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玩物
玩物
蘇時晖看着蘇時钰抖如篩糠的背影,聲如平靜的幽潭,水面之下見不着底的深淵,卻令人毛骨聳立:“過來,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蘇時钰脊背一涼,落在身上的視線仿若一根根萃滿冰霜的細針,順着尾椎骨一路向上,穿透皮肉精準無誤的刺進骨髓。
指尖動了一下,握住門把的手緩緩收回,蘇時钰像個即将報廢的木偶,每一處關節都生了鏽。他慢慢轉過身,垂下眼睫,幾縷碎發從臉頰邊落下,遮擋了他大半的視線。
蘇時钰根本不敢擡頭,車內空間不算小,他用手撐着皮質坐墊,僵硬地挪到蘇時晖旁邊。
蘇時晖似乎是嫌他速度太慢,啧了一聲伸手攬過他纖瘦的腰肢,一把摟到自己懷裏,,抱坐在腿上。
“哥!”蘇時钰被吓得心髒差點從嗓子眼裏跳了出來,感受到車內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他将頭埋在蘇時晖的頸肩,細微的發顫,“前面......還有人。”
蘇時钰冷淡地掃了一眼後視鏡,恰巧跟鏡中的司機對視一眼,只是一瞬,司機很快被吓得收回視線,緊握方向盤的手暴露了他內心的慌亂。
“把隔板升上。”
司機聞言,立馬按下按鈕,一塊擋板緩緩從下方升起,将前後座位隔成兩個獨立的空間。
蘇時晖摸了摸懷中人的腦袋,饒有興致道:“明明剛才還有膽子準備開門跳車,現在就因為有第三個人在場,膽子變得這麽小?連死都不怕的人,居然還會在乎別人的眼光?”
蘇時钰緊緊拽着蘇時晖的西裝衣領,雙手指骨泛白,呼吸漸亂:“......別說了。”
“剛才我出去的時候,你都跟你那舊情人都聊了些什麽?”
蘇時晖的一句話,直接讓蘇時钰心髒驟停。
蘇時钰艱難地從嗓子裏擠出輕弱的聲音:“......什麽?”
“別裝傻,我知道這是你們聯手設下的一場戲。”蘇時晖撚起一縷黑發在指尖把玩,“他看你那目光都要拉絲了,真當我傻覺得我看不出來你倆有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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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時晖輕笑一聲:“這次的交易,他幾乎是将所有無風險的值錢利益拱手讓人,平白無故送給我那麽多錢,他哪有這麽好的心?”
“老實告訴我,你們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蘇時钰心髒直跳,蘇時晖每說一個字,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其實蘇時钰并不意外蘇時晖能發現這件事情的不對勁,蘇時晖一向精明的像個反過來當獵人的狐貍。
“你一開始就知道了,對嗎?”
“明知故問。”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剎那,蘇時钰還是不可避免的驚慌起來。
蘇時晖的手順着蘇時钰側臉一路輕摸到下巴,像是在逗弄一只嬌貴漂亮的布偶貓。
“之前下手那麽狠,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要跟他是敵對關系了,沒想到這次居然主動示好,這其中沒有你的關系,我才不信。”
“只要你老老實實告訴我全部的事情,哥哥保證不會跟你生氣。”
音色沉穩,尾調上揚,如同伊甸園的毒蛇般誘惑人的口吻。
蘇時钰幾乎是蜷縮在他懷裏,腦袋靠在寬厚的胸膛上,蘇時晖一低頭,鼻尖就能觸碰到他柔軟的發頂。
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蘇時钰今天下午在酒店裏洗過澡,渾身上下都是用蘇時晖的洗浴用品。
像是被蘇時晖打上專屬烙印的頂級玩物。
蘇時晖很喜歡在蘇時钰身上留下屬于自己的标記。
衣服、飾品、甚至是相同的氣味。
都能讓蘇時晖感到身心愉悅,
雖然弟弟對他有所隐瞞,讓他升了點怒意,可看到蘇時钰只是被自己三言兩語就吓得有些神志不清,又乖順聽話地瑟縮在自己懷裏。心中的那點怒氣轉瞬消散。
蘇時晖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這段時間對蘇時钰管理不當,太過松懈,才導致他居然敢做出欺瞞的行為。
但介于事情并沒有很出格,蘇時晖也就是想想,沒再用其他方式刺激蘇時钰岌岌可危的神經。
蘇時钰默聲片刻,既然蘇時晖已經知道了,自己也沒有瞞着他的必要。現在蘇時晖還願意以這般平靜的口吻跟自己說話,就證明蘇時晖心情不算太差。
只要沒有到最壞的結果,一切都有挽回的餘地。
蘇時钰又開始想,該不會蘇時晖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放了微型攝像頭?又或者是在他的手機裏面安裝了竊聽器?
在蘇時晖長久的好似變态版強烈的控制欲下,每次一到這種時候,蘇時钰條件反射的記起過去那些因為說謊而導致的慘痛回憶。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蘇時钰都像個驚弓之鳥,覺得走到哪裏都被蘇時晖監視者,一舉一動都像是被精心設計好的一樣,不敢做出讓蘇時晖抓到任何可以用來當懲罰借口的把柄。
蘇時钰挑了些不容易出問題的,言簡意赅:道“剛才在你出去的時候,他沒跟我說些什麽,只是給我倒了杯茶水,讓我喝點水罷了。”
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他說的不算假,只是從中省略了一些罷了。
蘇時钰忐忑不安,生怕蘇時晖刨根問底,讓他知道自己碗裏大半的菜肴都進了聞洵的肚子裏。
所幸蘇時晖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結,轉而問到:“然後呢?他是真的失憶了?”
蘇時晖的用詞讓蘇時钰心裏直犯惡心,但他又不能表示出來,只好悶聲道:“他的确是失憶了,只記得五年前的事情。”
蘇時晖毫不意外:“你們是從什麽時候背着我勾搭上的?讓我猜猜,應該是在畫展之前,對吧?”
蘇時钰實在搞不明白,這究竟是蘇時晖瞎貓碰死耗子給蒙對了,還是蘇時晖為了戲弄他,故意在這裏給他設下的圈套。
他一直很煩跟人猜啞謎,偏偏蘇時晖最喜歡玩這一套。
“嗯。”直覺告訴蘇時钰應該老實交代,“在公布聯姻消息的時候。”
“那也快有一個多月了吧?”蘇時晖冷呵一聲,“的确有聽說他上個月出了個車禍,真可惜,怎麽那個時候沒能讓他一命歸西呢。”
“別這樣說!”蘇時钰像是個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與之相比要高幾分的聲音幾乎是在瞬間脫口而出。
他擡起頭,恰好跟蘇時晖雙目相對,感受到蘇時钰倏然變換的情緒,蘇時晖臉上閃過一瞬的詫異,随即又化成濃郁的陰戾。幾秒鐘前“相談甚歡”的氣息全無,瞬間被驟降零點的低氣溫取代。
剩下想說出口的話語全都卡在喉舌之間,蘇時晖冷厲的目光如同鋒利冰錐,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柔軟的喉嚨,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再這樣駭人的目光下,生物的本能驅使着蘇時钰要立馬遠離危險之地,或是服個軟,認個錯,祈求原諒。
可一想到蘇時晖方才說過的話,蘇時钰腦海裏不由自主地閃過聞洵渾身被雨水浸濕,滿身是傷的坐在曾經的出租房門口。
聞洵并未告訴過蘇時钰那場車禍到底有多嚴重,只是雲淡風輕的告訴他,自己沒什麽事情。
即便,如此蘇時钰還是通過當時一些對現場事故報道的新聞,明白那場車禍究竟有多吓人。
若不是聞洵命大,可能早就葬身于那片火海之中,成了一具再也不能說話的殘骸。
一想到這樣的結果,心髒瞬間傳來被針紮似的痛感,強烈到讓他連呼吸都感覺到困難。
蘇時钰定定地看向蘇時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蒙上一層可憐的霧氣,讓人看不透他的心。
“哥,這樣咒人不好。”蘇時钰輕聲開口,“這塊地的事情,再怎麽說也是他幫忙解決的,不然我們也不會這麽快就能拿下來。”
蘇時晖聽後臉色未變,像是根本不在意一樣。
蘇時钰只好換哥方式,極力的展現出自己對蘇時晖的關心,:他們經常說詛咒人的事情不要說不要做,萬一被反到自己身上就不好了。”
蘇時晖神色有了一絲動容,蘇時钰軟了聲音繼續道:“你想,爸媽當年......”
“行了。”蘇時晖臉色一變,立馬打斷他:“這件事傅霄知道嗎?”
蘇時钰道:“他們最開始的時候見過一次。”
“他沒生氣?”
“有......”蘇時钰說,“但是我跟傅霄保證過,除開這次的合作,不會再跟他有任何聯系。”
蘇時晖盯着他,眼底忽然浮現出一絲不明的意味。
“他現在這麽做,是為了繼續追求你,挽回你吧?”
蘇時钰不說話,這在蘇時晖眼裏相當于默認。
“有了傅霄一個還不夠,又去勾搭一個,你可真是貪心。”蘇時晖假模假樣地唉聲嘆氣,“算了,你是我弟弟,貪心一點也沒什麽,但是你已經長大了,應該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還好這些年有我管着你,不然你說說你該怎麽辦?是不是早就被一堆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勾走了,到時候被拐到某個小地方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抓着對方衣領的手更加用力,聽着蘇時晖羞辱一般的話語,蘇時钰內心卻難得的平靜。
這樣的話蘇時钰已經很久沒有從蘇時晖的嘴裏聽到過了。一開始蘇時钰心裏還會因此而難受,甚至還會陷入嚴重的自我懷疑,自我唾棄。
後來經過心理醫生的長期疏導,他才慢慢的将蘇時晖的話當做耳旁風,嘗試放過自己。
蘇時晖以前也不會對他這樣,這是因為發生了那件事,導致原本就不健康的心裏狀态更加扭曲。想到這些年蘇時晖為這個家,為了守住爸媽留下的財産不被外人搶奪,付出了多少努力。
蘇時钰又忍不住心軟,對蘇時晖的感情極其複雜,又愛又恨又懼怕。他經常想,算了吧,沒什麽好計較的。畢竟相比于他而言,蘇時晖才是那個病得無藥可醫的人。
蘇時钰沒有辦法救他脫離苦海,也沒有辦法完全舍棄他,畢竟是自己的親哥,他還能怎麽辦呢?
“看在他誠心誠意讓利這麽多的份上,這事兒就算了。”蘇時晖的右手順着蘇時钰尾骨的位置,一路向上摸,“就像你說的一樣,除開這件事情,你們不會再有別的糾葛。”
“你們之間沒有其他可能,希望他能懂,也希望你明白。”
音落的同時,那只手也正好卡在蘇時钰的後勃頸。
是一種明晃晃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