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昏迷
昏迷
溫熱的體溫霎時寒涼,魔尊尚情掌控了身軀。
出于上一世的陰影,卿良暗道自己大意,應該帶着尚情和魔尊尚情一起被劫雷劈成灰才對。
出于這一世的感情……
剛才怎麽就心軟了呢?
五髒六腑被各種不曾有過的情緒碾過,卿良揪緊了離自己最近的東西。
頭頂一聲輕笑:“仙師難得依賴本尊,本尊自當好好表現。”
卿良趕緊撒手。揪什麽不好揪尚情的弟子服,身為大師兄,不可有如此不中用的情态。
他悶頭裝死,不敢亂動,就怕牽扯到尚情受傷的經脈,低聲問:“尚情呢?”
“沒死,放心。”
無用之話。尚情要死了,魔尊尚情也不能在這裏耀武揚威。
魔尊尚情看了靈姑一眼,靈姑仿佛被定在原地,四肢僵硬,喉嚨口發出恐懼的低吠。
“好歹派個上得了臺面的手下。”
魔尊尚情微微擡了擡下巴,靈姑直直墜落,在柳陽城中央砸出一個巨大的洞坑。
塵土飛揚,半空中迷蒙一片。
魔域領主表情模糊了一半:“我知道你。你走上仙途,我還擔心身體與魔氣不相容,如今看來,天嗣之體,果然不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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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良立時警鈴大作,擰身要去保護尚情,卻被魔尊尚情緊緊鎖在懷裏。
他本就被魔域領主的威壓所傷,眼下雖有魔尊尚情替他隔開,實力仍發揮不出全部,輕易就被魔尊尚情完全制住。
“輕點,傷口疼。”魔尊尚情輕言細語,“不體諒我,也得體諒體諒你師弟不是?”
卿良不再動作,但他總有一口氣咽不下去:“先放開我,對面是魔域領主,莫要分心。”
“仙師擔心我?”
卿良答非所問:“尚情天嗣之體暴露,我得禀報門主。”
“宋衍來了,我也得被抓回去。”
卿良一怔:“你會乖乖被抓?”
“我姑且也是扶風林的人吧。”
這家夥自己跟自己不對付,保不齊會臨陣逃脫,倒要尚情吃苦頭。
卿良只得摁下找門主的想法。
說來也奇怪,魔域領主出現那麽久,門主還是沒有動靜。
重生前經歷過五峰之主的隕落,卿良忍不住疑神疑鬼。
魔尊尚情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魔域領主要殺宋衍早殺了,他用了別的手段暫時躲開宋衍的監視。”
這句話沒有回避魔域領主。
魔域領主似笑非笑:“閣下對魔門伎倆很熟悉嘛。”
魔尊尚情同樣的神色:“自是不及領主閣下。”
魔域領主:“我以為是齊世淵告訴你們我的身份,如今看來,你似乎了解得更多。”
“靈晔”很有存在感地發光,青色的電滋滋作響。
魔尊尚情:“這倒沒有,閣下身份特殊,我能從何得知?就算見了您,我大概也只會想着如何吞了閣下,哪有功夫問您的真實身份。”
魔域領主沉下臉:“殘魂而已,不自量力。”
魔尊尚情微笑:“您試試便一清二楚。”
兩道黑色勁風從兩邊同時騰起,蠻橫地卷起沙礫石瓦。
卿良被魔尊尚情用衣袖掩住,視覺受限後,只覺風聲震耳。
忽的,“砰”一聲驚天響動。
有短暫的失聰錯覺。
嗡鳴自腦中擴散到耳邊。什麽都聽不清,什麽都分不清。
慢慢的,有不明确的痛感。
被凜風擦過的耳尖,與凜風糾纏的發絲……每一處皮肉、骨頭都在疼,又好像每一處都不在疼。
重來一世,卿良又感受到足以淹沒他所有認知的無力感。
什麽秋素峰首席弟子、什麽年輕一代第一人、什麽劍君在世……
他什麽都不該是、什麽都不配是。
他倉促成長的十年,在魔尊面前,依舊一無是處。
為何還未化神?
為何還未渡劫?
明明有登仙印與前世經驗,卻還是如此一事無成。
如果不是魔尊尚情在……
“嘶——”
臉頰有輕微的麻燙,卿良陷在自己的世界裏,條件反射下不自覺抽了口氣。
懷抱有了一絲放松。
他不自覺擡頭,與正低頭望來的魔尊尚情四目相對。
那張輕狂了百年的臉突然有一瞬間的空白,微微睜大的眼緩緩灼燒出怒意。
滿是劍繭的手撫上他的臉,那人眺向魔域領主的眼神陰冷狠毒:“是我小看你了。”
兩道黑風全部靜止,柳陽城靜得可怕。
随後,細小的風劃過地面,連塵埃都不曾吹起些許。
“你有沒有覺得……有點熱?”地上,有人猶豫問道。
士兵身着铠甲,沒一會兒就滿身是汗。
卿良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一寸一寸掃視過地上的情況。
地面上的風似乎在變大,行經的地方,肉眼看去有些微的扭曲變形。
溫度在上升。
眼前的魔尊尚情魔氣也在攀升,連魔域領主都被懾住。
“你要做什麽?”來不及思考,卿良拽住魔尊尚情的衣襟。
魔尊尚情分出大半的視線給他。
右臉的細長傷疤被魔氣染得比鮮血還要紅豔,和秋素峰皦玉色的弟子服像是兩個極端。
“你要做什麽!”卿良又問了一遍。
“殺了他。”魔尊尚情淡聲道。
“那柳陽城的百姓呢?”
細風的尾上勾着若有若無的朱紅,是火的顏色。
十裏村、雪山腳下……卿良見過很多次與魔尊尚情有關的火。
那是剎那焚毀一切的火焰。
魔尊尚情是想要連同魔域領主一起,把柳陽城焚燒殆盡。
“你不能這樣做。”
魔尊尚情:“為何?”
“這是在濫殺無辜。”
“無辜?”魔尊尚情模仿尚情笑了一下,幹淨溫和的笑臉在結尾扭曲成肆意,“與魔獸為伍的人,仙師跟我講無辜?”
“即便如此,也該交律法與天道……”
“夠了。”魔尊尚情阻止卿良說下去,“我是魔修,仙師同我說什麽天道?天道與我何幹?”
他終究不是此世與卿良相伴十年的尚情。
卿良勸阻不了他。
此前的一百年,從來沒能勸阻過。
卿良動了動手指,被魔尊尚情擒住手:“仙師莫不是以為自己這般還能用靈晔捅我一劍吧?”
靈晔劍嗡鳴不已。
“您看,齊門主都不敢說話呢。”
“你對齊門主做了什麽?”
“放出點威壓罷了。齊門主尚且虛弱,這會兒也只能休息去了吧。”魔尊尚情拇指劃過卿良手腕,“仙師還打算怎樣阻止我?”
比上一世還要狼狽。
卿良垂下頭。他無計可施,連說話都像在祈求:“這是尚情的身體,別用他的身體殺人。”
地面的火焰一瞬熄滅。
氣溫恢複正常,威壓也漸淡。
“我允許了。”魔尊尚情抱住卿良,飛快變臉,心情甚好地笑眯眯道,“仙師早這麽說,我早就放棄動手了。”
這就好了?卿良反應不過來。
“可惜這小子還在昏迷,聽不到仙師說的話。”魔尊尚情語調上揚,把高興表現得明明白白,“也幸好這小子還在昏迷,不然又來和我嗆聲。”
“你不……”
生氣?嫉恨?但這些詞用着都不太對。
魔尊尚情道:“我說過,我要仙師永遠記得我。”
不是這個你也可以?
卿良對魔尊這種存在相當不了解。
他糊裏糊塗地被擁抱着。又是一聲鷹嘯,狂風卷過,卿良回頭一看,魔域領主和靈姑都不見了。
魔尊尚情冷哼:“讓他跑了。”
不愧是上輩子反殺魔域領主的人,這一世照樣是魔域領主的克星。
“不過,這次來的只是一道分影,便是解決了,也只能讓魔域領主受點傷。”
魔域領主本人應該還在流花宮,這大概就是門主沒來的原因。
魔尊尚情調整到好整以暇的笑臉:“等碰到魔域領主本人,定然替仙師除了,屆時還請仙師……”
永遠記得他?
與他永遠在一起?
魔尊尚情翻來覆去就這兩句話,卿良從未回應過任何一句,他卻樂此不疲。
但這回,卿良沒等來任何一句。
肩頭一重,魔尊尚情毫無征兆地倒下。
“喂,你怎麽了?”卿良拍了拍他,“你沒事吧?喂,醒醒!”
無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