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晚安
晚安
洛席用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語氣調侃,出其不意,一針見血。
傅霄跟聞洵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蘇時钰看向洛席仿佛見到了救星,趁着另外兩人緘默的間隙,他抽回手,像個沒事兒人一樣跟洛席打招呼:“你怎麽過來了?”
“學生們都下班回家了,我順路過來送個東西,沒想到能在這裏碰見你們。”
洛席打量了一下文質彬彬的傅霄,又看了看頭榜繃帶落魄的聞洵。
“不至于吧,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了,怎麽還會在公共場合下大打出手?”說着,洛席啧啧了兩聲,“打就算了,怎麽還輸的這麽難看。”
聞洵:......
“他們沒打架。”蘇時钰察覺到身後的空氣驟然被凍成寒霜,無奈道,“聞洵昨天出車禍了。”
他對洛席這種喜歡火上澆油的跳脫性格很是頭疼。
聞洵墨黑的雙眼微眯,像是野狼的瞳孔,帶着點兇殘的危險:“他是誰?”
“我現在的主治醫生。”蘇時钰說完,直覺不能讓眼下這個狀況再繼續下去了。
洛席口無遮攔慣了,誰知道一會兒會不會又吐出什麽驚天霹靂。
頭暈的感覺又再度襲來,蘇時钰捂着唇咳嗽了兩聲:“你忙完了嗎?我感覺有些不舒服,可以再幫我看一下嗎?”
在剛才兩人你拉我拽的争奪下,蘇時钰衣衫不整,發絲淩亂,精致的臉上慘白如雪霜,白的有些病态。消瘦的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穿在他身上的針織外套像是能将他壓垮。
洛席一眼就看出蘇時钰說的“不舒服”并不是胡編亂造,想早點脫困的理由,他是真的難受,只是一直控制住,讓自己不至于昏倒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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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洵聽到蘇時钰身體不舒服,一下子緊張起來,将手背貼在蘇時钰的額頭上:“是哪裏不舒服?又發燒了嗎?還是因為我剛剛拉你拉得太用力了?”
“沒事,就是頭有點暈。”蘇時钰又咳嗽了兩聲,“嗓子也有點不舒服。”
洛席說:“應該是這次感冒還沒完全好透的緣故。”
聞洵:“你還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蘇時钰想了想:“還有點想吐。”
傅霄站在一旁,聞洵的關心鋪天蓋地一句接一句,根本插不進嘴,格格不入的仿佛是個局外人一樣。
這種被孤立的感覺讓他一下子冷了下來,似乎又回到了高中時期,原本一直跟他關系要好,去哪都愛跟着他的蘇時钰忽然轉了性子。
蘇時钰把聞洵帶到自己身邊,成日黏在一起,說些傅霄覺得毫無意義的話題,再講些笑話,逗得蘇時钰臉上的笑容就沒下去過。
傅霄一開始還能加入他們的話題,可到了後面,不知是從什麽時候起,蘇時钰多了許多只有他跟聞洵知道的秘密。
為了不被薄情寡義的蘇時钰抛棄,一整個高中時期,傅霄只能維持着無事發生的模樣,跟他讨厭的聞洵上演心照不宣的虛情假意。
洛席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剛好我現在都忙完沒什麽事情,你跟我過來先測個體溫,再檢查一下是不是有其他什麽問題。”
蘇時钰點點頭,巴不得現在立刻跟洛席趕緊離開,逃離眼下這混亂的關系。
只要他不在這裏,聞洵跟傅霄應該就不會這樣針鋒相對了吧?他天真的想着,畢竟他記得,高中的時候他們兩人的關系沒這麽差呀......
天不遂人願,兩道的男聲異口同聲從他身後響起:“我陪你去。”
聞洵瞥了眼傅霄:“大總裁日理萬機,還是慢慢去忙吧,時钰有我陪着就行。”
傅霄斜睨聞洵:“你自己都是個病號,你确定是你照顧他而不是他來照顧你?”
蘇時钰生怕兩人再像剛才那樣争吵不休,趕在大戰再度被引爆前,提前制止:“那就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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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席憑借着數不清的證書和精湛的高明醫術,在這家醫院享有專屬的VIP問診室。
問診室的空間比一般的要大得多,空氣中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也淡去不少。
蘇時钰靠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夾着溫度計,一邊做着聞洵,另一邊做着傅霄。或許是看蘇時钰身體狀态不太好,兩人一路上也沒再繼續争吵,留給蘇時钰短暫的寧靜。
“咚咚咚——”
問診室的門被敲響,是來送聞洵CT報告的護士,CT報告很早就出了,只是礙于聞洵跟傅霄在走廊跟小學生一樣吵得不可開交,資歷頗深的護士長一眼就認出自家大老板的臉,也不敢貿然上前
洛席作為醫生,本着救死扶傷的醫生本心,幫聞洵看起了報告裏的影像。
“嗯,沒有發現淤血痕跡,骨頭也沒有碎裂,整體看起來沒有太大問題。頭上的傷沒有傷到根本,恢複的好的話一周就能痊愈。”
洛席放下手中的報告:“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那他失憶是怎麽回事?”蘇時钰問道。
“可能是大腦受到外界過度沖擊,壓到部分神經,從而導致的失憶。”
聞洵忽然問:“那還有恢複的可能性嗎?”
“不好說,但沒有傷到根本,初步判斷應該是暫時性失憶。”洛席說,“至于什麽時候能恢複,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建議你可以找個專門研究這方面的醫生,進行相對應的恢複治療,或許能加快恢複記憶。”
聞洵點頭,接受了洛席的建議:“謝謝。”
蘇時钰側頭看向聞洵,試探性的提起話題:“你現在能想起什麽嗎?”
聞洵默聲三秒,搖搖頭,幹脆利落:“不能。”
“那你身上有帶手機嗎?”
“沒有。”
“你還記得你是怎麽從醫院去到......”蘇時钰頓了一下,他并不想讓傅霄知道那個地方的存在,“......那裏的。”
聞洵緘默片刻。
在他的記憶力,自己剛醒時入眼便是一片白茫茫,頭疼欲裂,視線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就像是一個近視的人一直摘戴自己的眼鏡。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昏昏沉沉的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要他去一個地方,找一個人。
可他要去哪裏,要找什麽人,全然不知。
聞洵憑着僅存的記憶,離開病房,冒着滂沱驟雨,一步步朝記憶中最深刻的地方走去。
但是這些聞洵都不會告訴蘇時钰,只說:“不知道,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在那裏了。”
“是嗎。”
聞洵的大腦受到創傷,雖然洛席說傷的不算嚴重,蘇時钰還是覺得心悸。
蘇時钰看着聞洵,忽然想起一個關鍵的問題,聞洵現在丢了這五年來的記憶,他很有可能也記不得昨天的那場車禍是怎麽發生,那麽好端端的,聞洵為什麽會出車禍?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聞洵的身份特殊,他能做到今天這個位置上,全靠自己。自從兩人分手後,蘇時钰經常在暗地裏大廳聞洵的消息,也知道他究竟用了什麽樣殘忍無情的手段,才有今天這樣的地位。
過去行事狠毒,樹立仇家太多,難保不是他們那些窮途末路之人做出的過激行為。
蘇時钰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你現在記憶缺失,還帶着傷,這段時間要多注意身體,好好休息。”蘇時钰說,“我幫你聯系你那邊的人過來接應你吧,順便搞清楚這場車禍發生的原因。”
“不用。”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發微信消息的傅霄收起手機,“我已經聯系到他的助理,估計一會兒就到了。”
聞洵沒理他,對着蘇時钰說:“那你呢?”
蘇時钰一怔:“什麽?”
“你這些年......”聞洵頓了一下,“沒有好好休息嗎?”
“怎麽病得這麽厲害。”
這句話乍一聽沒什麽問題,但仔細一琢磨就會覺得很奇怪。
一般人在反問問題時,會根據前一個人的話語做出相對應的問句。比如說蘇時钰讓他注意身體,是因為聞洵剛出了車禍受了傷,但聞洵這話就問的很不對勁,給出的時間不是“這些天”,而是“這些年”。
聞洵并不是在詢問蘇時钰是不是因為這些天沒有休息好才生病,而是在變向問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蘇時钰能聽出他的話外音。
蘇時钰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索性不說話。
洛席掐着表看着時間過來,讓蘇時钰把溫度計遞給他。
透明的溫度計上工工整整的排列細密的黑色條紋,水銀最後的截斷點停留在37.8度。
洛席甩了甩溫度計:“有點低燒,介于我對你身體狀況的了解,我建議今晚還是住院,這種情況很難說不會發展成高燒。”
蘇時钰身子可以用弱不禁風來形容,今天下午在另一家醫院,洛席專門給他測量過體溫,确保他應該不會出什麽事才放他出院。
結果只是短短幾個小時,洛席最擔心的事情還是出現了。
在這個世界上,蘇時钰最讨厭的地方是醫院,其次是要留在浸泡在消毒水裏的醫院裏過夜。
洛席知道他很讨厭住院,但為了蘇時钰的身體健康,以及自己妙手回春神醫聖手的名號,他覺不能放任蘇時钰再繼續作踐自己的身體。
他趕在蘇時钰說不前,直接掐斷了其他選擇:“你這種情況不住院不行,外面風雨這麽大,夜間溫度又低,保不準你上一秒剛走出醫院大門,下一秒就昏倒在雨水裏。”
其實不用他說這話,蘇時钰也不會拒絕這個提議,比起讨厭的住院,又一個更棘手的難題擺在自己面前。
要是選擇回家,聞洵跟傅霄難免又要為了“誰送蘇時钰回家”這件事再争吵一番。
就好像以前高中時期,兩人時常為了誰送蘇時钰回家而大打出手。
蘇時钰點點頭:“那就麻煩你幫我安排一下床位。”
蘇時钰晚上住在這裏,另外兩個也就沒有繼續争吵的理由。
傅霄肯定是要回家的,但聞洵......
洛席将桌面上的報告整理,說:“我建議另一個腦子開瓢的那位也住個院,多留院勘察幾天比較好,畢竟是車禍,現在看着沒事,保不準會不會出現其他意外的問題。”
能跟蘇時钰呆在一起,聞洵求之不得,欣然同意。
但他還沒開心多久,就聽到洛席說:“給你倆都安排了院內最好的VVIP病房,兩個房間挨在一起,一會兒會有人帶你們上去。”
聞洵:......
他早該料到以蘇時钰的身份,怎麽可能還會跟其他人一樣住入多人病房。
算了,沒在一個房間就沒在吧,反正能跟蘇時钰挨在一起也不錯。
傅霄聽到洛席的安排,一開始還有些不爽,但又知道自己的不爽純粹是在無理取鬧,聞洵現在是個病人,病人住院是個很正常的事情。
蘇時钰安撫了他幾句,就讓他回家。
一切歸于平靜,蘇時钰吃了一點退燒藥後,跟聞洵被護士帶到二十層樓,這裏的裝修完全按照五星酒店的标準來進行,門跟門之間的距離很大,一點也不會感覺到局促擁擠。
到達相應的門前。
聞洵問:“你不對我說些什麽嗎?”
蘇時钰想了想,淺淺一笑:“晚安。”
聞洵笑了下:“晚安。”
回到病房,掀開被子躺回床上。
聞洵回憶起方才抱過蘇時钰的觸感,比他印象裏要更加瘦弱,原本就纖細的要更加,背後的蝴蝶骨隔着幾層布料硌在他的胸膛。
在他丢失的這五年記憶裏,究竟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