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敵
情敵
音落,整個走廊都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盡頭的窗戶被暴雨拍打沖擊,隔得有些距離,聽得十分缥缈,不太清晰。不知是哪的儀器發出有規律的嘀嗒聲,落在蘇時钰的耳朵裏,像是世界即将崩塌的計時器。
如履薄冰。
他垂下眼眸,密長的睫羽在他的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清瘦的身體微微發抖,盯着原木色的地面,目光放空,心如死灰。
現在的聞洵記憶處在十九,熱戀期的人總是幸福的,當時他們各自考上心儀的學校,只要不去競選學生會班幹部,參加那些亂七八糟的社團活動,大一的課業不算繁忙。為了方便兩人過二人生活,他們當時在兩所學校中間地段偷偷租了個房。
彼時還算年少的他們,意氣風發,幸福的生活裏充滿了對未來的期望,也沒有遭受過後面一系列沉重的打擊。現在聞洵性格遠遠沒有一年後來的沉穩。
蘇時钰不免又想起自己跟聞洵的最後一次見面,心髒傳來陣陣疼痛。
也不知道聞洵會說什麽。
蘇時钰被架在刑場架上,只等待行刑者對他判處死刑。
傅霄感受到他的慌亂無措,滿意地攬緊了搭在纖細腰肢上的手臂,宣誓主權一般挑釁地看向聞洵。
聞洵面若寒蟬,眉眼狠戾,兩側的手掌早已緊握成拳,雨水打濕的上衣貼在他肌肉線條流暢的身上,霜白的燈光落下,被格外滲人,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兇惡猛獸。
“時钰。”聞洵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麽別樣的情緒,“他說的是真的嗎?”
蘇時钰呼吸停滞一瞬,下意識揪住傅霄的一角,垂下腦袋閉上眼睛,悶聲道:“嗯。”
走廊又恢複沉寂。
緊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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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聞洵一聲冷笑:“傅霄你什麽意思,我把你當朋友你偷我老婆是吧?”
聲音聽起來咬牙切齒,怒火中燒,又像是顧慮現在還在醫院,特地克制自己的音量,不至于讓全樓的人都聽到他的怒音。
蘇時钰倏然擡頭。
傅霄:?
這個反應......怎麽跟他們想象中的都不太一樣?
蘇時钰看着聞洵微微出神。朝氣鮮活又十分莽撞,一點也看不出後來作為商業大佬冰冷無情的陰鸷影子。
聞洵快要氣到爆炸,一覺醒來莫名其妙來到四年後,腦袋被開了瓢還帶一身傷不說,昨天還在甜甜蜜蜜親熱的漂亮老婆今天就被別人撬牆角了!
這踏馬誰能忍?!
他又不是忍者神龜!!!
聞洵看着傅霄那張臉就來氣,表面上文質彬彬斯文到不行,背地裏竟做出搶別人家老婆這種天打雷劈的事情。
真是罪大惡極!
聞洵伸手重新牽起蘇時钰的手,手臂使勁直接将他拉出傅霄的懷裏。
傅霄沒有防備,被他鑽了空子的手:“你做什麽?”
“沒看到人家都不願意被你抱着嗎?”聞洵,“你現在怎麽這麽讨人嫌?”
“你怎麽就知道他不樂意被我抱?”
“他要是樂意,怎麽都不貼着你?”
聞洵嘲笑:“你倆是電池正極相斥啊?之間空了那麽大一段距離是留給空氣?還是說他一碰到你就過敏?”
傅霄額頭筋脈微凸:......
蘇時钰沒忍住:“噗嗤。”
聞洵的視線轉回蘇時钰身上,對方唇邊殘留着單薄的笑意,很微弱,但還是被聞洵捕捉到了。
笑起來的蘇時钰明豔如初春的第一縷陽光,讓人想起萬物複蘇,春暖花香,充滿枯木逢春後的溫暖惬意。
只是從今天見到蘇時钰開始,聞洵再也沒在那張漂亮的臉上看到過一分一毫的笑意。
心中的怒氣也被滅去大半,聞洵說:“可算見你笑了,這一路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跟小寡婦哭墳似的。”
傅霄:?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是哪裏不對勁。
聞洵發覺好像把自己也罵了進去,補充道:“放心,你老公我身體素質很強,不會那麽輕易讓你吊喪。”
傅霄實在受不了聞洵這陰陽怪氣的強調,他跟聞洵從前關系平平,兩人都是因為蘇時钰的關系才認識的,說好聽點是朋友,說白了其實就是潛在的競争對手。
争奪蘇時钰的所有注意力。
偏偏傅霄每次都争不過他。
上高中的時候聞洵就特能說會道,其他人還會估計家族情面,給彼此之間留條退路,做不成朋友也別做敵人。
但聞洵就不一樣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除了蘇時钰以外誰的面子都不給。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偏偏人緣是意外的好。
那些自視清高的世家公子小姐一開始都跟傅霄一樣,因為聞洵的身份而看不起他。
但聞洵的社交能力像是被人刻意拉倒滿級,高一轉來不過短短半個月,幾乎有大半的人都跟他相處融洽。即便有不喜歡他的,也只是跟他拉開距離,盡量不跟他接觸就是了。
而其中,蘇家的幼子蘇時钰,最喜歡他。
傅霄實在不願意跟聞洵繼續糾纏,他可算是看出來了,沒有失憶時的聞洵壓根不會這麽神經,別的不提,最起碼還算是個正常人。
之前的聞洵總是冷着張臉,如同萬年不化的冰川,業內都知道他這些年能将一家瀕臨破産的小公司,做到如今龐大的上市集團,用的手段極其殘暴血腥。
他本人也完全符合大衆對其的刻板印象,不茍言笑陰戾狠毒,面上神情滴水不漏,威嚴十足。
一點也找不到高中時期的影子。
現在失了意的聞洵仿佛也一起失心瘋,成了一條看誰不爽就逮誰要誰的瘋狗。
讓人感到一陣心梗。
傅霄不願跟聞洵有太多糾纏,也不想見到蘇時钰和他有任何糾纏。
傅霄:“不管你說什麽,我必須要告訴你一點,你們四年前就已經分手了。”
言外之意簡單明了——我TM才沒搶你老婆!
聞洵漫不經心:“誰說跟他分手了?”
傅霄:......
蘇時钰覺得自己應該出來說些什麽,指腹如羽毛般輕掃了一下聞洵的掌心,聲音很輕,像是飄落在水面上的浮萍:“他說的沒錯,我們早在四年前就已經結束了。”
蘇時钰偏過頭,琥珀般透亮的眼裏劃過一絲暗淡:“只是現在的你忘記了。”
過去的事實已成定局,他跟聞洵分手是真的,如今要跟傅霄聯姻也是真的。
與其含糊其辭,讓這段錯誤的關系在繼續糾纏下去,不如早點說清。
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蘇時钰還是知道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聞洵不可能聽不懂蘇時钰的意思。
他這是要跟自己撇清關系。
原本上升的好心情又再度跌入谷底。
但聞洵向來不是那種會聲嘶力竭暴躁如雷的性格。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他習慣性将掌握到的已知消息整合起來,并從中找到對自己最有裏的邏輯漏洞。
“你也說過,很多事情我忘記了。”聞洵慢裏斯條,“按照你的說法,跟你分手的是四年前的聞洵,現在的我還美滋滋跟你談戀愛呢,壓根就不知情,所以跟我有什麽關系?”
蘇時钰:???
隐隐的頭疼感又再度重來。
他以前這麽沒發現聞洵這麽難纏呢?
在大腦裏翻了一下高中時期的回憶。
......好吧,好像以前也挺難纏的。
只是他當時對聞洵非常感興趣,過度的偏愛,直接導致默許了對方一直對他糾纏不休的不良行為。
多年前的回旋镖終究還是紮到自己,自讨苦吃。
傅霄不悅道:“你什麽意思?”
聞洵:“我的意思都這麽明顯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他冷呵一聲:“誰說要跟他分手了?我不同意!”
蘇時钰連忙捏了捏聞洵的掌心,讓他消停點,哪曾想聞洵非但沒有順了他的意,反倒得寸進尺,又跟他十指相扣上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你現在不同意有什麽意義?”傅霄氣笑了,“我最後再說一次,你們早就分手了,他下個月就要嫁到我家裏,你還在這裏死纏爛打有什麽意思?”
餘光忽然瞥見聞洵跟蘇時钰十指相扣的那只手,頓時怒不可遏,直接上手鉗住蘇時钰的肩膀,用力一拽,跟抓貓似的想直接将對方抓到自己身邊。
蘇時钰被拽地一個踉跄,差點撲倒在地。
聞洵眉心一皺,立馬罵道:“傅霄你有病啊?好端端的拽他幹什麽?”
“我說過了我要帶他回家!是你一直纏着他不放!”傅霄更加來氣。
“你這人——”
略微激烈的吵架聲驟然被另一道清脆悅耳的男聲打斷。
“呦,你們仨這是在嚷嚷什麽呢?我一出電梯就聽到你們的聲音了,火藥味這麽濃,也不怕傷及無辜啊?”
毫無意義的争吵中止,被夾在其中的蘇時钰總算是松了口氣。這兩人一直在他耳邊吵吵,原本就有點隐隐作疼的腦袋被吵得像是一塊被晃碎的豆腐,迷迷瞪瞪的根本插不進去嘴,別說是勸架了,他沒當衆昏倒在地都算是給他倆面子了。
洛席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靠在走廊拐角處的牆壁上,也不知道在哪裏站了多久,可能是吵架的聲音有點大,剛好蓋過了對方的腳步。
洛席的視線來回在他們三個人身上打量,嘴角勾起弧度很深的笑:“啊,我懂了。”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