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喂,新來的。”關走近,“醫療室在那邊。”
他不等風回話,徑直走往樓梯口的方向,隐沒在蒙蒙飛雪間。
風艱難地走到醫療室接受包紮,窗外狂風呼嘯,停了半日的嚴寒加倍席卷而來。只是皮肉傷,醫生說,但是很疼。
他回憶起被酒館老板打罵的日子,沒日沒夜地做工連糊口飯吃都難,只能去偷摸客人的東西,一些小物件,被當場抓住也免不了一頓毒打,而若是店老板發現了,他會等客人走後再指出來,當衆用棒子打罵風,然後中飽私囊。
這是北境,他從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記事以來一直和孤兒院比他大很多的孩子擠在逼仄的空間裏,牆壁滲下雪水,床板長了黴花,還只是夏天,每個冬天他都蓋着湧出棉絮的破被子,一年比一年薄,而冬天一年比一年冷,他還是連一勺飄着肉沫的湯都搶不過別人。
直到九歲的一天,雪花洋洋灑灑,有王城的騎士來到孤兒院,據說奉國王之命前來視察,風無比羨慕地和一衆男孩子望他們身披紅袍金甲,騎在駿馬上風度翩翩的身姿,他們離開時挑走了健壯的孩子。孤兒院随後不久就關了,風被送去酒館做工,而他起初抱有希望之地卻不過是另一個魔窟罷了。
冬天越來越冷,北方停下多年的戰事又打響了,領主大人離開駐地去守城牆,留下年幼的兒子,三年未歸。這三年是最難熬的日子,各路盜賊動亂,四處劫掠,莊稼在最南邊的卧海也歉收了,荒年饑月,存糧見底,王子卻視若無睹,照樣盡奢極侈。
然而風發現他不能像之前一樣怪他,雪生的太好了,和小時候一樣可愛。
習慣性觀察環境,他一天下來熟悉了城堡的外側路線,如果當不了侍衛,還可以回去,當一個人人唾棄的小偷。念及此處,風握緊雙拳,他受夠了那樣的人生。
他不要回去,他要守護他的天真善良。
掙紮起身,包紮好的傷口隐隐做痛,風堅定地走向衛兵塔樓,去找關。他要成為合格的侍衛,保護王子殿下,這樣,雪就會成為真正的領主吧,他是多麽單純善良的少年。
雪在岚的監視下翻開《上帝之城》,看見的圖案不知為何,又像小時候一樣流動着。他不自覺握緊左手,手心仿佛又傳來一陣灼燒,父親威嚴的身影拿着匕首就立在一旁。
“你為什麽總不改。”他不敢看父親的眼睛,裏面一定充滿了憤怒,和失望,猶如盤旋在空中的黑鷹,洞察纖微的弱小,伺機而食。
“對不起,父親大人。”雪弱聲弱氣地說,害怕地貼緊牆壁。
“好,你就在這站着。”冰城主走了,铿锵步伐消失在樓梯盡頭。
這是雪最後一次見父親。
“我不信基督教。”雪的思緒轉回現實,“根本沒用。”
“少主,奧古斯丁是智慧的信徒。您必須明白,您日後接手的城邦,注定是地下之城。”
“那我要上帝之城何用。”
“願景而已。如果有其他方法能團結世人便好,您該多想想這些,而不是小孩子的冒險故事。”
“Erast,est,fuit。”雪用法語音讀出早已快失傳的語言,盡管知道老師一定會生氣,但他不是父親,會因為他把英語讀出g的尾音訓他,父親從小不讓他拿刀劍,拘囚他在這座城堡裏從未能出去,他不能再失去最後的天空,“J’amie le franais.”
“世界不是由您喜好而定的。”岚抽走那本《三個火槍手》,“少主,等您讀完手頭的書我再還給您。”
“岚,你沒有權利——”
“我答應城主大人教好您。”
城主什麽也看不見,雪恨恨地想,第二塔房升起的煙霧都比您的卧室高了,您回來看看,您任命的代理城主和衛統如何串通一氣,城堡裏您留下的忠誠于我的人屈指可數,毫無用處,岚也許是位只得敬重的戰士,但他現在除了教書什麽也不是。
“我倦了,老師請自便。”雪丢下書要走。
“等等。”
“我的算數紙在桌上,你對對吧,雖然不可能錯的。”雪推門離開令人窒息的書房,外面碎瓊亂玉翩翩飛揚,堆砌起銀妝素裹的天地,屋頂被灑滿厚厚的糖霜,他被同類的倩影吸引着,一步步在雪上留下自己的腳印,輕柔如一只山貓。
斑駁血跡依舊呈在雪上,不知道風怎麽樣了,但關還是知輕重的。雪也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選這樣一個青澀的少年,風有着被詛咒的顏色,在北境古老的傳說裏,黑發是侍奉黑夜的族人,而銀發獻身于光明,可雪不相信。風是竊賊,但那紫色的眼睛裏除了躲閃,還有他從來沒望見過的色彩。
雪在城堡三樓的卧房拍下身上的雪花,用蠟燭點上壁爐中的火焰,寥落的屋子裏只有爐火燃燒的響動,套上一件黑外衣,他每個冬日傍晚都會去花園裏轉轉,等屋裏暖和些再進來,順便到廚房拿一些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