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
半小時前。
桐子村的朱老太一大早便帶孫女來到鎮醫院。
她們瞪大了眼睛,看着白大褂在身旁來來回回。
孫女朱雨雨扶着朱老太,一路上都在勸她:“奶奶,一切等過完年再說吧……”
卻被王老太嚴厲呵斥:“不行!你姐都跟男人跑了!你弟弟的彩禮沒着落,說什麽也得把錢讨回來。”
她們叫住一個護士,用濃重的鄉音問:“沈存在哪?”
好在目前普通話還沒大力推廣,鎮上的人和鄉下是人交流起來,毫不費勁。
她們也是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罪魁禍首沈存被他侄子打進了醫院,現在不知所蹤。
只好先來醫院尋找一番。
護士是個新來的,本來快過年了還要上班就煩,不耐地問道:“什麽沈存?你跟他有什麽關系嗎?”
朱老太很懂人情世故,道:“他是我大侄子,我不得來看看他麽。”
護士考量了一下,鎮醫院的規章制度并不健全,既然她問了,便真拿了記錄本,查看起來。
她翻找了一通,說:“沒有叫沈存的,叫沈利的倒是有……沈存兩個月前就出院了,現在他去了哪裏我們也不知道,他真是你侄子嗎?”
朱雨雨剛想說什麽,朱老太便拉住了孫女的手,對護士連連道:“好、好,俺們知道了,俺出去找找他。”
來到外面,朱雨雨不解地問:“奶奶,咱們上哪兒去找沈存啊!?這裏人生地不熟的,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那是我姐她自己惹的禍,其實不用搞得滿城風雨……”朱雨雨面露遲疑。
她姐姐朱霜霜,今年和村頭的謝廣棟訂了婚,本來說好的兩千元彩禮,可朱老太看孫子的婚事還沒着落,硬要把彩禮提高到兩千五百元。
兩千五百元,在農村,這可是個巨額數字。
謝廣棟不是出身什麽富豪之家,和他們一樣,都是窮鄉僻壤裏的農村子弟。
快到年節了,他實在是連節禮都買不起,便托了媒婆跟朱老太說:“別說兩千五了,就是兩千他也拿不出來喽!”
朱老太警覺問:“為啥?”
媒婆道:“他在鎮上有個拜把子的好兄弟,叫沈存,沈存是個窩囊廢,竟然讓他侄子打住院了,住院的時候他侄子管都不管,就扔他一個人在那兒。”
“廣棟哥兒看不下去,當然要去照顧沈存,照顧着照顧着,就把醫藥費啊什麽的全都給墊付了。”
“然後他又說什麽跟着沈存投資啥的……咱也不懂,反正廣棟哥兒現在是真沒錢了,不過他說,不超過三年,他肯定能拿出翻倍的彩禮。”
這話一出,朱老太發了飙。
“這個王八蛋!還三年,三十年我看他也是一屁股幹淨!不行!朱霜霜絕對不能嫁給他!老婆子,勞煩你知會他一聲,這個婚就作罷了!他愛找誰找誰去,反正我們朱霜霜不和窮小子過活!”
話是這麽說,可她惦記的還是那點彩禮,沒有嫁孫女換來的彩禮,哪有給孫子娶妻用的彩禮呢?
媒婆連連點頭稱是,朱老太又笑笑:“朱霜霜年紀也不小了,您平時也給留意打聽着……不論高矮胖瘦,能拿得出彩禮,給我們霜霜好日子過就成。”
兩人在封閉屋內的交談,恰好被門外的朱霜霜聽得一清二楚。
她小臉煞白,卻留了個心眼兒,毫不聲張,和謝廣棟取得了聯系,便連夜收拾了謝廣棟送她的衣服和香水,一起私奔了。
等第二天早上朱老太發覺,滿村的找,才知道自己孫女這麽丢人。
朱老太怒不可遏。
既然朱霜霜不争氣,那她怎麽也得把“債”讨回來。
她第一個鎖定的目标就是沈存。
你兄弟帶我家閨女跑了,你坑了你兄弟的彩禮錢,你得把錢還回來!
她自認為這想法當真是有理有據。
于是便帶了才十七歲的二孫女朱雨雨,氣沖沖地趕來鎮上。
朱老太這人,最是一個急性子,做事從不考慮後果。
此時在街上幹站着,和孫女大眼瞪小眼,确實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找沈存。
可她那只有利益得失的腦子突然靈光一閃,居然捕捉到一個關鍵信息:“剛才護士說什麽來着……醫院裏沒有沈存,只有沈利?”
她瞅了眼身旁的孫女,昏黃的眼珠滾動着,“咱們打聽到的,沈存的侄子叫啥來着?”
朱雨雨目光遲疑,小聲答道:“沈利……臉上還有道疤,聽說才十五六歲。”
朱老太樂呵了,“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叔叔欠的,侄子幫忙還了不就行了嗎?”
于是才有了她們擅闖病房,大喊“沈利還錢”那一幕。
宋沅懵了,不知道突然出現在門口的祖孫倆是要幹嘛。
朱老太卻疾步走過來,不知是不是終日勞作的緣故,雖已年邁卻十分健朗,擡手就要揮沈利一巴掌。
幸好宋沅反應及時,拉住了他。
“這位老太太,你這是幹什麽?!不分青紅皂白,難道就要打人?”
“哼,我打他也是應該!侄子把叔叔打跑了,叔叔欠的,侄子一點也不能差!”
“你在說什麽?!”
宋沅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
朱雨雨趕緊過來把朱老太拉到一旁,連聲向沈利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奶奶她只是太心急了……”
她簡短地向一屋子人說明了情況,探究的目光卻往蔣素英那邊瞟。
得知事實後,沈利啞然一笑,“他是我叔叔?他是我仇人才對!我比你們任何人都希望他千刀萬剮。”
沈利眼中的狠意如刀刃寒光,這是他第一次毫不避諱地談論起這件事。
朱老太卻不管不顧,嚷嚷道:“不行!你必須為了我家朱霜霜負責!你是賣地也好賣房也罷,反正得幫你叔叔把這債給還清咯!”
她聲音極大,又嘶啞難聽,宋沅皺了皺眉,卻捕捉到一個名字,朱霜霜?
蔣素英卻搶先一步問道:“你是說,桐子村的朱霜霜嗎?”
朱老太驚訝地看向蔣素英,朱雨雨終于想起來了,說:“奶奶,這是我姐打工的那個中藥鋪的老板吧……”
她曾經跟姐姐去過中藥鋪,對蔣素英有一定印象,卻不能十分确定。
現在看,自己的猜想應當沒錯。
朱老太瞪大了眼睛,直指着蔣素英,嘴唇哆哆嗦嗦的:“是你!原來是你!”
“我孫女死活鬧着要來你這兒打工,你經常克扣工資就算了,現在居然還跟沈存的侄子站在一起?!”
蔣素英皺眉,沉聲道:“我從來沒有克扣過霜霜的工資,頂多是延遲發放,但我保證,沒欠過她一分錢。”
朱老太之所以會這麽說,無非就兩個原因——要麽是胡編亂造,要麽是因為朱霜霜沒有把全部工資上交給她。
“唉喲!老天爺喲!我們霜霜怎麽這麽慘啊?淨被你們這些人給禍害了,孫女啊你在外面過得難不難啊?你們全都坑我孫女——”
見形勢不對,朱老太也不管了,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地上,哭天喊地,指着他們三人大罵。
“真是狼心狗肺!讓我們老朱家怎麽活啊?我一把年紀了為了孫女死了也成,可我們家雨雨還那麽小,家裏的小孫子光祖才十三……”
“奶奶,你說什麽呢,弟弟都快十五了……”
朱雨雨臉上挂不住,想把朱老太攙扶起來。
“唉喲——你一邊兒去!果然閨女都是賠錢貨!你這胳膊肘兒就知道往外拐,你!”朱老太抓住朱雨雨的胳膊,一擰一個準,擰住朱雨雨胳膊內側的軟肉,疼得孫女嗷嗷叫。
朱雨雨眼中含了淚,求助的目光望向宋沅。
宋沅趕忙跑過來,将朱老太和朱雨雨分開,他道:“霜霜姐姐為什麽會跑,難道最大的過錯不在你?”
“你想要彩禮,根本不是為了霜霜姐,你只是為了你那個千嬌百寵的大孫子,要是沒有孫女的彩禮了,孫子還怎麽娶親,是不是?”
朱老太的心思被當衆拆穿,一時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霜霜姐跑了,可能過得不好,但怎麽也比待在你手下,将來什麽都給弟弟,弟弟有事就出錢出力,弟弟沒時間就照顧一家老小,把一聲都奉獻給弟弟強!”
宋沅字字珠玑,直戳進朱老太的心。
“你——你——你們鎮上的人果然是牙尖嘴利!……”朱老太怒極反笑。
“我并非刻意和你争辯,我只是闡述一個事實!”宋沅俯視着她,毫不留情說道。
朱老太百口莫辯,忽然一口氣喘不上來,捂住心口“呵、呵”地急促叫喊着,'整張臉都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奶奶……奶奶……”朱雨雨慌了,連忙扶住朱老太。“奶奶好像又發病了……”
宋沅面色一變,雖然朱老太可惡,但不能看着她病發。
還好這裏是醫院,宋沅三步并作兩步跑出去找醫生,幾個白大褂匆匆趕來,把朱老太擡進急診。
可不過五分鐘就出來了,他們搖搖頭,說:“這病鎮上看不了,得上市裏,趕緊安排吧。”
朱雨雨淚眼婆娑,趴到朱老太身旁,不停哭喊着:“奶奶,奶奶你醒醒啊,奶奶你別吓我……”
宋沅緊皺着眉頭,沉吟片刻,咬牙回到沈利的病房。
他看向蔣素英随身攜帶的藥箱,擡頭問:“媽,裏面有毫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