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火焰不滅的競技場
10:火焰不滅的競技場
撲面而來的滾燙火焰燒灼整個視野,刺眼的白光使得奧拉夫下意識閉眼,耳邊倏地爆發響亮的歡呼聲,他猛然睜眼,擡頭看向環形競技場的上層,蒼穹似湧動燃燒的草原般明亮刺眼,而他們位于競技場的中央。
奧拉夫的身邊擁擠着盔甲武器各式各樣的戰士,大部分是人類,間或能看見地精、蛇人等種族,戰士們神情肅穆,每個人都握緊手上的武器,看向一個方向,那是一個三層樓高的閘門,厚重的閘門後傳來巨獸呼吸的聲音。
奧拉夫身上穿戴着他死前的铠甲,他一怔:對啊,他應該死了。他環顧四周,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而在此時,競技場仿佛被抽去空氣般突然陷入寂靜,奧拉夫随着衆人的目光看向競技場上層的露臺。
露臺之上的人高舉雙手,身上燃起竄上天空的火焰,同時祂的身旁一個戴甲戰士高聲吼道:“日神祝福,共敬天賜!渴求生命的靈魂啊,殺戮吧,掙紮吧!為日神獻上你們的鮮血!開閘!”
閘門緩緩開啓,揚起地面的塵土,煙塵籠罩着閘門後的黑暗,奧拉夫一時愣在原地,他從未見過如此宏大壯觀的奇觀,熾熱的血在體內湧動,隐約的危機感使他握緊手中長劍,不禁感嘆原來他死後登入了日神的競技場。
奧拉夫跟随周圍人一同解決了開閘放入的野獸,競技場上層的觀衆爆發歡呼。他擦去濺到劍上的血,遙遙地望向那位站在競技場上層露臺的人物,後者與身旁的戴甲戰士居高臨下地觀賞競技場內的厮殺,較戰士矮小纖細,輕薄的血紅色紗裙在風中輕輕搖曳,好似閃爍的火苗。
“肅靜!”戴甲戰士朗聲道,她的聲音猶如巨浪淹沒湖泊的細浪,“聆聽日神的祝福!”
奧拉夫一怔,驚詫和激動在他的胸腔內震蕩:戰士身旁的是日神?!
日神舉起一只手,血色薄紗妖冶地飛揚,祂凝聚的魔力升空爆發,化作紅色的飛蛾融入競技場內生還者的身體,成為他們力量的一部分。
奧拉夫驚惶地觀察飛蛾進入身體的地方,與此同時他感覺到了日神的魔力,如一輪夏日正午的太陽欺身凝視,他的靈魂如此單薄無力。
日神身邊的戴甲戰士讓他們下場,留下休息和清掃現場的時間,奧拉夫趁此機會四處尋找他的主人,按理說,兩人一同死于和災厄巨龍戰鬥,那麽兩人應該一同來到日神的競技場,或先或後,他們一起長大,他相信伊薩克的實力,但若是日神拒絕伊薩克進入祂的競技場,那他們如何再見?
失去主人的奧拉夫陷入恍惚,從前凡事圍繞着伊薩克打轉,大部分時間都與他相處,尚存的記憶裏竟然挑不出十個與伊薩克無關的事情:第一次穿上歐文斯家族的騎士铠甲,第一次訓練手下,甚至第一次品嘗到魚水之歡,皆與伊薩克有關。
甜蜜和痛苦席卷而來,也正在這個時候,日光神教的祭司找上了失魂落魄的奧拉夫騎士。
據說,據那位祭司說,太陽王朝的日光神教祭司死後升入了日神的競技場,負責向競技場的戰士提供日神的幫助,比如調整信仰、魔法祝福什麽的,最重要的就是廣納信徒,繼續完成他們在大陸未能完成的職責,某種程度上堪稱信徒典範。看那位祭司身後跟随的貞潔騎士,估計他還是太陽王朝末期的祭司。
奧拉夫跟那位祭司學習了有關日神信仰的魔法,配合自己的劍術在之後的競技場作戰中将會發揮出其不意的效果,在祭司十指交叉地詢問還有什麽可以幫忙時,奧拉夫懇請他們幫他留意伊薩克的身影。
祭司揉了揉大拇指,看不見他面罩後的神情,但從他的語氣中可以聽出他感到無趣,盡管如此,祭司應下了奧拉夫的要求。
奧拉夫望着日光神教的祭司和貞潔騎士離開的背影,想起曾經站在伊薩克身後的自己,兩人身高差不多,自己身量較伊薩克纖瘦,從小到大都是如此,他默默履行着索爾巴肯家族對歐文斯家族的忠誠,在伊薩克婉拒了他的坦白後,他依舊是伊薩克最好的劍。
又一場戰鬥結束,奧拉夫身後的大門關上競技場觀衆的歡呼,他堅持走了一段路,依靠着柱子,捂着流血的腹部緩緩坐下,低聲施展了止血魔法,在等待沸騰的血液冷靜下來時,那位祭司領着貞潔騎士走到他的面前。
“我向那位大人詢問過了……”祭司頭冠上繡有太陽的頭巾垂下,“她在那萬千的候選人中找到了這個。”
祭司從袖中掏出一朵火苗,奧拉夫從中看見了他的主人,當他想要上手時,被一旁的貞潔騎士抓住手腕,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主人離遠他兩步。
“欸,候選人之所以是候選人,競技場也沒有那麽多的位置留給他們,估計等到下一次大規模湮滅,他有可能進入競技場。”祭司摸了摸下巴,面罩上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奧拉夫。
奧拉夫從貞潔騎士的手中抽出手腕,一手抓着自己的手臂,低聲問:“你想要什麽?”
祭司晃了晃手中的火焰,笑道:“成為日光神教的信徒吧。”他緩緩走近奧拉夫,猛地握住他的手,連忙舉起雙手後退,在三米外十指交叉着看着奧拉夫。
奧拉夫吓了一跳,以為裝着主人的火焰被撲滅在他的手裏,祭司撤開後,火焰安穩地懸于他掌上,仿佛被縮小的伊薩克安靜地睡在一團火焰裏。
奧拉夫接受了日光神教祭司的條件,沉睡在火焰中的伊薩克也被放出來,由奧拉夫找了個休息室妥善安置。
伊薩克仍穿着在戰場上的那身铠甲,被摘下頭盔的面孔尚且凝固着血液,奧拉夫一個清潔火焰燎燒去伊薩克身上的污穢,他的魔法似乎越來越娴熟,靜靜坐在伊薩克的身邊等待對方的蘇醒。
伊薩克猶如被溺水救起,猛地起身抱住身旁的奧拉夫,被需要的奧拉夫騎士當仁不讓地安慰他的主人,然而兩人身陷日神的競技場,所有凡間大陸的主仆關系早已沒有維系根源,甚至奧拉夫掌握的魔法足以輕易戰勝伊薩克,但他依舊全身心地想要陪伴、保護伊薩克,難道這僅僅是簡單地遵守索爾巴肯家族的忠誠傳統嗎?
“奧拉夫,奧拉夫?”伊薩克瞪大眼,難以置信地抓住騎士的肩甲,“你也死了?”
奧拉夫摸上伊薩克的臉,手指顫抖,慌忙脫下頭盔,柔美的面容悲中帶喜,他直接捧起主人的臉印上一吻,笑着摟住伊薩克的脖子道:“我們一同死了。”他向姍姍來遲的伊薩克介紹現在的情況,他們所處的地方是日神的競技場,現在的他們處于半死半活的狀态,只要能夠在競技場上站到最後,得到觐見日神的資格,他們就有機會複活,回到大陸,回到親人的身邊。
伊薩克茫然地望着他的騎士,喃喃道:“複活……”他忽然精神一振,握住奧拉夫的手腕,看到對方脖頸露出的日光神教标志一怔,“這是?”
奧拉夫下意識捂住那标志,看見伊薩克蹙眉不禁失落:“我請求這裏的日光神教祭司幫忙,幫忙讓你回到我的身邊。”這麽大膽的話語奧拉夫也是第一次大聲在伊薩克面前說出口,死過一次的他已經毫無掩飾他的欲望。
伊薩克耳朵果然紅了起來,然而神情不變,皺眉不悅:“我沒有立場指責你選擇信仰,但我希望……”他忽然沉默,似乎意識到在日神的競技場,這片死後的世界裏,他并無原先的權柄和資格要求死而平等的奧拉夫。
“我希望我能繼續作為你的騎士,跟随你、服侍你,我的主人。”奧拉夫卻自然而然地接下伊薩克的話,表達他的心願,他半跪在伊薩克身前,牽起對方的手置于頭頂。
伊薩克默許了他的意願,慢慢收回手,紅着耳朵戴上頭盔,說道:“你可以叫我伊薩克,在這裏我們以朋友相待。”
于是奧拉夫坐在伊薩克的身邊,略微擡頭看着他的朋友伊薩克,兩人默默無言直至下一場競技場的戰鬥。
伊薩克的身心抗拒日神信仰魔力的入侵,然而日神賜予競技場勝利者的恩惠霸道而具有侵略性,奧拉夫不得不扛着朋友的手臂将他帶下場,伊薩克渾身都在顫抖并且嘔出火焰。
那位日光神教的祭司簡單檢查了伊薩克的情況,攤手表示無能為力:“這全看他自己,他很排斥日神大人的力量,而這裏是日神大人的領地,在這裏死去無非成為生命的燃料,也算死得其所了。”
無需祭司多言,奧拉夫已經明白,詢問是否有方法可以解決魔力排斥的問題,祭司十指交叉,笑道:“當然有辦法,他排斥你嗎?”
“什麽?”奧拉夫不解地問。
祭司徐徐上前欺身,握住奧拉夫的手道:“日光神教傳播的是生命的魔法,你的血、你的肉、你的所有,都蘊含着日神的力量。”
奧拉夫瞪大眼,凝視祭司的面罩,抽出自己的手,低頭一言不發。
“好好想想吧。”祭司拍了拍奧拉夫的肩膀,壓低聲,“你已經付出了信仰,難道現在就要放棄嗎?”祭司看向自己的貞潔騎士,那高大的戴甲戰士自始至終沒有說話的權力,但他們已經相伴過漫長的時間,“想想你做這一切的原因。”
奧拉夫捏緊拳頭,而祭司知道了他的選擇,步履輕松地帶走了他的貞潔騎士。
奧拉夫面向昏迷的伊薩克,暗自下定決心。青梅竹馬長大兩人是外人眼中親密無間的主仆,可奧拉夫不想止步于此,他時常望向主人背影忍耐壓抑着內心的真正渴望,而索爾巴肯家族的使命擔于他肩,伊薩克又是湖終城城主的大兒子,早晚繼承湖終城,早晚會攜手一位家境優渥的貴族小姐,他是主人忠心的仆人,是守護伊薩克身後的騎士。
有一天伊薩克神秘地邀他閱讀一本書,那是一本描繪了男子間愛情的畫冊,奧拉夫不知道伊薩克從哪裏獲得,兩個男人在角落裏肩靠着肩,頭擠着頭,無聲翻過一頁又一頁。
奧拉夫的餘光瞥着伊薩克的手指,熾熱的體溫隔着衣服傳來,兩人便實踐了一番。身為騎士的奧拉夫首次坦白他的感情,他的愛意,統統借由這個偶然的機會發洩出來。
事後奧拉夫感到害怕,伊薩克摸着他的臉,笑問他怎麽還擺着這副冷漠的面孔。
冷漠?奧拉夫摸上伊薩克的手背,垂下眼簾,另一手摸上自己的胸膛,那裏正跳躍着熾熱的心髒。
回到此刻,奧拉夫向伊薩克灌輸完魔力,起身時被中途醒來的伊薩克拉住手,伊薩克認真地說:“奧拉夫,你變得更加主動了。”他沒頭沒尾地點出了一個事實。
奧拉夫不知道曾經的主人想要作何吩咐——是抱怨還是感慨——他們在競技場是平等的朋友,他可以無視伊薩克的情緒,甚至因為更早進入競技場而占據了力量的優勢,競技場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地域,正如那位祭司所暗示,死後的兩人之間擁有很多可能性。
“我喜歡你,伊薩克。”奧拉夫直接說出了真心,“我理解你之前避開我,你要繼承湖終城,而我是你的仆人……”他擡眼直視伊薩克的眼睛,少見的憂愁漫上他的臉,“死前我沒有機會,那死後的我們可以成為愛人嗎?”他出乎意料的直率。
伊薩克若有所思地低頭,他的沉默逐漸沉甸甸地沉入奧拉夫的胃,最後伊薩克紅着耳朵反問:“你不想對我負責嗎?”
奧拉夫一怔,沒忍住,笑出聲。
無所謂複活、信仰,能向伊薩克吐露真情、并肩作戰,這便是奧拉夫臨死前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