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文化衫
文化衫
經過這段時間相處,江杉早就看穿,葉初對這種事情一向只是表面不屑,好似十萬分不情願,實際上回回活動都有他參與。
她倆先是早上約着一起吃了早飯,然後去教室每人背了個包,正大光明溜出了學校。
随後,江杉帶着葉初輕車熟路摸索去了個地方。
葉初上下打量了一下,那是一個十分窄小的門店,門口豎着一塊造型獨特的木牌,木牌上不知道用什麽材質的顏料寫着“煙木齋”三個字,字體飄逸,落字雲煙。
撩開門前的珠玉簾,形色各異的翠珠泛着些許油光,顯得通體發亮,撞在一起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葉初擡眼望去,迎面正中間挂着一副木雕畫,約莫有三米長,畫上雕的是一株月下盛開的梨花,花朵繁而不雜,枝幹遒勁,枝條抽長肆意,透着勃勃生機,雕刻得栩栩如生,可見雕工人手藝。
江杉招呼也沒打,徑直走到了木雕畫,一手撩開側邊的簾幕鑽了進去,和什麽人攀談着。
葉初沒有跟上去,駐足在店中等她,他偏頭視線掃了一圈,店鋪裏還陳列了許多其他手工藝品,大多都是手工雕刻的花草、動物以及一些小型家具;側邊的牆上挂着幾件滿是塗鴉的衣服,用色大膽,圖案誇張;靠近收銀櫃臺的位置有一轉角落地櫃,上面整齊擺着磁帶和膠片,看封面已經有些使用的痕跡,有他熟知的流行音樂,也有印着他沒見過的頭發微卷的外國人……
他的打量的視線被櫃臺上的一個擺件吸引住,那是一個紮着兩個朝天小辮的女孩,雙手撐着自己圓圓的大腦袋,穿着卡通背帶褲,趴在草地上,歪着腦袋看向一邊,視線所至之處同樣趴着一只長毛的狗,正咧着嘴吐着舌頭笑,狗脖子上挂着一個小牌子,上面刻着:旺仔。
片刻功夫,江杉就從後面走了出來,懷裏抱着一大摞白色的衣服,差點把她整個人都淹沒,右手堪堪挎着一個方方正正的與其說是包,倒更像是個工具箱的東西。
她把包往地上一放,然後把衣服往葉初懷裏上一塞,頭也不回又鑽回了簾子裏,
還沒等葉初反應過來,江杉又兩手各拎了一個木制畫架出來。
葉初這才反應過來,她是要做什麽“準備”。
“你叫我出來就是為了給你當苦力的?”
葉初沖她涼涼開口,拉開包想把衣服裝進去,發現一個包根本不夠,只好掰過江杉的肩膀轉了半圈,把剩下的衣服塞進了她的包裏,然後一手接過她手中的兩個畫架,一手拎起了扔在地上的“工具箱”,挎了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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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杉狗腿地嘿嘿兩聲:“革命友誼之間說什麽苦力,我們這是互幫互助。不得不說,你這真是‘殺人放火’絕佳拍檔!”
“謝您擡舉,小的我不幹違法亂紀之事。”葉初提步往外走,手臂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暴起,步伐卻并未受影響,走得飛快。
江杉小跑了好幾步跟了上去:“我找這家店的老板定了幾件文化衫,老板人真好,連顏料和畫架都借給我了,咱們今天要不別自習了,找個地方畫文化衫去咋樣?”
“就倆人,你這兩大包的衣服得畫到猴年馬月去?”葉初對她不切實際的産量估算給出了直截了當的判決。
“誰說只有我們兩個人?”江杉拍了拍胸脯,“自然得好好號召一下,要發動廣大群衆的力量!回去動搖一下我那些親如兄弟姐妹不想學習的‘混子們’。”
葉初:“……”
兩人扛着東西,在門口瞄準了個保安轉身倒水的時機火速溜了進來,一路狂奔去了閱覽室。
閱覽室裏一個人都沒有,燈都是關着的。
江杉取過葉初手上的畫架轉了兩圈,擺在了閱覽室最後一排書架後的空地上,那裏位置因為再放一座書架會顯得走道有些擁擠,因此空了一小片位置出來。
她支好畫架,就近拖了兩個椅子過來,然後又從自己的書包裏取出了兩件短袖各用夾子夾在畫架上固定好。
“你先把顏料取出來,然後接點水,我去班上問問還有沒有人一塊。”江杉對着葉初努努嘴,支使他幹活,說完轉身就走。
等她來到班裏,才發現教室裏竟然空無一人。
江杉擡頭看了眼牆上的鐘表,撓了撓頭,雖然剛開學确實周六自習的人不多,但是也不至于一個人都沒有?
她轉身往九班門口踱了兩步,探頭看了一眼,發現就一兩個同學在,還都不是熟悉的面孔,真是見了鬼了,她只好又兜轉着腳步回到了閱覽室。
江杉推開閱覽室的門,因為閱覽室采光很好,拉開窗簾,白天完全不需要開燈也能看得清,她走到最後一排,葉初已經理好了工具,坐在椅子上,面對着畫架,正往調色盤上擠顏料,聽到腳步聲,擡了一下頭。
“奇怪,今天班上竟然沒有人?”江杉一邊嘟囔,一邊繞過葉初走到裏側,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她數了數邊上被葉初整理出來的短袖,推測道:“大家不會是因為下周要出去玩,這周末都回家了吧?”
“很有可能。”
“那這五十四件,我倆畫一天能畫一半不?”江杉深吸了一口氣,沒吐出來。
葉初聞言,原本準備取個小號畫筆的手一頓,擡眼掃了一圈那羅列整齊的一排刷子,挑走了那把最大的。
“去掉們字,我頂多畫一件。”
江杉自動過濾了他“不中聽”的話,自我安慰:“沒事,就我倆估計也很快,堆上顏色就行,我們也不想主題了,随意發揮吧!”
言語間,葉初已經用那把大刷子蘸上了顏料,擡手一抹,一道藍色映在了白色的衣服上,他刷刷兩筆,又混了點淺色,暈染出一片海的顏色,然後用細筆觸補了兩顆明黃色的海星。
江杉一邊手上混着顏料,一邊不忘伸過頭來觀賞,只一眼就開誇:“師父,你這天賦異禀啊,瞬間就創作出一副曠世奇作!”
葉初望着自己筆下小學生卡通風格的“奇作”,聽着江杉滔滔不絕的“彩虹屁”,視覺聽覺同時在大腦中交錯,葉初無語得只想找個東西把她嘴堵上。
江杉混了個綠色,提筆就畫,一片一片的香樟葉,重重疊疊,影影綽綽,似有斑斓光影灑在林間,仿佛深吸一口能感受到空氣中清新水汽浸透着身體。
葉初望着她入神下筆,待她完工,擡手指了一下:“這件我預定了。”
“沒問題。”江杉把衣服從夾板上取下,吹了吹,然後對着葉初比了一下,“這個大小你應該可以穿。”
兩個人把取下的衣服攤開放在桌上晾着,然後繼續下一件,想到什麽畫什麽,也不擔心畫得是醜是美。
然而可憐的□□卻不如心态那樣松弛,等江杉畫完近三十件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脖子、手腕、腰沒有一個是屬于自己的,全都在叫嚣着罷工,再動一下都需要精神與之抗衡許久。
她撇頭看了一眼,葉初取過了最後一件衣服固定好,動作像個生産線上沒有靈魂的機器人。江杉嚴重懷疑他是随手取了個顏色,再根據顏色想自己畫什麽,後面幹脆直接是寫字,不過正因葉初寫的一手好字,反而顯得別有一番味道。
葉初察覺到身邊人的動作,略側身對上了她的目光。那目光溫柔沉靜,看得江杉呼吸一窒,只覺心漏跳了半拍。
她正想開口說些什麽,葉初垂了垂眼,收回了視線,提筆蘸了個酞菁綠,豎寫了兩個大字:“青春。”
那兩個字像是活了過來,擁有了靈魂,順着江杉的眼睛飄進了她的心裏,駐地紮營。
“這件衣服我……”
江杉剛一撐着想站起來,只覺得用力的右腿一麻,左腳卻還沒來得及使上勁兒,原地給自己踉跄了一把。晃着顏料的調色盤一下子就脫手而出,她連忙往前撲了一下,一時間身體重心都跟着偏了出去。葉初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也坐了很久,肢體不利索,并沒能穩穩扶住,反倒是江杉一把摔在了他身上。
調色盤終也是飛了出去,啪的一聲,好巧不巧正打在那件衣服上,“青春”頓時濺起了斑斓色彩。
撞得葉初發出一聲悶哼,江杉手忙腳亂就想起來,随手撐了一下想借個力,正按在葉初的胸膛上。
她人站得筆直,感覺手心在發燙。
江杉沒敢去看葉初的表情,兩人一時無言,空氣中隐約彌漫着尴尬的氛圍,有什麽東西在悄然滋生。
葉初定了定心神,取下了那副被濺上了各色顏料的T恤,開口道:“你确定要這個嗎?”
江杉胡亂點了一下頭:“就這個,我們先把其他晾幹的衣服收起來吧。”
等兩人整理完一番,江杉覺得自己餓得是前胸貼後背,擡頭看了眼天色,提議道:“本姑娘請你幹飯去不去?”
“忙活了一天,一頓飯就想打發我?”葉初甩了甩發酸的手臂回道。
“辛苦了,容許你多幹一碗。”江杉手捂着胃,扯着葉初的袖子:“快點快點,我快要餓昏過去了……”
兩人一出校門就直奔經常光顧的那家牛肉湯店,剛走進,濃郁的高湯香氣撲鼻而來,江杉覺得自己渾身的神經都集中在胃上,回頭對葉初說:“不瞞你說,我感覺我現在能吞下一頭牛。”葉初笑了一下沒回話。這話都快變成江杉的飯前祈禱了,他嚴重懷疑江杉每天只有兩種狀态“好餓”和“好飽”,兩極分布,壓根沒有中間狀态。
江杉人還沒進門,菜就先點了起來:“老板,我要兩碗牛肉湯、四個燒餅和兩個大骨頭!有一碗不要香菜!”
等她一腳跨進門,就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陳君聽到她的聲音擡頭望過去,坐在她對面的正是宋北,也随着陳君的視線轉頭。
葉初正好從外面走進來,看着江杉停在門口沒進去,疑惑地往裏望了一眼。
一時間,八只眼睛彼此對視,四個腦袋同時冒出了一個聲音——
這場面,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