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湖終城內的愛人
09:湖終城內的愛人
床帳如茫然一陣狂風過境,揚起時似黃昏蝶翼,悠悠落下,蓋于床邊人的後背,仿佛為人加冕,披上黃金編織的頭紗,慶賀秘而不宣之事的盛大開場,在仰躺的人眼中投入一片黃色陰影。
斯維爾散下頭發,盤在腦後的小股麻花辮被解開束縛的絲帶,齊肩的頭發垂在臉側,白皙俊俏的面容染上微紅,像是蘋果般鮮嫩可人。
騎士望着他眼神溫柔,伸出手想要撩起斯維爾鬓角的頭發,斯維爾支起身無聲望着阿卡塞爾。
主人突如其來的沉默冷卻了阿卡塞爾剛剛溫暖起來的身體,不安開始從腳尖沸騰上來,他疑惑地望向斯維爾。
斯維爾的食指點了點阿卡塞爾,騎士眼睛濕漉漉地看着他的主人,如同家犬般溫馴親人。
斯維爾撒嬌似的放軟聲音:
“能再給我看看你的尾巴嗎?”
阿卡塞爾一愣,忽然繃不住笑意,斯維爾撓着他的手掌,讓他不得不屈服于主人的威勢。
斯維爾看着那雙健壯的大腿并起化作蛇尾落到地上,延伸出好幾米的距離,鱗片閃爍着冰冷而晶瑩的光澤,摸上去滑溜溜的清爽。
阿卡塞爾雙手握在一起,稍顯拘謹地擺動他的尾巴,斯維爾拍了拍他原本屁股所在的位置讓他不必拘束,不要拿自己當外人,阿卡塞爾笑道:“你是我的主人,我的一切都可以奉獻給你。”
斯維爾癟嘴,小聲糾正騎士的稱謂:“還不肯承認是愛人……”他俯身仔細打量眼前的光滑蛇尾,好奇地撥弄鱗片,前所未見的事物就擺在斯維爾的面前,他充滿了探索精神,這碰碰,那摸摸,不時詢問騎士。
騎士繃緊神經,毫無察覺蛇尾情不自禁地卷住了主人的腿。
這晚騎士的尾巴卷着主人的腿,兩人親密無間地抱在一起睡了過去。
斯維爾醒來沒有在身邊摸到他的騎士,撩起床帳看見他的騎士正在給他的尾巴做衛生。
“你會下蛋嗎?”斯維爾沒頭沒尾地出聲,趴在床邊支着腦袋,直勾勾地看着騎士。
阿卡塞爾吓了一跳,望向他的主人幹笑道:“我是雄性蛇人,不會下蛋……”他見主人嘴巴一癟,連忙補充,“但我能孵蛋。”看來他是完全沒理解剛才那是斯維爾的調情,只顧傻乎乎地笑。
斯維爾換手支腦袋,晃着小腿:“吃了龍心髒有什麽感覺嗎,有什麽變化?”
阿卡塞爾摸了摸自己胸膛,意猶未盡道:“暖呼呼的,同你一樣的熾熱……”真是時刻不忘誇獎他的主人,“我感覺太陽的血液在我的體內奔騰,但那是吃下不久後的反應,現在這種感覺淡了。”
“所以你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斯維爾皺眉,克制自己的惱怒,“你真是胡來。”
這次阿卡塞爾選擇沉默,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哄騙他的主人。他的蛇尾化作兩腿,好似忘記如何用兩腿走路,慢慢爬到床邊,舒展身體,笑着望向斯維爾,盯得對方面紅耳赤。
“我相信你,主人。”阿卡塞爾眼神真誠地說,“你會來找我。”
情話張嘴就來,但其中沒有虛假,全是真情流露。
秘密終歸是秘密,但情感不會騙人,斯維爾咳嗽了一聲略過了這個話題,勸解自己:只要眼前的騎士為自己所用,龍的力量也是錦上添花。
那日阿卡塞爾被斯維爾發現後,兩人一同返回駐地,阿卡塞爾收起尾巴裝作引開襲擊者後迷路,孤身走出蛇人地下通道,知曉一切的斯維爾跟随衛兵們一同贊嘆他騎士的英勇事跡,并承諾要狠狠地“獎賞”騎士。
這一趟行程他們帶回了除了伊薩克和奧拉夫兩人的士兵灰燼,雖然士兵的骨灰和戰場的塵土互相混雜,但回家就好。
斯維爾向他的父母講述了他在戰場遺跡的見聞以及引血魔法的失效,他沒能找回大哥和他騎士的灰燼,甚至是铠甲武器也沒有找到,他的父母安慰他戰場遺跡情況複雜,能夠平安歸來就好。
看着神情堅韌的父母,他們眼角的皺紋從未如此顯眼,斯維爾的心情久久未能平複,身上的責任愈發沉重,他提起途中合作的貝蒂,母親蒂麗若有所思,指出她是斯維爾的表姨紅玫魔女,因為私奔被家族除名,看來她現在已經死了五任丈夫。
斯維爾呆滞地将戴面紗的女人與睡前故事中的魔女聯系起來,幹巴巴地說他看表姨很愛她的丈夫,蒂麗聳肩輕飄飄道:“啊,她一向愛憐她死去的丈夫,喜歡和他們說話。”
斯維爾沒敢問究竟是何種愛戀法,換個話題。
蒂麗略微驚訝地反問:“她的魔法确實有所成就,你真的想跟她學習?”
于是斯維爾成為他表姨紅玫魔女的學徒,由他的母親牽頭寫信邀請,紅玫魔女貝蒂回信裏說收拾完亡夫的遺物便會應邀前來湖終城。
斯維爾一天的行程被安排得滿滿當當,大部分情況下唯有夜晚能與從訓練場回來的騎士見面,偶爾上午阿卡塞爾有空閑陪他在圖書室消磨時間。勞累一天的斯維爾只想抱住騎士,哪怕臉上留下騎士铠甲的棱角紅印,然後讓騎士趕緊去洗澡,陪他睡覺。
大哥伊薩克的葬禮邀請了與湖終城交好的世家,斯維爾必須代替大哥的位置出面接待他們,他笑得面容僵硬,偶爾靠着身後騎士休息,還被路過的城主哈裏森咳嗽一聲,他瞬間站直,疲憊地塌下肩。
阿卡塞爾見狀托住他的背,安穩如山,堅固似盾。
親人死亡的陰影籠罩斯維爾的夢,他午夜驚醒,餘光瞥見湮滅火星似的碎屑,斯維爾揉了揉眼睛,感覺自己好像被一條尾巴壓住了肚子,粗略撫摸下來比阿卡塞爾的蛇尾細短,昏暗中他仔細摸索那條尾巴,感受手掌下流動的微弱熱度,順着尾巴摸到了尾巴根,耳邊飄來騎士無意識的嗚咽。
斯維爾頓時清醒,起身召喚照明魔法球,藍白色光輝揭開阿卡塞爾身上的昏暗,平日裏體溫較低的男子側卧在他身邊,眉頭緊皺,咬着唇,眼縫中偶爾閃過金色光輝,那條不比他蛇尾但較斯維爾大腿粗壯的尾巴正是自他的尾骨延伸出來,深紅色的鱗片覆蓋滿整條尾巴,也逐漸消失在腰部。
阿卡塞爾不适地睜開眼時,他的主人坐在床中間,正盯着他看,他動了動沉甸甸的累贅,尾巴靈活地轉了一圈正巧被斯維爾抓住,騎士高興地笑道:“主人,我成功了!”
那雙金棕色的眼睛盛滿喜悅,騎士無意掙脫主人抓着尾巴的手,坐起身,迫不及待地查看自己的身體,握劍的大手撫過自己的身軀,略微側身摸向自己的腰後,更是以令斯維爾不爽的激動眼神注視他蛻變成功的尾巴。
斯維爾趴在床上支着腦袋,悶悶不樂道:“那你現在是龍,還是蛇人,抑或是龍蛇人?”
阿卡塞爾微笑着俯身跪在床上,搖晃顯眼的尾巴,支着下巴說:“我不知道,但我能感覺到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的語氣變得迷離夢幻,尾巴搖晃的幅度也逐漸減小。
“那你還是我的騎士嗎?”斯維爾将他拉回現實,反複質問騎士的忠心,即便他清秀的面上毫無波瀾,但仍能從他的細微表情中看出期盼和擔憂。
阿卡塞爾的尾巴停止搖晃,坦然地笑道:“我永遠是你的騎士。”他抿嘴,淺褐色的皮膚泛起紅暈,“你的愛人……”
斯維爾伸手觸碰騎士,靜靜感受掌下的溫熱,不同于人類,也不同于蛇人,真的有龍的血液在皮膚之下流淌嗎?龍心髒的傳聞原來是真的。他懷揣着學術研究的态度,仔細查看騎士的每一寸皮膚,而騎士默默忍受。
龍的力量尚未完全融合,體內那股溫度正在無限膨脹,仿佛要将他的靈魂揉搓擠扁,塑造成适合的力量容器,然而他是他主人的容器,他拒絕其他力量塑造他。
斯維爾摸透了阿卡塞爾的新尾巴,但看來騎士還沒有完全習慣這條新生的尾巴。
翌日斯維爾直至日上三竿才猛然驚醒,推醒身旁的騎士,他的尾巴已然不見,好似昨夜只是斯維爾夢境中的幻覺。
斯維爾在阿卡塞爾的尾骨附近嚴謹地來回研究,阿卡塞爾不得不悄聲解釋自己收回了尾巴。兩人互視一眼,交換了一個吻。
晚起的斯維爾被城主哈裏森訓斥了一頓,得知紅玫魔女貝蒂準備暫住湖終城。好學的斯維爾向紅玫魔女,也就是他的表姨詢問有關龍心髒和龍力量的研究,得到了相當入門的資料。
“……如果你是為了別人詢問,我也許可以給你提些魔法意見。”紅玫魔女面紗上的眼睛溢出笑意,“想要征服強者,你需要一些愛的魔法。”
斯維爾聽得面紅耳赤,倒不是羞澀,而是興奮。
“當然最好的辦法還是将愛人的骨灰放在骨灰罐裏,這樣你就完全擁有他。”紅玫魔女故意逗弄她年輕幼稚的晚輩。
斯維爾逐漸冷靜下來,昂起頭視線亂飛:“我,我還是先入門吧。”然而他的腦子無法克制地去想自己騎士的美味表現。
盡管他和阿卡塞爾之間的關系衆所周知,但至今也沒有人當面戳破這件事,除了他的大哥——斯維爾那時也當面戳破了伊薩克和奧拉夫之間的事情——現在身為湖終城城主的繼任者,斯維爾也面臨一個問題,他的繼任者從何而來?
月息堡的未婚妻已經是過去式,斯維爾将他的目光投向他的妹妹費絲,并且鄭重地向他的父親,現任湖終城城主哈裏森,抛出了這個建議,在父母向他抛出相親建議之前。
這引起了費絲的強烈抗議,年紀尚小的妹妹不想重蹈她哥哥的覆轍,整天不是泡在公文或者魔法研究裏,就是負責交際或者組織活動,她有大好的春光要去追尋,不想浪費時間在她不喜歡的事情上。
斯維爾只得暫時做罷,學習大哥伊薩克的寬容心态對待他的妹妹,他也知道自己無法完全替代伊薩克,費絲聽他大哥的話,但自己和妹妹幾乎沒有共同語言。
幸好他的騎士總是陪伴他的身邊,當他成為湖終城的城主,阿卡塞爾将會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同時也是他的騎士,他的愛人。
願騎士的預言成真,他将帶領他的騎士步入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