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關沉着臉,灰藍眼堅如冰石,“怎麽了。”
“衛隊長,我,能不能向您學劍法。”風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他在塔樓下面找到了徘徊的關。
“不能。”他幹脆地回答,“你太差了。但你當然可以自己練。”
“可是我不知道怎麽辦。”斜陽西沉,為天邊添上一抹血色,融在烏雲墨色間時隐時現,初冬。
關皺緊眉頭,“那就不關我事了,你多去練武場看看總有辦法的。”
好歹最後關給了一些建議。風不敢多做打攪,抽身要退。
“對了,你的工作是守護王子,作為第七個侍衛,你負責在下午和凜一起跟着殿下。”關頓了頓,“殿下在房裏的話守在門外就可以,其餘時間保證在你的視野之內。”
“是,衛隊長。”
自此以後,風成了練武場的常客,薄霧未散,他披上一身清晨的寒霜,乘天還裹在雲的棉被中,他才敢站在空無一人的場地上笨拙地照貓畫虎,至少得把劍拿在手裏吧,他只有這樣一個準則。和凜共事過分艱難他們好像都串通一氣對付他,只有一個叫原的少年會同他講話,他不是侍衛,只是一個馬夫,也許是出身相近,他能在原棕褐色的發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北境人自幼深谙以貌取人,金發碧眼總被認為是貴族,就像關、凜這些侍衛,無不如此,只有雪,是與衆不同的銀發,而且他冰藍色的瞳仁和他們也不一樣,像純淨的雪水,寒徹中明亮。他的黑發也很少見,一般的下層人是棕栗色或紅棕色的頭發,附有藍,綠,灰,棕的不一瞳色,而他偏是閃光的紫色,幽暗處生輝,卻只讓風更遭人嫌棄罷了。
習武歇息時,他常與原閑聊,原會講城堡的許多故事,從古至今,比如雪神秘的母親,據說她當時是北境最美麗的姑娘,銀發藍眼,連冰城主都愛上了她,他們舉辦了有史以來最盛大的婚禮,國王本人前來祝福,為常年凍土帶來短暫而難忘的歡聲笑語,任何參加那場盛宴的人都在無數個冬日思念昔日的繁華,包括原的父親,五十歲的人了,還在炫耀他當時給王子公主倒酒呢。雪的母親毫無疑問是婚禮的主角,她的美不能靠言語形容,是一種攝人心魄的感覺,成為王後之後也一樣,可惜最後她因為生王子殿下去世了。
不是所有故事都一樣美麗,當然,還有古堡幽靈公主的傳說,讓風三天不敢練到很晚,幽靈公主是先民的亡魂,一直在為自己的族人複仇。她的眼睛被殘忍剜去,自此為了掩飾醜陋的面孔,終日躲在黑披風下,游蕩于夜色中尋覓不幸的路人,因為她再也看不見了。
風的工作一成不變。一連數日,雪都待在他的書房裏,這是日常吧,風總靜靜在門外候着,雪也不是不學無術的王子殿下,他一邊莫名喜悅,一邊又擔心。
直到有天,雪緊閉雙唇,目露兇光地從書房中走出,岚淡淡地看着他,“少主,您別忘了您的書。”
風一臉無措,只能默默跟着他,和凜一樣恪守五步的距離。
他們來到練武場西側,城堡東邊的長廊,他聽原說過王子殿下喜歡來這裏散心,空地上鋪滿白雪,延伸到天空的盡頭,如果沒有圍牆就好了,風總這麽想,聽說冰城主從不讓雪出城堡。
一陣輕盈的鈴聲響起,東門外,一個女孩子提着藤條編織的籃子,在向過路撐着洋傘的女人兜售遠道而來的水仙花,瑩潔如玉,嫩蕊鵝黃,宛如春日的甜夢。
“風,把那個姑娘叫進來。”
女孩十四五歲的樣子,臉凍得通紅,新月似的眉毛彎彎地挂在淺棕色碎發間,天藍色的眼睛倒映出永不凍結的湖水,波光粼粼。她身上穿着一件及膝的裙子,外面套着明顯太小的外衣,厚重的長靴和裙擺留着一條縫隙,用籃子勉強遮掩。
她膽怯地走到雪面前,微微鞠躬,輕啓道,“王子殿下,您要買花嗎。”
“不。”雪嚴肅地回答,“你的水仙從哪裏來的?”
“不是在北境,是父親大人從外地帶回來的。”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則法律,北境是不能賣花的。”
“回殿下,未曾聽說過。”
“現在聽說了?”雪語氣很重,“把籃子放在地上,你走吧,以後賣花砍掉右手食指。”
女孩剛才遞花的手,風看着身邊的雪,他實在,很任性。
“殿下,可是。”
“走。”雪笑了,“你不認識門,就再讓風送吧,但我保證你再也不會走着出去了。”
女孩被吓得趕緊朝門的方向小跑着逃開。
風懷疑雪是否真的會讓他做什麽,但那個姑娘也挺可憐的,北境難得看見一星綠意,這籃子花于她而言就更珍貴了。
“凜,把它燒了。”
“是,殿下。 ”
燒了?風眼見凜拿起籃子,走到牆邊,在雪上點起火焰,小心護着火苗以免被四周胡亂刮起的風吹滅。
凜離他們有一段距離,雪轉身和風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過分了?北境根本沒有什麽賣花的法律。”
“王子殿下。”風不知道雪怎麽想的,他是有點過分了,但,但他是王子殿下。
“實話實說。”
一瞬間風不知道怎麽回答,他能理解剛才少女的心情,就算不單單是賣花,也是為了活命。然而,雪不會明白生活的價碼,他從來都養尊處優,風沒辦法告訴他,而且他今天,心情不好。後來他發現,雪想聽什麽他實在猜不透也猜不起。
“殿下,您确實稍微過頭了點。”
“是嗎。”雪似笑非笑,風有些害怕,正當此時,他話風一轉,甜甜地說“那你就把這袋子錢替我送去吧,別說是我給的,編個謊話說是遠房親戚來看望她,就好了。”
“殿下。”風一定是露出了無比困惑的表情,他雙手接過沉甸甸的布袋,濃墨染就的雙眉輕蹙。
“要是我買下了,那不是反而鼓勵他們繼續這樣麽。”風注意到雪的鼻尖泛紅,眼裏亮盈盈的,他一低頭,銀發遮去眼眸,如簌簌飛雪蓋在冰川之上,把融化的淚水注入深不見底的海洋,“好了,你同意了?等天黑我給你出去的證明。”
“是,殿下。”風悄悄地靠近王子,希望只是寒風把他吹涼了。火燒了一陣很快熄了,鮮亮的水仙逐漸變為殘花敗蕊,揚起的塵土無聲嗚咽,光點借微風飄起卻止不住下落,最後化為灰燼。風不明白雪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