟基礎的家庭都會出錢讓孩子學一兩種樂器,多的是年少成名的天才兒童。
見許意柔張着小嘴,遲遲沒有說話,賀念竹溫聲詢問:“姑奶奶,鋼琴喜歡嗎?要不要報個?”
許意柔意外的搖搖頭,怯怯躲在喬雯身後,烏黑潤亮的杏眸藏着膽怯:“不、不學這個。”
這一幕倒是讓喬雯感受到兒媳熟悉的氣息。
“為什麽不學?”明明剛才的芭蕾舞還興致勃勃。
許意柔雙臂自然垂着,圓溜溜腦袋縮了縮,聲如蚊吶:“我、 我怕學不好……媽媽,我有點笨笨。”
啧,賀念竹不悅的眉頭一豎,哪個不想混的,誰敢說他媽媽笨?
剛想仔細詢問一番,就聽他奶奶那冷如冰渣的聲音說:“我教你。”
賀念竹遲疑的望去,老太太會彈鋼琴?
稀奇,沒聽說過啊。
許意柔咻地擡首:“好哇好哇,那我要學,現在就學!”
“嗯,回家。”
剩下的興趣班沒來得及看完,喬雯便帶着許意柔直奔琴行購買鋼琴。
再次充當背景板的賀念竹,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鬼使神差的舉起手機拍了張奶奶和媽媽牽手的背影照。
發到三兄妹的群裏,配言:【魔幻的一天。】
y:【奶奶和媽媽?】
橙子:【呃,奶奶知道媽媽變小的事兒了?】
賀念竹答非所問的發了一串:【奶奶說要教媽媽彈鋼琴,請問在座的各位聽過奶奶彈鋼琴嗎?攤手,我反正沒聽過。】
橙子:【哦,原來奶奶已經知道媽媽變小的事,這會兒都帶媽媽親自挑鋼琴了,中國好婆婆,ps:我就說奶奶面冷心熱嘛,老人家挺可愛的。】
許清硯沒發言,若有思索的看了好一會兒,就繼續忙工作。
喬雯一出手就是價值兩百萬的名貴三角架鋼琴,這麽架龐然大物送到許家別墅時,雲伯誤以為是二少爺準備跨界當音樂家。
直到老夫人不緊不慢牽着個小團子回來,那小團子一見着他就風風火火跑來:“雲伯,我的鋼琴呢?偷偷告訴你,我媽媽要教我彈鋼琴喲,嘿嘿。”
是夫人要學彈鋼琴……
夫人的媽媽是?
許意柔扭頭挽住喬雯:“媽媽,我們快點進去叭!”
“!!!”雲伯懵逼且震驚,夫人居然喊老夫人媽媽,夫人最怕的不就是老夫人嗎?
“嗯。”
淡淡的應完聲,喬雯面色從容的牽着許意柔離開。
服務于許家二十多年的老員工雲伯眼珠子差點掉下來,老夫人沒有不開心,沒有感覺到被冒犯的牽走了夫人……
啊,可是老夫人不是最瞧不上窮人出身的夫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