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師父
師父
“我可以以身相許的。”葉初沖她眨眨眼睛,煞有其事道,“這年頭交通工具這麽發達,哪裏還需要牛馬?”
江杉:“……打擾了哈哈,我是好孩子,不早戀的,謝謝。”
葉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沒有接話。
這少年的精神看起來比之前好一些了。
“說來,你怎麽一個人在家,你爸爸媽媽呢?”江杉看他這瓶快挂完了,伸手按了一下牆壁上的按鈴,等着護士來換下一瓶。
“他們有自己的工作,偶爾會過來,大部分時間都是我一個人在家。”
“噢,怪不得看你經常周末還來學校,晚上也走得很晚。”
護士姐姐走過來看了眼吊瓶,拔出針頭,插進了另一個滿瓶中,順手調了個流速。
“你要不要先回去?我一個人可以的。”葉初擡頭望着她,額前的碎發有些擋眼睛。
江杉的周六,大部分時間都是偷偷溜出學校去泡一天的書店,回去了也沒有正事兒想幹,倒不如在這裏陪他聊聊天,要不然留他一個人在醫院想想也還是有些心酸。
“我也沒什麽事,我這功德得有始有終才行。”江杉四處望了望,從角落裏搬來了一個塑料板凳坐在葉初邊上,撐着頭一會看看他,一會看看吊瓶,“或者……你傳授我一些學習的秘訣,把你的通天本領都灌輸到我腦子裏來,不要憐惜我,我受得住!”
“兩個字。”
江杉忙豎起耳朵。
“拼命學。”
江杉:“……大哥,有你這麽敷衍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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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是三個字!”
“怎麽了,這就是我的秘訣。課前預習,課上認真聽講,重點地方做筆記,課下完成作業。”
“就這?我也是這樣學的,我怎麽沒次次年級前十呢?”
“當然不止這些,這都是對外的說辭。如果你拜我為師,叫我一聲師父,我自然把獨家心法傳授于你……”
“師父。”江杉拉着凳子上前挪了一步,“請傳授徒兒功夫!”說罷她雙手平攤,掌心朝上,略低頭,正目光炯炯盯着葉初。
葉初沒想到這人臉皮厚度堪比城牆拐角,倒是給他噎得腦子有一瞬空白。
也許真的感念江杉這“救命之恩”,自那之後,葉初确實開始幫助她學習。
因為向他請教問題的同學很多,有時候一道題可能講十幾分鐘,就緊接着下一位同學,為了能空出自己的時間,葉初一般周末會去人少的自習室或者閱覽室進行自習。
而江杉被允許擁有和她師父一起周末自習的“權利”。
在江杉心中,葉初就像一個正确率百分比的智能人形解答器,但凡遇到她不會的,只要開口問上一句,就能馬上得到正确答案,這可比她翻書翻筆記來得快多了。
時間一長,葉初好似也發現了江杉與他一起自習,只帶作業和試卷,書是一本都不帶,果斷限制了她對自己的使用頻率。
“你這樣一遇到不會的就問我,只會讓我對知識掌握得更加熟練,你得學會形成自己的學習體系,需要死記硬背的就去背,記住了就是得分,需要思考計算的,就多刷刷題,你就會發現每個題都有出題人的意圖,刷的多了,看到題幹,你就會知道這道題是想考你哪個知識點的,而我們所有的知識點,都來源于教科書上,最多是幾個知識點耦合在一起,靜下心來,逐步分析,把做錯的題整理出來,形成屬于你自己的錯題集,一點點把不會變成會,你就離年級前十不遠了。”葉初望着坐在自己邊上正在與物理題較勁的江杉,低聲說道。
年紀前十,說的容易,江杉數了數自己現在連班級前十都還差十幾個人頭呢!
葉某人的不遠跟自己理解的不遠肯定不是一個單位,至少是毫米和光年的差距,一時她有些洩氣,看不懂的題更是像團糾纏不清的麻繩,看着她就難受。
似是感受到了女孩消沉的情緒,葉初沉吟片刻,提議道:“這樣吧,如果你在下次期末考試中,進入班級前十,我有獎勵,你想要的什麽禮物只管開口。”
江杉楞了楞,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說只要她做好了什麽事情,就會得到獎勵。她雖然知道高考的重要性,但是與惰性相比,大部分她覺得與學習抗衡有些艱難的時刻都會退縮,去泡書店,去和同學唠磕,或者幹脆去睡覺,她并沒有覺得這有什麽不對,是個人都需要休息,都需要有能讓自己喘氣的時刻。
但是她心裏也清楚,自己對于學習的态度還是沒有到一種非它不可的程度,少了些血性和拼搏精神。其實她一開始也不覺得葉初是一個多麽有奮鬥精神的人,這個人也經常課間去打球,或者和一幫男生在走廊說搭肩說些天南地北不着邊際的話。
但是和葉初一起周末自習的這段時間,才慢慢發掘這個人身上有一股能夠讓人靜下來的特質,尤其是在他為自己計時做一張試卷時。江杉發現他即使提前做完也一定會反複檢查核對,到時間再給自己批閱,整理錯題與筆記,再之後會根據測試結果調整下一次計時時間。
見江杉久未開口,葉初一時有些懷疑自己的提議是不是吸引力不夠,剛想開口詢問,就見江杉一口應答:“沒想到師父竟然這麽大方,說好了,我期末考試進入班級前十,就任我宰割。那我建議你最好現在就開始攢錢!”
自那之後,江杉聽取了他的建議,調整自己的學習方式,每天雷打不動早晚背書、刷題、整理筆記,周末依舊還是會去泡書店,只是時間壓縮到了半天,另外半天得和葉初一起計時寫卷子,再兩人互相批閱,針對錯題進行讨論。
從一開始被葉初單方面碾壓,到如今能夠針對某個題的不同解法争個面紅耳赤,江杉逐漸從對知識點的掌握中品味出了一種逐漸掌控自己人生的快感與成就感,她突然開始覺得學習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也比之前更加投入。
轉眼間,來到了期末考試。
按江杉學校規定,每次拉年紀排名的大考都是以上一次大考後的年紀排名進行分考場座位,從前往後數,每五十四名一個考場,上次江杉月考已經進入到年紀前兩百,被分在了頂層的三十三班,而葉初自然一直是在三十五班,兩個班在同一側教學樓,中間就隔了一個班。
考前,江杉趴在走廊欄杆上,吹着風望着遠方。
走廊上還有不少同學還在掙紮着往腦袋裏硬塞,主打一個“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多記一個知識點也是賺到。
江杉卻是個越到考前越看不進去書,索性丢在一邊開始放空自己。
操場上已經空無一人,操場外圈靠近馬路種了一圈她叫不上來名字的樹,看起來品種很多,因為每棵長得都不太一樣。梧桐樹好似也長大了一點,葉子已然綠得發亮,在陽光下似是閃着金光,風吹過,還能聽到遠遠傳來得沙沙聲。
這時,一瓶旺仔牛奶突然遞到了她面前,那只手,她可太熟悉了。
“謝了。”江杉接過,打開喝了一口,甜到有些發膩,正是她需要的。
這幾周的相處中,葉初發現只要她開始不“胡說八道”,惜字如金的時候,這個人桌子上就會出現旺仔。
正如此刻她所需要的。
兩個人并肩在欄杆上趴了會,誰也沒開口說話。
臨開考前,葉初拍了拍她的肩,“加油,放平心态,你可以的。”
“嗯,你也是。”
考到第三天上午,算是所有科目都結束,下午回班級領了暑假作業,暑假就算是正式開始了。
江杉坐在位置上,側身靠着牆,一手搭在葉初桌上壘起的課本上,從他桌上拿起一只筆,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着,一邊看着葉初把收拾好的東西往書包裏塞,一邊思緒游離,這段時間天天跟着葉初“厮混”,這會突然要分開一個多月,她覺着心裏空落落的,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分離焦慮症”?
江杉搜刮着為數不多的專有名詞在心裏默默給自己寫診斷書。
“師父怎麽辦啊,你這還沒走,我就開始想你了。”江杉用手裏的筆戳了戳葉初的手背,福至心靈便脫口而出。
這個人又開始了。
平時就他倆自習時,經常口頭占他便宜,但是現在在班裏這麽多人……
果然,葉初的同桌聞言猛然擡頭,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他瞟了眼葉初,又瞟了眼江杉,又瞟了眼葉初,給了個你小子什麽情況,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眼神。
瞟得葉初都不自在了起來,一時間都覺得手背上抵着着簽字筆像是突然通電了一般,似是有電流順着手背慢慢爬了上來,他虛握了下手掌,覺得掌心出了些有薄汗,他擡頭和江杉對上了視線,那神色十分坦然,好似完全不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有什麽問題。
葉初抿了抿唇,抽出女孩手裏的筆塞進筆袋裏,唰得一聲拉上拉鏈,扔進了包裏。
背上書包,轉身就走。
“考差了別說我是你師父就行。”
兩步就沒了身影,沒多一個眼神。
江杉楞了下,不知道這人又抽哪門子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