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馬車停下,風被颠簸驚醒,下意識擋住往前倒的雪。
“到地方了,殿下,風。”沒在前頭說。風拉開簾子,星光鎮碩大的五芒星立在塔尖,到地方了,黎明前最暗的夜晚,适合他們的工作。
他們将馬車托付給一間小店,三人繞開了星光鎮中心,沿着山丘走入深處。
“雪,這裏有入口嗎?”他們走到一片荒墳堆裏,陰風瑟瑟。
“相信我。星光鎮也曾有人越獄而逃,而就在消息出來之前,有一例盜墓者被冤魂索命的事情。”
風按着雪的指點四下翻找,撬開一個墓穴,屍首不翼而飛,徒留半掀開的石制棺材板,沒先入內環顧一周,空無一物,不見地道的蹤影,“殿下,這裏什麽也沒有啊?”
風攙雪下去,雪走向棺材,往裏面瞧了一眼。
“在這裏。”語畢手扶着石蓋,準備下去,黑暗中隐藏着更深的地洞。
“殿下,您不用親自去吧。”
“你也知道你哥哥,他不親眼見到我不肯從地道裏出來的。”
“雪。”
“風在上面等。”雪用不容商榷的語氣命令道。
“殿下,那至少我先下去。”
“行。”
不知從何處滲出的陰森氣息裹住風的手腳,風右手把住劍柄。他而今已不再那麽害怕,孤身一人守着一個墳墓,從前想也不敢想。倚在潮濕的牆上,骨血腐爛的腥味彌漫,他學會了不在意。
“風?”不知過了多久,雪的聲音傳來,風走到木板前,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上來,雪站立旁側,風随後将沉和沒分別拉起。
走出洞穴,借着薄霧似的月光,風才發現沉形銷骨立,瘦削了許多,侍衛的白袍染上血跡斑斑,手圍着沒的肩頭,走路不穩。雪的臉色暗淡,一直沒開口說話。風猜測雪可能是自責,也不好多問。
“我們回銀光鎮一趟,你帶着沉到溫泉鎮,在我到之前別去其他地方。”到達馬車前,雪領着風走上另一條路,四人就此分別,沉只是簡單揮了揮手,沒倒是提醒他們一路小心。
“雪,你不要歇會嗎?”
“不用了。”雪跨步走離馬車,拉開一段距離後,“我們得趕路去隕石村。”
“隕石村,可是在送仙?”風知道這個鼎鼎大名的村子,現在發展為小鎮,但仍保留舊時的稱呼。
“是。我們不能相信沉,信裏面恐怕寫着一些其它內容。”
“什麽?”
“我不知道,風,沉不肯告訴我,說是岚的囑托。我信任岚,只是,他到底是我父親的忠實侍衛。”雪沉着臉,“父親大人,一直以來都認為是我害死了母親吧。”
“雪,你父親再如何也是衆人敬仰的冰城主,他不會怪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
“是嗎?”
“何況,岚先生教你如此多的知識,是希望你好,斷也不會害你。”
“是吧。”雪似乎被說服了。
“要不我去借一輛馬車?”
“不用,我準備好了。”雪指指前方的空地,一匹老牛拉着一輛破車,“到時候容易打發掉,不會可惜。”
風承擔駕車的重任,沿着崎岖山路蜿蜒前行,雪毫無顧慮,倒頭就睡。
通往送仙的路不好走,一直到晚邊他們才到達,風提心吊膽着以防掉下懸崖,來了隕石村長舒一口氣,正想找地方歇腳,可雪一定要到隕石坑觀摩一下,風勉強打起精神陪他。
天坑約有兩米來深,砸出這樣一個地方,對于天外來物,沖破大氣層前的規模一定不能小觑。隕石碎落成片,較為完整的部分被分散重雕送往各地,城主權杖上光滑的圓球就是當年的隕鐵,由于太重而內部镂空,鑲在銀杖上。
“風,你看這裏。”雪蹲在地上撿起一小塊岩石,“很粗糙,應該是被撞開的石頭。”
“是啊,摸起來像粗制麻布一般。”北境的地底岩石堆積,土層薄,無法深耕,風想着,接過手準備細看,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你累了嗎?”雪忽得注意到他的困倦之态。
“還好,雪,你要去什麽地方?”
“不,明早再說吧,今天先找地方休息好了。”
“沒事的。”
“別勉強了,不用着急。”雪帶着風住下一所旅店,時候尚早,雪在房裏無事可做,決定出門看看。
空中月朗星稀,雪不知不覺走出鎮子,在岔路口徘徊。他之前從沒出遠門,總是渴望自由的感覺,可真正被放在外面,他卻難以适應,每天都是全新的線路,離開固定模式,應對周遭的危機不再游刃有餘而是難以招架,雪發現自己有點過度依賴身邊的風了。
他一人走在路上時會覺得缺了些東西,惶惶中草木皆兵。可雪不能這樣,他是未來的城主大人,等再過半年,他就滿十五周歲了。雪打定主意按照之前岚的囑托和之前父親的期望,為他的人民負責,可是,他們現在又不能讓他接手城主之位,這是為什麽?
雪不相信詛咒之說,但他自己也有感覺,是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嗜血沖動,沿着心髒傳遞到左手動脈,控制他去厮殺。何況,他近來頻繁見到那個人,有時是男人,有時是女人,還有時幻化成一個孩童,但雪認識那雙眼睛,藍色裏透出血紅,如同冰湖之下深藏的火焰。
“孤獨的王子,你要去往何處?”
“走開。”
一個陰影從背後勒住他的咽喉,雪咳嗽着試圖發話,“你只不過是個幻像,讓我走!”
“我不是幻像,雪殿下。”那人低頭,淺金色的半長發遮住雪的眼睛,他說話刻意拉長尾音,顯得極不自然,“我是真人,白巫師的信徒。”
雪試圖弄清當前的處境,那人指着啓明星的方向,“白巫師告訴我們你會來這裏。”
“不,讓我走,我才不信你們的白巫師!”
“噓,王子殿下,別鬧了。”冷氣森然,雪面前出現另一個白袍的男子,他拖着一個年輕人,金發沾了泥濘,藍眼睛失去神采,雪并不認識。
“王子殿下,您應該相信白巫師的魔力,你有高貴的血統,啊,他有一半将活在你的身上!”将他縛住的男人将手松開一點,雪想逃跑,只是那雙手捆得更緊了,雪無法呼吸,“你最好接受自己的命運,看,這就是叛徒的代價。”
另一人利落地劃開他的咽喉,血液飛濺,他像一塊石頭一樣墜在地上,紅色粘稠液體染到衣服上,地上,到處都是,雪一陣恍惚,他扯下脖子上的手。
回過神時,他被綁在一個架子上,上了年紀的老頭口中念叨什麽,他聽不清,只看見老人胸口繡着,或被刺上了倒着的五芒星。
“王子殿下,等預言中的人出現,就能了結這一切了!”老者說,“您終将償還您母親欠下的債。”
“什麽?這和我母親有什麽關系!”
“白巫師将再臨人間,雪會迎接他的命運!他的母親已被除去,再也無法殺死他了!”
雪渾身一顫,“你在說什麽!”
“王子殿下,您還是不要打擾他的祈禱了。”一個女子悄然走到他身邊,說道,“您還不知道雪是怎麽死的吧。”
“雪?”
“哦,你們家的人都叫雪,你的父親不會連這個也沒告訴你吧?”
“什麽?”
“白巫師的氏族首領,締約者,舊時代的國王。”
締約者,是父親大人平定的那夥野蠻人的自稱,母親明明只應該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女子,不對,他們一定是在騙我,雪艱難看向自己的左手,血跡赫然,這一切不是夢,他,難道真的是被詛咒的嗎?
“雪,我的母親,是怎麽死的?”
“她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卻被深愛着她的丈夫殺死,是不是夠得上你們王公貴族喜聞樂見的戲劇呢?”
“你等會,你回來,為什麽?!”
一個小女孩無聲走到他前邊,“雪,一路走好。”
“我們的白巫師即将莅臨人世!”
血色侵入眼眸,他竭力眨眼試圖看清幽綠的樹林,卻看見葉脈上紋路錯綜複雜,其間蘊藏着幾百年前的故事,他看到一個潦倒的年輕男人走入一口洞穴,出來時,男子黑發變成閃亮的銀白,擡眼的一瞬是藍中帶紅,他一人身披白衣,抵擋千軍萬馬。而後集結了一幫人,闖入一座黑磚堆砌的高地塔房,肆意屠殺搶掠,金銀珠寶瓢滿缽滿,他将一切燒成灰燼,帶歸順的民衆回程,幾載春秋,原先的洞穴變成了一座城堡。
陰雲籠罩在隕石鎮上空,天色昏暗,風起得晚了,他趕忙去敲雪的房門,久久無人應答。他推開門,房裏卻空無一人。意識到危機,風大步流星沖下樓,問碰到的每一個行人有沒有看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銀色長發,膚色白皙,冰藍眼睛,卻都得到否定的答案,風懷疑雪可能穿上了黑外衣,但換了描述,也沒有人見過這樣的人。
風在鎮子裏繞了許久,走投無路下沿着鎮子外面疾行,實在想不通雪能去何方。
路過一條岔路口時,他聞到一股子血腥味,憑着直覺,他小跑前行,眼中的一幕凍住他渾身血液,寒毛倒立。一具幹枯的屍體旁,半截斷手橫在血泊中,風屏住呼吸,翻開屍體正面,是那個他們放走的年輕人,雪怎麽樣了?風不敢絲毫停留,追蹤着足跡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