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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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楊秋瑾去大隊部跟大隊長請假。
自個丈夫回來了,探親假有限,無論她願不願意,都得請假,給生産隊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做個樣子,好好的陪陪陳勝青。
她請完假回到家裏,發現陳勝青正站在茅屋裏敲敲打打,看見她回來,朝她昂昂下巴,“燈遞給我。”
地上放着一顆嶄新的梨形電燈泡,楊秋瑾把電燈泡遞給他,他裝到頭上的插座上,用力擰緊,再把魚線做得電燈線一拉,咔噠一聲,黑黢黢的茅屋亮起了昏黃的燈光。
楊秋瑾挑眉,她才出去多久,陳勝青就發現茅屋的燈壞了,還去供銷社買回燈泡來修,這男人的行動能力真不一般。
茅屋裏的燈早幾年就不亮了,最開始楊秋瑾還以為是燈壞了,買了新燈裝上去,結果拉不亮,她還專門到供銷社換了一顆,還是不亮,這才知道是茅屋的電路出了問題。
她這人吧,要強,大部分的活兒自己都能做,可對這個電路不太懂,她又拉不下那個面子去請二伯哥來幫忙修,大隊沒有電工,只有公社有,收費不便宜,加上李秀娥十分節儉,平時她們家一到晚上就點煤油燈,電燈很少開,晚上天黑就睡覺,用到電燈的時候就很少,這茅屋的燈就這麽放着,一黑就是五年。
如今陳勝青回來不過半天,二話不說進行維修,楊秋瑾回來的時候發現院子角落水缸裏的水挑滿了,之前吃完中午飯,也是陳勝青洗得碗。
楊秋瑾看向陳勝青的目光變得柔和許多,這家裏有個眼裏有活的男人果然不一樣,像是一下找到靠山,背都挺直了。
一下午的時間,陳勝青沒有停歇過,這裏修修,那裏弄弄,漏雨的屋頂被他弄好,壞掉的桌椅被他補好,快要倒的院牆被他重新修整,院子裏養雞的地方也被他打掃幹淨......
楊秋瑾就坐在院子裏看書,看他東忙西忙,偶爾添把手,日子比起以前她一個人扛可好過多了。
要是陳勝青能一直留在家裏就好了……
剛有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楊秋瑾就搖搖頭,強迫自己甩掉這個想法。
陳勝青又不是喜歡她,他要留在家裏,他們兩個日日相對,只會相看兩不厭,還不如他不在家,她一個人過得自在呢。
李秀娥為了讓兒子兒媳有單獨相處的時間,好增加夫妻間的感情,早在中午吃過飯,跑去跟她相熟的老嬸子家裏唠嗑去了。
陳勝青忙到太陽西斜,估摸着下午四五點鐘左右,天佑快放學了,回屋換上幹淨的軍裝,整理好頭發,這才走到院子對楊秋瑾說:“你要跟我一起去接天佑放學嗎?”
楊秋瑾上下打量他一眼:“怎麽,為了見天佑,特意換得啊。”
陳勝青點頭:“第一次見孩子,想給他一個好印象。”
楊秋瑾心裏酸酸的想,果然是狗男人,孩子在他的心中就比她重要,為了見孩子還特意打扮一番,怎麽沒見他對自己這樣。
楊秋瑾暗自嘀咕:“窮講究。”
陳勝青耳力極好,聽到她說得話,指着自己光潔的下颚說:“我回家之前特意在縣裏開了間招待所,在所裏洗了澡,刮掉胡子,換上幹淨的衣裳,就是想給你和媽留下好印象。我想你應該不會喜歡我胡子拉碴,邋邋遢遢的形象吧。”
男人肩高腿長,穿着一身軍裝更顯英俊高大,縱然楊秋瑾內心對陳勝青沒有太多的男女感情,也不得不承認,他是真帥啊,他那張臉,她光看着就覺得賞心悅目,能多吃兩碗飯。
要是他邋邋遢遢,不修邊幅,她肯定看他不順眼。
陳勝青看她不吱聲,伸手去牽她的手,“走,我們去接孩子。”
“你幹嘛!”被男人有力的大掌握住,楊秋瑾條件反射地甩開他的手,又覺得自己反應太大了點,兀自鎮定說:“現在小紅兵四處抓有作風問題的男女,兩個年輕男女稍微走近點都能被抓走問話,咱們雖然是夫妻,但是大白天的拉拉扯扯走出去實在不像話,還是分開走得好。”
陳勝青看着她,目光黑沉沉的,包含着太多東西。
他什麽都沒說,率先走在前面。
楊秋瑾被他那樣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慌,有心想解釋兩句,又覺得解釋是多餘,轉頭把院門鎖上,跟在他的身後。
傍晚的先鋒大隊十分漂亮,漫天彩霞撒滿大地,村落附近全是大片的田地,金黃色的油菜花錯落有致地鋪展開來,在晚霞光芒照耀下,宛如一幅絕美的油墨畫。
天沒黑,社員們是不會下工回家的,田間地頭,到處是忙活的社員,他們或挑着糞桶,或佝偻着身體扯草鋤地,或挽着褲腿,修葺着水渠......
前往公社小學的道路要經過這些田地,陳勝青跟楊秋瑾走過田埂,一路上都有社員停下手中的活計,跟陳勝青打招呼。
陳勝青一路上耐心地回應着他們,到公社小學的時候,正好是放學的時候。
公社校長拿着一個手持式橢圓鈴铛,站在不大的操場搖動着鈴铛,随着叮叮當當的下課鈴響起,一群衣着樸素的小孩子們從學校教室裏飛奔出來。
陳勝青一眼就認出跑在最前面一個長相漂亮的孩子是自己的兒子,有些不确定的轉頭問楊秋瑾:“那是天佑?”
“是。”楊秋瑾點頭,向天佑招手,示意他過來。
“媽媽!”天佑看到今天是媽媽來接自己,一陣風似的跑過來,撲到楊秋瑾懷裏,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媽媽,你今天怎麽有空來接我啊。”
“因為你爸爸回來了,媽媽和爸爸一起來接你。”
楊秋瑾作為先鋒大隊的會計,雖然不用下地,也可以随時随地下工,但她怕村裏人說閑話,從來都是村裏人什麽時候下工,她就什麽時候下工,平時來接天佑的時間少,都是李秀娥來接。
“爸爸?”天佑瞪圓了眼睛,偏頭看向站在她身邊的男人,見他穿着軍裝,身形高大,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有些不敢置信地問楊秋瑾:“媽媽,村裏那些大嬸兒不是說我爸爸死了嗎?”
“誰說我死了?!”陳勝青黑着臉走到他面前,“是哪些大嬸在胡亂傳謠言?”
“你真是我爸啊?”天佑不确定的望向楊秋瑾,在看見楊秋瑾點頭後,小小的他陷入了沉默。
他從出生到現在,一直沒見過爸爸,盡管媽媽和奶奶都跟他說,他爸爸是軍人,在邊疆部隊為國家奉獻,是很偉大的人。
可對于從未體驗過父愛的他來說,‘爸爸’兩個字,更像是個陌生人。
沒有人知道他曾多麽渴望,他也有爸爸在他身邊,教他養他護他,帶他四處去玩兒。可是這些渴望在一天天的長大,一天天的失望過後,全都變成了灰燼。
楊秋瑾看他不說話,以為他不好意思,伸手推了推他:“天佑,叫爸爸。”
“哼!”天佑別過臉,就不叫爸爸,小手牽着楊秋瑾的手說:“媽媽,我肚子好餓,我們快回家吧,我快餓死了。”
陳勝青看這個生得比自己小時後還漂亮的兒子,無視自己的存在,拉着楊秋瑾回家,有一瞬間的錯愕失落,很快恢複神情,跟在他們母子身後。
楊秋瑾回頭看他,烏黑亮麗的眼睛裏滿是無奈,表明孩子不叫他爸真不關她的事,她平時可是有好好的教孩子,告訴他的存在。
陳勝青目光落在她和孩子的身上,并沒有生氣,大步追上他們,跟他們并排着一起走。
一家三口,男帥女靓,中間的孩子,把兩個人五官上的優點都繼承了,一看就是一家人,吸引住所有一同放學的其他孩子目光。
有孩子好奇地問,“陳天佑,你旁邊的軍人叔叔是誰啊?他看起來好高,好威風啊!”
陳勝青多年從軍,身上自帶一股軍人特有的剛硬氣質,尤其他還穿着t軍裝,走起路來板正無比,這在無比崇拜愛護軍人的小孩子眼裏,可就新奇的不得了。
周遭孩子聽到那孩子的話,都紛紛看過來,其中還有幾個平時跟天佑不大對付的皮小子。
“這是我爸。”天佑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跟那些孩子顯擺,“我媽說他在邊疆當軍官。”
“啊,那他肯定會開槍,會開坦克,還會開大炮嗎?”一群孩子咋咋呼呼起來。
天佑想說當然,又不确定他爸是不是真的會開坦克大炮,有些心虛地瞄了陳勝青一眼,小聲的問:“爸,你會開嗎?”
剛才還不肯叫自己爸爸的臭小子,這會兒為了在同學面前裝面兒叫自己爸爸,陳勝青覺得好笑的同時,毫不猶豫地點頭:“我都會。”
“哇!叔叔好厲害!”一群孩子眼睛都亮了,他們平時鮮少接觸軍人,對軍人部隊裏的東西十分好奇,尤其男孩子更對軍旅武器有種迷一般的癡迷,一個個圍住陳勝青,七嘴八舌地問他關于部隊裏的事情。
對于孩子們的熱情,陳勝青熱情的回應着,挑着能說的地方簡單說一說,在一群孩子‘哇~’“呀!”等等驚呼聲中,伸出修長的手臂,摸了摸天佑的腦袋。
天佑起初還有些抗拒,但在陳勝青說到部隊一些樂趣之時入了迷,忘記反抗。
等到陳勝青說無可說,孩子漸漸散去,各自歸家時,天佑這才發現自己被他抱着。
“哎?你誰啊,你幹嘛抱我!”天佑使勁掙紮。
他心裏對陳勝青有着氣呢,陳勝青這麽多年都沒回來過,連他當初出生都沒有回來看過,村裏不少熊孩子學着大人的口舌,說他爸不喜歡他媽,也不喜歡他,這才不願意回來。
既然陳勝青不喜歡他們母子,他也不喜歡他,也不要他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