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命
生命
春天，艾瑪和L在許多公園留下了足跡，蕩了各式各樣的秋千。
夏天，L站在院子裏淋雨，艾瑪把他拽進屋子裏擦幹。
秋天，艾瑪提議去爬山，最終兩個人卻在冰淇淋店度過了一整個下午。
冬天，L堆了一個和自己很像的雪人，艾瑪貼了兩道假的黑眼圈上去。
2000年，結束了一個難捱的隆冬，人們迎來了新世紀。
耳機中傳來《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艾瑪窩在沙發裏讀書，L端給她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這随身聽是18歲生日時L送給她的，說來慚愧，畢竟她送給他的成人禮物只是一堆顏色鮮豔的襪子。
“謝謝，再次成年的感覺如何？”
L跳進另一個沙發裏，左手腕搭在膝蓋上，手掌垂落在一旁，右手正往嘴裏送着小蛋糕，聽到她的話，動作沒停，鼓起雙腮投入地咀嚼。
“老實說，沒什麽感覺。”
跟小貓釣魚似的，撈到什麽甜品都往嘴裏塞，艾瑪喝了口咖啡小小感慨。
“一切都還按計劃進行嗎？”
艾瑪指的是死亡筆記的事，越接近原作時間點，她就越是不安，擔心事情出了岔子，被夜神月拿到先手。
不知從何時起，她的日常生活中多了一種恐懼的情緒。
她怕L會死。
“一切正常，我會守護正義。”
“那誰守護你？”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住了，艾瑪自覺失言，用書擋住了自己的臉，她也是腦子壞掉了吧。
L盯了書皮兩秒，捏着勺子去攪拌加了糖的咖啡，一時間屋中只有勺子和杯壁碰撞的叮當聲。
他曾毫不猶豫地在死亡筆記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只為證實真相逮捕奇樂，那時他并沒有認為自己的生命有多麽珍貴。
後來他遇到了真希和Near，兩個孩子無條件地信賴、依靠他，讓他開始留戀起這個人間。
重活一世，他始終認為銷毀死亡筆記是唯一的正事，其次就是盡可能地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在打擊犯罪的過程中，他沒有畏懼過什麽，因為在銷毀死亡筆記之前，他還不能死。
“如果出現問題，即使抛棄生命，我也要将死亡筆記一起帶走。”
盡管他還有沒做完的事，還有沒見的風景，還有......
L攪拌咖啡的動作停了一瞬，想到死亡，他腦海中居然會閃過艾瑪的臉。
如果他死了，她以後要和誰蕩秋千？下雨的時候她要做什麽？還會吃冰淇淋嗎？還會堆雪人嗎？
她當然可以找到新的朋友，L想，只是她在和新朋友做那些事的時候，會想起自己嗎？
“你不許死。”
艾瑪悶悶的聲音從書後傳來，一想到L有可能會死，她什麽好聽話都說不出來了。
诶？這麽強硬的嗎？怎麽感覺好像是生氣了？
L跳下沙發，捏了個甜甜圈想遞給她，走到艾瑪旁邊，卻見她一直拿書擋着自己也不說話。
“我也不想死，會盡量活着的。”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還有機會和她一起開啓前世沒有走進的2005年。
“不準盡量，不準死。”
“雖然很想答應你，但我實在沒辦法這麽肯定呀。”
L伸手，趁艾瑪聽自己說話，捏走了她手裏的書，這下可以吃到甜甜圈了吧。
噢？
L動作一頓，艾瑪窩在沙發裏，眼眶紅紅的，眼尾還滲出了一滴眼淚，見被自己發現，胡亂抹了一把臉，坐起來鄭重地要求他。
“不準就是不準，你必須活着。”
聽到他對自己的結局不抱希望，艾瑪突然想起曾經在屏幕前見證他的死亡。
動漫版，分辨不出少年還是青年的他站在雨中，聽見了屬于自己的喪鐘，即使感知到即将到來的死亡，卻還是對夜神月釋放了自己的善念，随後倒在了他的懷裏。
電影版，解決完奇樂事件後，他仍然選擇耗盡自己僅剩的生命去偵破案件、解救更多人，在那樣一個平常的夜裏，他就像悄然消失的神跡一般，安靜離開了世界。
艾瑪很想問他，既然那麽熱衷于拯救別人的性命，為什麽不願意多珍惜自己一點？
他的生命就不是生命嗎？為什麽把自己當成一個工具去用？
兩個人相處的這些年，艾瑪不止一次看到他在電腦前睡着，在電腦前醒來，他大腦每運轉一次，鍵盤每敲擊一次，就不知道拯救了多少人。
初見時，她曾以為他是會思考的雕像，後來才發現，L是一尊悲憫衆生的神像。
是神的話，就不需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嗎？
艾瑪很難過，不僅僅因為L對待自己生命的态度，還因為她有可能再一次見證他的死亡。
而她已經失去過他兩次。
他要這麽殘忍地對她嗎？
L呆立在一旁，右手還捏着甜甜圈，大腦一片空白，他第一次看到艾瑪哭，居然是因為不想讓他死。
他突然覺得，自己對艾瑪來說很重要。
意識到這個事實，L的心跳快了幾秒，就像那天他擁抱渡一樣，不，比那時候跳得還要快。
“好好...我聽你的，不死。”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嘴就替他答應了艾瑪，但她看起來似乎并沒有心情好轉的跡象，L又将甜甜圈提到她面前。
“吃口。”
“神經，誰剛哭完還有心情吃東西啊，你自己吃。”
突然被吼，L更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聽話地把甜甜圈塞到自己嘴裏，可艾瑪怎麽辦？
噢！L想起她很喜歡摸自己的頭，當下就蹲在了她腳邊，朝着她的方向把頭偏了過去。
見他溫順得像只小貓一樣，艾瑪有些手癢，但她還沒調整過來情緒，覺得這就上手很沒有面子。
L等了兩秒，發現艾瑪沒動，擡眼看了她一下，難道這次換他摸？
艾瑪只坐了沙發一角，L一下跳進另一邊蹲下，遲疑地伸出手，在她頭頂試探性地摸了兩下，見她沒有制止，微微放松了身體繼續理她的發絲。
怪怪的，他的心跳又慢下來了，這樣安定的時刻竟讓他有些犯困。
被摸頭的艾瑪身體一僵，許久才放松下來，将身體重心放到沙發側翼，輕輕閉上了眼睛。
臭小子，怪不得每次摸他頭都假裝不情願但從不反抗，是在偷偷享受吧。
他最好給自己好好活着。
艾瑪低下頭，看到L腳上豔粉色的草莓襪子，輕笑出聲，分給他一只耳機。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At long last love has arrived
And I thank God I'm alive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L一直知道艾瑪喜歡聽音樂，不然他也不會送給她一個随身聽。
耳機中的聲音傳來，他心中閃過一條線，很快消失，讓他分不清是什麽，只覺得自己穿梭在艾瑪發間的手指微微發燙，平靜下去的心跳又悄悄快了起來。
艾瑪對他來說，也很重要。
“去聽演唱會吧。”“好啊。”
盡管兩個人都不胖，但這畢竟是個單人沙發，身體不免就碰在了一起，艾瑪不自在地挪了一挪，效果甚微。
溫熱的感覺傳來，L空閑的一只手不停摳着膝蓋，這讓他感到不習慣，卻又不想離開，好像他的身體被釘在了這裏一樣。
想抱她一下。
這個念頭傳來，L不禁打了個冷顫，猛地往後看了兩眼，懷疑有不幹淨的東西在慫恿他。
“怎麽了？”
注意到他的舉動，艾瑪疑惑地問他，L看着她的臉，突然抱住她的右胳膊，将頭靠在她的肩膀。
“困了。”
L沒有撒謊，他确實有些困意。
側臉靠着艾瑪的肩膀，心跳由快轉慢，漸漸平靜了下來，好像回到了兒時，在他什麽都不懂的時候，他總是能夠輕易地睡着。
聽到L逐漸平穩的呼吸聲，艾瑪知道他确實是睡着了，于是微微歪了下頭去看他。
睡着的他十分安靜，其實醒着的L也是一個安靜的人，就像和環境融為了一體，按理說，這樣的人很容易被忽略。
但不是的，艾瑪感慨到，誰會忽略這樣一張幹淨漂亮到極致的臉？
他皮膚白皙，鼻梁處黑色的痣就尤其明顯，好似宣紙上的一滴墨，沒有毀掉這張紙，卻增添了一絲別樣的清麗之美。
這麽大的人了，睡覺還喜歡含着手指，艾瑪不禁失笑，在他唇與手指相連的地方看得太久，一時移不開視線。
突然，艾瑪轉過了頭。
2000年3月15日16:49，她就在那時發現了自己對L的愛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