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西風不動風車不轉
03:西風不動風車不轉
*血腥戰鬥警告,但有純愛
亡月高塔的第三層空間較下面兩層更加開闊明亮,走上樓梯便是一個開放式大廳,流蘇邊的藍紫帷幕被黃金色的穗帶綁縛在柱子上,帷幕連接着柱子,以此分隔開大廳的三片區域。
樓梯對着的大廳盡頭也即柱子的盡頭擡高了三級臺階的高度,幾近層高的神像閉合着眼沒有笑容,神像的背後是銀白色的天空,走近看才知道那是塔後的月亮。灰白色的月神雕塑擺設在大廳各個角落,統一都是懷中捧着一輪滿月的慈祥人類母親外形,無名沒見過月神,也不好說對方的真正容貌,但直覺告訴他,月神肯定不是人類想象的模樣。
大廳的走廊入口處放置着高腳花盆,盆中的花卉早已枯萎,僅剩下些聊勝于無的黑棕色渣滓,生命在這亡月高塔似乎就此靜止,連死亡也被一視同仁。
這就是永恒嗎?
無名撚了一點盆中的土,腦子裏突然冒出來的問題問住了他。
指腹間的泥土撚了半天,他只想出來“這是個好問題”的回答,這很明顯不能夠解答他的疑惑。
無名滿腹疑慮地轉入走廊,放出示警敵人的小黑球,左右敲敲弄弄也沒有找到走廊裏的隐藏房間,那可能是自己多慮了。
行動間盔甲碰撞的輕微聲響在空蕩蕩的走廊中格外向量,安靜得太過反常,無名一手拔出長劍,一手準備好所剩不多的骷髅骨頭。
一片紅花瓣随風滑來被無名不慎踩在腳下,他迅速後撤一步,小心翼翼地繞過那一片貌似無害的花瓣,然而越深入走廊,地板上的花瓣越積越多,走廊的地面仿佛鋪上了紅色的地毯。
無名因為腳下的地面沒有實感而提高警惕,小步拐過走廊的轉角,一眼便見到走廊通向的另一個大廳。大廳靠牆一圈擺滿了種着花色花朵的花盆,間或擺放着月神的神像,大廳的中央一副站立的黃銅铠甲仰頭沉浸在穿過破損天花板的一束月光,他手握長槍,一動不動得猶如一尊聖潔忠貞的騎士銅塑。
大廳雕刻精美的大門歪倒在走廊裏,其上留有層疊的武器劃痕和破損,越臨近大廳,地面被破壞的痕跡越多,種種跡象表明,現在無名還惹不起裏面的這尊大神。
于是無名果斷無聲無息地後退撤出這條走廊,換了個方向繼續搜尋通往第四層的鑰匙,
翻箱倒櫃的地毯式搜索卻沒有得到鑰匙,除了幾間貌似是騎士居住的宿舍、食堂、訓練室外,無名一無所獲。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際,腰間沉寂許久的人偶給予了提示:“你要找鑰匙的話,為什麽不去問問玫瑰廳的滿月騎士呢?”
所以鑰匙在滿月騎士的身上。無名瞬間了悟:而且滿月騎士很大概率是活的,呃,也不是真正意義的“活的”,就是沒有死,變成了不死生物。
無名再次踏上通往玫瑰廳的走廊,握着劍走入玫瑰廳的一剎那,原本仰面沉思的滿月騎士倏地別過頭盯住門口的不速之客,他打量着無名的裝扮,聲音清脆而響亮,中氣十足:“你隸屬于哪個兵團,為何擅闖玫瑰廳?”她的目光移向無名手中的長劍,認真而鄭重地說,“如果你是來挑戰我的,請報上你的名號,我承認你的勇氣,也會給你相應的尊重。”她似乎将套着士兵盔甲的無名認作了前來和她切磋的同類。
無名沒有放下長劍,緊盯滿月騎士的一舉一動:“很抱歉,滿月騎士,我只想知道通往第四層的樓梯鑰匙……”話音未落,滿月騎士打斷了他的詢問。
她聲音微微顫抖,握緊了長槍怒氣和殺氣一同迸發:“月神的罪人竟敢僞裝成我們的士兵,僞裝的皮囊依舊無法掩蓋你靈魂的惡臭與腐朽,在我的長槍下寂滅吧!”話音剛落,黃銅長槍猛然劈向無名,無名奮力架劍一檔,顧不及震得發麻的虎口,一個側移躲過劈砍後的刺擊,心有餘悸地瞥了一眼槍風貫入的牆壁,大門的損壞和地面的破碎原來是滿月騎士的傑作。
無名不知道自己哪句話露了餡,滿月騎士的攻擊連綿不斷,又兇又狠,大開大合的迅猛攻勢之下無名的劍很快堅持不住,“乓”地一聲折斷飛出,長槍柄順勢襲來,擊中無名的腹部将其掼到玫瑰花的花盆裏,花瓣紛飛,無名吐出一大口黑紅的血和兩顆牙齒。
我去,這娘們。
無名不禁暗罵,骷髅骨頭在他被擊飛落地後摔成了碎片,成了這些花的花肥,他的後背同時插上了花盆和骨頭的碎片,血流不止,但好歹命還在。
滿月騎士來勢洶洶,槍尖在地上拖出火星并在上挑的一瞬間點燃了周圍飛揚的花瓣,無名接連翻滾側閃躲過了被燃燒的花瓣附着到皮膚上點燃的命運,花瓣在空中劇烈燃燒,等落到地面早已化為冷白色的灰燼。
無名心有戚戚地吐出一口淤血,準備嘗試使用“雞肋”的死神魔法,盡管魔法的對敵效果對于無名而言還算是未知數,但眼下窮途末路,難道他要死在一個騎士的手中嗎?
“月神的罪人,死神的情人——”滿月騎士雙手握槍,步伐突然慎重,不近不遠地盯着踉跄站穩的無名,“你要為你的狂妄和殘忍付出代價!”
無名被她的話逗樂了一瞬:“罪人”,“情人”?看來他的事跡人人皆知啊。
第二層習得的魔法是一個小範圍的治療術,可以吸取小範圍他人的生命為己用,但若是魔法放空或者失敗則會腐蝕自己的身體,風險和收益并存,一無所有的無名賭得起這個,前提是他要能近的了滿月騎士的身。
“我認識你嗎?”無名決定賭一把,态度散漫地嘲諷騎士,“你對我的恨意不過是月神強加于你的認知,等我贖完罪,我就不是罪人,到時候你難道會改口喚我‘親愛的先生’嗎?難為你這個月神的忠實信徒了。”
滿月騎士步伐一頓,仿佛騎士人格被羞辱了一般怒吼:“罪無可恕之人!根除你就是我的贖罪!”說着她舉起長槍,猶如立于風眼。
魔力之風卷起周圍的花瓣形成花風暴,高速移動的花瓣在無名的盔甲上砰砰撞擊,難以想象沒有這身盔甲的自己将會遭遇何種千刀萬剮的慘狀。
滿月騎士裹挾着風暴的威壓一步步上前撞倒了勉強站立的無名,就在他失去平衡的一剎那,槍風轟然落下,玫瑰花廳的天花板震落一陣灰屑和碎片,洶湧的花瓣淹沒了無名的身體,黑紅的血浸染了那堆花瓣。
無名心神震蕩,他不敢相信前兩層輕松通過的自己落敗于第三層,這一層只有這麽一個怪物,現在看來的确不負“怪物”的名號,聽着地面傳來滿月騎士的腳步聲,無名滿心期待對方的靠近,只要進入了他的攻擊範圍……
只差一點,滿月騎士停下了腳步,铠甲碰撞聲響起,長槍的槍風砍入花瓣斬斷了他的一只手,在無名的慘叫中第二下、第三下随之而來。
無名預感自己無法坐以待斃,捂着斷掉的手臂截面立刻側滾躲避,火辣辣的疼痛追上了他的意識,猶如他的神經在燃燒,鑽心的痛楚使他英俊硬朗的面容扭曲猙獰,索性戴着頭盔,當然對手巴不得無名陷入苦痛之中受盡折磨。他來不及撿起地上的手臂,在滿月騎士下一槍擊中他之前,他必須了結對方。
滿月騎士看着灰頭土臉的罪人向大門跑去,忍不住出言嘲諷:“這就是你現在的模樣嗎,罪人!懦弱膽怯,丢盔棄甲,抱頭鼠竄,毫無尊嚴!你難道寧願沉醉于死神的永恒嗎!”
正當她欲向無名投擲長槍時,無名忽然一個折返向她抛擲一個巴掌大的人偶,人偶在空中爆開,晶亮的灰屑混雜着黑色迷霧迷住了騎士的眼睛。
滿月騎士十分生氣和怨恨,大開大合地揮舞着長槍卻沒有方向,大聲嚷嚷:“這就是你堕落的結果,哈?!使用這樣下三濫的無恥招式!”
無名不喜歡使用這些“小技巧”,更不喜歡大吼大叫的人,所以看到滿月騎士毫無章法的攻擊時,他不禁嗤笑一聲。與此同時,他能感覺到魔力正在從手臂的切口流出,方才他将死神魔法附在了那個亡月高塔化身的人偶上,現在看來之前效果顯著的魔法無法對這個騎士造成致命性的損傷,新習得的魔法還有試一試的餘地。他忍住疼痛接近騎士的攻擊範圍,瞅準時機險險地擦過一道槍風撲上去抓住了騎士的一只手臂護甲,死神的魔法發動後那只握槍的手頓時萎縮幹癟,騎士的長槍墜落在地,此刻近距離的接觸他才發現面前的騎士不過同他肩高,頭盔縫隙裏的眼睛充斥着仇恨和絕望。
無名尚來不及放松,耳邊聽見一聲清亮急促的拔刀聲,腹部豁然一陣冰涼火辣,低頭看去自己的腹部被從下劃拉開了一個口子,騎士的小刀用力地刺入他的腹部并且攪動他的內髒。無名深知此刻放手自己必死無疑,全部的魔力頓時傾注在這一個魔法上完成了孤注一擲的決心。
“陛下……”
黃銅铠甲丁零當啷地掉落,堆疊成一個小山堆,騎士最後不甘的嘆息飄過無名的耳邊,猶如揚起花瓣的微風,除了花瓣,無人在意。
失血過多的無名終于站不住,噗通跪坐在地上,單手捧着從腹部開口裏掉出來的髒器,這一大團身體內容物現在是如此迫切地想要逃離他,黑紅色的血潑灑了一地,逐漸凝固為粘膩的血漬。寒冷自身後包裹住無名破破爛爛的身體,疼痛已經毫無意義,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不小心将自己的髒器滑到了地上。
“啊,啊……”無名大口地喘氣,妄圖挽回瘋狂流逝的魔力和生命,他擡頭看見了立于玫瑰花之中的月神像,如此平和而慈祥的神像,如此可怕而瘋狂的信仰。
逐漸失去了觸覺、聽覺和視覺的無名疲軟地向後倒去,激起紛飛的玫瑰花瓣,他将成為盔甲的一部分,也許會成為亡月高塔的不死生物,也許,也許永遠都不會再醒來。
他聽見遠方空靈的歌聲,液體滴落在他的臉上,是誰在唱歌,誰在哭泣?
無名的喉嚨倏然瘙癢,忍不住彈起上身劇烈地咳嗽,直至咳出梗在喉嚨裏的一團玫瑰花瓣,他驚魂未定地撫摸着胸膛,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裏的切口不見了,周圍也沒有自己溜出來的器官,唯有一大灘血跡證明他曾經的戰鬥。
他剛剛蘇醒的大腦沒有思考出現狀的原因,呆呆地仰頭看向站在月神神像旁披着黑袍的人,黑袍走到他面前,路途未曾揚起一片玫瑰花瓣,他在無名面前蹲下身,掀起兜帽,銀白色的頭發泛着冰棱的光澤,美麗的面容使得月神神像也失色,眼中盛滿溫柔。
無名覺得對方莫名其妙,沒有力氣擡手打開黑袍伸來摸自己臉的手,他哼了哼鼻音,微微側過頭,不小心失去平衡摔在地上,想要用手撐起自己才反應過來自己少了一只手,被砍掉的手又不會長腿跑回來自己接上。
黑袍安靜地注視着無名在地上的掙紮,而後者靠着另一只手撐起了自己,可以确定一件事情,他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無名捂着頭盔,遲鈍的大腦先是陷入恐慌,而後不住地喜悅:他無法被其他人輕易殺死,有了這樣的力量,他為什麽還要去向月神贖罪呢?
黑袍拉開無名捂着頭盔的手,并且摘下他的頭盔,一手擡起無名的下巴,一手動作輕柔地撩開他凝結了血液而打結的頭發。
喉嚨的深處發出含糊不清的咕哝,遲來的灼痛似乎燒壞了無名的聲帶,使他艱難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你是誰?”
黑袍人不說話,捧起無名臉送上一吻,冰涼的觸感讓無名想起了那間漆黑的房間,同樣冰冷細膩的手,同樣溫柔固執的愛意。
“你是死神?”無名的問題仿佛抛入無底深淵,得不到回應。
黑袍人默默起身,撿回了無名的手臂,斷肢和截面在一團魔法的黑色光輝中逐漸愈合,連接處的皮膚下生出細密的樹根狀的血管,無名腦子木讷地動了動重歸完好的手臂,目送黑袍人消失在月神神像之後,腦內回放着對方的笑容,胸膛空落落的,似乎空無一物。
恢複神智的無名拍了拍身上的花瓣和灰塵走到險些殺死自己的滿月騎士灰屑之前,暫時擱置那個黑袍神秘人的身份,他迫不及待地試了試滿月騎士的铠甲,有些擠但是可以使用,穿戴好铠甲後他将劃破他腹部的小刀收納至大腿處的刀套,拿起滿月騎士的長槍愛不釋手。
第四層的鑰匙正好在滿月騎士的灰屑堆裏,裝備和鑰匙都到手了,他又把三層的每個房間都打開檢查過,卻死活找不到死神魔法祝福的房間,難不成自己把人偶扔出去破壞了打開房間的規則?
憤憤不平的無名放棄了浪費時間的搜尋,希望這身好裝備能夠盡快消滅上一層的怪物,早點到達塔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