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戲弄
戲弄
蘇時钰心尖顫了顫,低聲道:“我知道。”
得到肯定答複的蘇時晖心情頗好,指尖揉了揉蘇時钰發涼的耳尖,像是在揉捏小貓的三角耳一樣。
蘇時钰身形一僵,心中抗拒蘇時晖對他這樣的舉動,身體卻早已習慣對方玩弄寵物一樣的撫摸行為。每當意識到這一點,他由衷的為自己感到悲哀。
蘇時晖很讨厭小動物,但偏偏喜歡某些地方都像極了小貓的蘇時钰。
蘇時钰剛出生的時候,身體狀态就不是很好,比起常年在外談生意的蘇父,和同樣身體不好的蘇母,蘇時钰幾乎可以說是被蘇時晖一手帶大的。
蘇時钰的儀态氣質言行舉止,甚至是思想審美,從裏到外,都是被蘇時晖一手培養出來的。
曾經的蘇時钰對這些親昵的舉動,一些過度的掌控欲都習以為常,在他的認知中,這些都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偶爾心中也會覺得有些奇怪,但實在又說不出到底怪異在哪裏。
直到他遇到了聞洵。
過去熟悉的世界開始崩塌碎裂,露出藏在外表下腐爛扭曲的真相。
蘇時钰總算明白自己跟蘇時晖的相處模式根本不正常。
他将蘇時晖視作兄長,可蘇時晖看他的目光,卻如同在凝視一個有趣的玩具,一個可以随意掌控的寵物。
在勞斯萊斯的後座上,蘇時钰靠在蘇時晖懷中,視線看向窗外急速而過的風景,有些空洞無神。
蘇時晖玩着他的頭發,也不管蘇時钰有沒有在聽,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等這個項目确定下來後,我要出國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順便看看Ada醫生怎麽樣?我記得你上次見她還是兩個月前的事情了。”
聽起來好像是在詢問蘇時钰的決定,但蘇時钰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
在蘇時晖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蘇時钰就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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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時钰指尖輕輕動了下,小聲的嗯了一聲。
不過這也不算什麽壞事,他的确是有打算再去找自己的心理醫生看看,自從跟聞洵再次重逢後,他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精神狀态持續下降。
心中的糾結矛盾已成常态。
要是沒有這個意外就好了,自己還能坦然的面對聞洵,接受他們有緣無分歸殊途的命運。
可現在,當年滿腔愛意的聞洵重新站在他的面前,給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希望,渴望兩人的關系能回到從前。只是經過一次失敗,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後,他再也沒有勇氣,能讓他再次拉住聞洵的手。
他已經把聞洵害得那麽慘了,絕對不能再害他第二次。
粼粼的月光透過鱗次栉比的大廈間隙,落進車裏,蘇時钰望着那輪皎潔的皓月,腦海中思緒萬千——要是能早點死掉就好了。
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會結束了。
他一點也不想這樣活着。
“你在想什麽?”
從頭頂傳來的磁性嗓音傳入蘇時钰耳朵裏,他眨了下睫羽,微微垂下眼眸,輕聲道:“沒什麽,有點困了。”
“你這幾天好像精神狀态總是很差。”蘇時晖難得地關心起他來:“怎麽了,又犯病了?”
蘇時钰在他懷中有氣無力:“可能是吧。”
蘇時钰的精神狀态是從四年前開始變差的,作為罪魁禍首之一的蘇時晖自然比誰都更清楚。
“平常吃的藥帶了嗎?”蘇時晖說,“要是沒帶的話一會兒我聯系一下,直接去醫院拿藥。”
“帶了,在酒店。”
今天遭受的驚吓實在太大,蘇時晖給他的壓迫感,像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在密不透風的車內,令人腦袋發懵。
回到酒店後,蘇時晖見蘇時钰的狀态的确很差,打消了想要懲罰弟弟的想法。
“你的房間在這邊,一會兒洗完澡吃了藥就去睡覺吧。”蘇時晖指了下跟主卧室旁邊挨着的一個房間。
蘇時钰嗯了一聲,将外套脫在沙發上,拿起蘇時晖給他準備好的睡衣進到浴室裏。
洗完澡後,蘇時钰走到自己的卧室門口,手剛放在門把上,腦海裏倏然有道驚雷劈下。
他的手機還在大衣口袋裏!!!
而那件大衣,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早在晚上吃飯前,蘇時钰就将手機調成靜音狀态,這一路也沒打開,這就意味着他并不知道聞洵有沒有在他離開之後給他發消息。
在回來之後,精疲力盡的蘇時钰壓根就忘了這回事。
蘇時钰心中慌亂不已,下意識轉身,急匆匆地來到客廳,見那件羊毛大衣還好端端地躺在沙發上,蘇時钰非但沒有安心,反而心跳的更厲害了。
他将大衣提起,摸向第一個口袋,是空的。
呼吸停滞一秒,他又拉起另外一邊口袋,伸手一摸——依舊是空的。
原本放在口袋裏的手機不翼而飛了!
大衣的口袋很深,所以并不存在被弄丢的情況。
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可能,一個最壞的下場。
一想到這,蘇時钰心髒在胸腔狂跳,立馬拔腿朝主卧的方向狂奔而去。
主卧的大門是敞開着的,蘇時钰一眼就能看到蘇時晖側對着門口,手裏拿着的正是他不翼而飛的手機!
完蛋了。
他的手機設有密碼,但是這個密碼形同虛設,傅霄跟蘇時晖都知道,就是為了方便随時檢查他的手機。
蘇時钰倚在門框邊上,小喘着氣,心髒因方才的劇烈奔跑而狂跳不止,發梢上的水珠滴滴墜落,砸在綢面睡衣上落下一朵朵深色的水花。
見到眼前這一幕,蘇時钰心中那些慌亂緊張全都消散,突然歸于寧靜。
有種塵埃落定,注定赴死的平靜。
聽到動靜的蘇時晖轉過頭,一眼就看到自家體弱多病的弟弟,以一種非常憔悴的模樣出現在房間門口。
“怎麽了?什麽事這麽着急?”
蘇時晖也沒放下蘇時钰的手機,就這麽抓在手裏,從一邊的桌子上拿起一杯冒着熱氣的水,朝蘇時钰走來。
“我、剛剛發現、手機不見了。”蘇時钰喘着氣說着,說話間進氣比出氣多,一副耗盡了所有力氣,命不久矣的脆弱狀态。
他趕在蘇時晖開口之前,補充道:“我還以為、是不小心丢在路上了、原來是在你這裏,沒丢就好。”
蘇時钰這話說得真假半參,找手機是真的,但原因并不是什麽丢在路上。
真正的原因,他們二人都心知肚明。
蘇時晖這人實在奇怪,有些時候會喜歡跟蘇時钰欲蓋彌彰的打啞謎,有些時候又故意直白的挑開那層布,一針見血戳中蘇時钰的要害。
就比如方才,就比如現在:“是真的害怕手機弄丢了,還是害怕我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內容?”
蘇時晖饒有興致地勾起唇角,烏黑的瞳孔中卻好似冰川下望不到底的死亡深淵。
如他所料,蘇時钰在聽完這句話後,果然身形一僵,面色難看,像是個偷偷做壞事,被主人抓包的小貓,不是所措地想逃跑,卻因為被抓住了後勃頸而動彈不得。
“你是不是害怕那小子給你發消息,被我看見了沒辦法交代?”
蘇時钰當然不能承認。
現在這種情況說什麽都是錯,他只好認命般避開蘇時晖的視線,默不作聲。
蘇時晖一見他這種死氣沉沉,視死如歸的模樣,就感到心煩,原本逗弄的心思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瞬間想起了這幾年間,每次蘇時钰犯病嚴重的時候,跟瘋子似的自殘行為。
“行了。”
蘇時晖将水杯跟手機一起放到蘇時钰的手中:“放心吧,你那舊情人沒給你發消息,要不你以為我現在還能這樣這樣心平氣和的跟你說話?”
“小霄給你發了消息,記得回一下。”
蘇時钰這才動了動,一手拿着溫熱的玻璃杯,一手拿着手機,聽到蘇時晖的話也不着急回複傅霄。
“哥,我有點不舒服,現在想先去吃藥。”細弱的聲音如同幼崽的低咛。,蘇時钰臉色煞白,似乎還沒從方才的驚吓中回過神來。
蘇時晖平常最愛把蘇時钰當做寵物一樣随意逗弄,但他比任何人都要知道自己弟弟的身體跟精神狀态究竟有多弱不禁風。
他拉着蘇時钰的胳膊,将他帶進房間裏,在蘇時钰不解地看向他時,蘇時晖說:“你今天帶來的包就在那裏。”
說完,蘇時晖伸手指向側面。
蘇時钰這才注意到,這間房間的側面,還有一個房間,裏面的面積要小一點,而自己的包就放在床尾的長椅上。
蘇時钰愣了一下。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個位置的方向......似乎正是自己的房間?
自己住的房間居然跟蘇時晖住的房間是相連的!!!!
反應過來的蘇時钰渾身緊繃:“這個房間的構造......為什麽是這樣的?”
一般這種設計不是沒有,只是通常都出現在家庭套房裏,方便父母随時查看孩子的狀态。
蘇時晖不以為然:“還不是因為你要過來,所以我特地讓助理定了這間房。”
蘇時钰滿臉不可置信:“為什麽?”
蘇時晖假模假樣地嘆了口氣:“還不是怕你晚上又會發燒,S市的溫度更低,更冷,萬一你不小心生病了,晚上我又沒能及時注意到,燒傻了怎麽辦?”
“那也不能......”
“你要是覺得不自在,一會兒我看完你吃藥,幫你把門拉上就好。”蘇時晖貼心地說,“知道你現在長大了,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你放心,我還不至于到那種程度。”
蘇時钰抿了抿嘴,蘇時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也不能再反駁什麽。
端着水杯跟手機來到自己的房間,在蘇時晖的注視下拿出包裏的藥瓶,就着溫水咽了下去。
看到他吃完藥,蘇時晖也信守承諾,拉上了隔絕兩個空間的門。
“好好休息吧,明天還有事情要做。”
最後的光源順着房門的合上,消失殆盡,只留下房間內一片寂寥的墨色。
蘇時钰躺在床上,将被子拉上一整個蓋住腦袋,柔軟厚實的被子像是一個堅硬的外殼,隔絕外界一切危險。
他閉上眼睛,很快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