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傷疤
傷疤
“小先生,你的意思是,是又要我了嗎?”
謝枕戈問的越是小心翼翼,唐厭聽得就越不是滋味,謝枕戈貪婪的到底還是他這個身份。
“要什麽,你先松手。”
謝枕戈的手臂掐在他的腰上,一陣陣發軟,唐厭渾身酥麻到站都站不穩。
“不要,小先生,你好好回答我,是不是要我了。”
唐厭緊抿着唇,脖頸被謝枕戈逼得染上緋紅,長長的睫毛輕顫,哪怕單純的一個字,要,他都說不出口。
只是簽了一個協議,什麽要不要的,好像他幹了什麽似的,怪尴尬的。
此時最尴尬的莫過于小張,進退兩難,腳底下的青石磚都快被鞋蹉裂了,還是沒找到合适的時機悄無聲息離開。
小張隐隐覺得老板給自己包了個大麻煩,三言兩語就被謝枕戈弄得說不出話來,這哪裏還是他雷厲風行,做事有條不紊,頭腦清醒的老板啊。
看這架勢,純純戀愛腦呀。
咳。
突如其來的咳嗽聲讓謝枕戈一頓,他驚訝地回頭,“張助理,你還在啊。”
“啊,嗯,對,那什麽,馬上馬上就走。”小張無措地抹了一把臉,走出去又退回來。
“老板,明天你打電話我再來接你。”
啊,老板現在身份不一樣咯,家裏多了一個人,多多少少會有些不方便。萬一,他再來的不是時候,那可真是尴尬了。
“嗯。”
唐厭找準機會側身躲開謝枕戈,先一步走到別墅大門口,滴滴按密碼的聲音清脆又詭異的沉悶,嘎吱一聲,徹底把謝枕戈飄走的思緒扯回來。
“密碼記住沒有,沒有我告訴你。”
“記住了。”
160319。
是唐厭十六歲三月十九日出車禍,造成眼睛失明的那一天。
上輩子一直到唐厭出事,這個別墅都是這一個密碼,自始至終,唐厭其實都沒有走出來。謝枕戈舔了舔幹澀的唇,鈍痛的心口漏着風,怎麽都填不滿。
于是,在唐厭開門的瞬間握上他冰涼刺骨的手指。
“小先生換個密碼吧。”
唐厭心一驚,腦海裏劃過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謝枕戈調查他,也知道他這個密碼代表的含義。
大掌覆蓋下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唐厭幾乎是脫口而出,“為什麽要換,我覺得挺好的。”
“小先生,今天是咱倆認識第三天的紀念日,你不覺得很有紀念意義麽。為了慶祝我本來和你一起住,我決定把密碼改成今天,要不然就認識的那天,可以嗎?”
“250720,這個是不是也挺好記的。”
250。
要不是知道這個二十五和零是分開的,是二十五歲,七月二十的意思,他都要懷疑謝枕戈在暗示他是個二百五。
“小先生,求你了,改一個吧,改一個吧,小先生,改一個吧。”
“閉嘴,改。”
唐厭聲音控制不住提高,就是在有磁性的聲音配上碎碎念的哀求,都變得可憎起來,對面的人就是謝枕戈也不例外。
冷清的別墅突然有了人氣,唐厭靠在沙發上發呆,廚房裏的油煙機嗡嗡作響,從來不開的電視機裏播放着無聊的電視劇。他歪了歪腦袋,試圖從嘈雜的環境音裏分辨從來謝枕戈的腳步聲。
謝枕戈走路很有規律,不緊不慢,細小的咔噠聲聽起來氣勢十足。像是電影裏男主角出場時的慢動作,比他這個董事長還要霸氣,是身居高位,浸染出來的出塵氣質。
不像是娛樂圈的108線小演員,更像是哪家桀骜不馴的少爺。
“小先生,你先吃點葡萄,我把皮都剝了,很甜的。”
“嗯,你放那吧。”
就在唐厭俯身的那一刻,他的臉頰突然就帶着潮氣的大掌禁锢住,下巴被鉗制着,歪頭都困難起來。
“別動。”
謝枕戈眸子一寸寸暗下來,手指小心的按在唐厭的臉頰上,已經結痂的血痕刺目異常,謝枕戈指尖輕顫,久久不敢碰上去。
“怎麽回事?”謝枕戈壓着滿身的戾氣,另一只手握成的拳頭嘎吱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罪魁禍首碎屍萬段。
熾熱的呼吸噴灑在唐厭脖頸上,謝枕戈似乎彎着腰,離他很近很近,近到磁性的聲音讓骨膜都跟着顫抖。
唐厭喉結上下滾動,腰肢向後,手指稍稍用力,掰開謝枕戈的手腕。下巴的皮膚有些發癢,他蹙了下眉,心想,下巴應該是紅透了。
“摔了一下。”
謝枕戈嗤笑一聲,認真地把唐厭的臉捧起來,呢喃道:“怎麽摔的能正正好好摔成長長的一道,小先生,你不乖啊,說謊話。”
“謝枕戈——”
“我是金.主。”
唐厭臉上浮起愠怒的簿紅,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可憐的下唇瓣上是顯眼的牙印,氣鼓鼓的模樣把“氣急敗壞”演繹了十成十。
“好的金主爸爸,你乖乖坐着,我去拿個藥。自己的臉都不當回事,留疤怎麽辦啊。”
唐厭警覺地豎起來耳朵,謝枕戈不喜歡他留疤,是覺得疤痕不好看麽。
“我不靠臉吃飯,留就留了。”
“那怎麽行,你乖哦,一會兒我拿藥來。”
謝枕戈裝模作樣出了門,實則是躲到花園裏給助理打了電話,讓他找人緊急送一瓶頂尖的卻疤膏來。
唐厭總是這樣磕磕碰碰的,難免會有地方留疤,他看着心疼,想讓他的唐厭永遠是漂漂亮亮的。
唐厭恹恹地坐在沙發上,滿腦子都是謝枕戈特別特別特別介意疤痕這件事。他的手指擡起來,又頹然放下,到最後只是攏了攏散開的衣領。
還是,要更小心才好。
“老板,你怎麽又換地方了。”
“噓,小聲點。”
謝枕戈把特助手裏的藥接回來,剛要把人打發走,就發現助理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着他。
“邢烨,看什麽呢,沒你事了,走吧。”
“那個,老板,我冒昧的問一句,最近圈裏那個傳言是真的嗎?”
邢烨問的問題帶點自欺欺人的意味,誰不知道西苑就住了唐厭一個人,不是真的是什麽啊。
啧,他老板呦。
“傳言,什麽傳言?”
“你不會知道啊,好像是唐家那邊傳出來的,說是唐家家主最近包了個小.情兒,兩人如膠似漆的,都讓唐老爺子動怒了,兩人還是卿卿我我。額,不過老板放心,你在娛樂圈那個身份糊得跟,沒人知道,我是看見你在這,才覺得那個人是不是你。”
呵。
謝枕戈冷笑一聲,他怎麽忘了,還有唐家這幾個雜碎。
唐厭還騙他是摔的,那分明是利器劃傷的臉。
是誰呢,唐耀陽還是唐德州。
唐德州既然知道了,唐厭還選擇要包他,是不是就說明,唐厭也覺得他好,他不一般啊。
謝枕戈陰晴不定的臉上變幻了好多種情緒,把邢烨都吓壞了,他老板大概是氣瘋了。
“不是傳言。”
謝枕戈拿着藥潇灑轉身,在邢烨的注視下淡定開鎖進門,徒留邢烨在風中淩亂。
所以,他那個千億身家的老板,在給另一個千億身家的老板當金絲雀。
嘶,刺激啊。
“小先生,我回來了。”
“這個藥可能有點涼,你忍一下。”
謝枕戈要抹藥的手被唐厭死死握住,唐厭用近乎祈求的語調道:“不上藥,可以嗎?”
謝枕戈的心咯噔一下,不知道是哪個地方做錯了,或者是說錯了什麽話。他家唐厭就是個悶葫蘆,問是絕對問不出來的,眼下這個情況他又猜不透,棘手啊。
“怎麽了,是怕疼麽,來,我先給你吹吹。”
謝枕戈貼的很近很近,說是吹吹,都要親上唐厭的臉頰了。他呼吸放得很輕,生怕唐厭察覺到他的異常,會覺得冒犯。
熱氣從頭到腳,把唐厭蒸成了熟透的蝦。
在他愣神的空擋裏,藥膏就已經塗抹完畢。
“小先生,怎麽樣,疼不疼啊。”
“還好。”
“那就好,我拿了兩瓶,一瓶就放在這個茶幾櫃裏,另一瓶我放卧室,你要是用就拿,棉簽就在旁邊呢。”
唐厭悶悶的嗯了一聲。
幾秒後,他鼻子動了動,眉間是一絲疑惑。
“謝枕戈,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呀,我炖着魚湯呢。”
謝枕戈三兩步跑進廚房,只搶救出來半砂鍋的魚湯,有些許配菜糊在了鍋底,魚湯的味道都不鮮美了。
“小先生,你先吃菜吃米飯吧,魚湯有點糊了,我再去熬個蘿蔔湯,快一點。”
“不用,坐下吃飯吧。”
唐厭本就不喜歡家裏有外人,在老宅有阿姨,上輩子搬到西苑隔三差五謝枕戈就要下廚。其實謝枕戈手藝很一般,可唐厭每次都吃的很開心,所有的口味都是按照他的,愛吃什麽,不吃什麽,謝枕戈比他自己還要了解。
唐厭把筷子捏在手裏,端起謝枕戈盛好的飯菜,還是熟悉的味道,只是更香了一點。
糊掉的那鍋魚湯最後也只剩下一個底,謝枕戈收拾着碗筷,腹诽道,下次還是因為少做一些。唐厭這個人最節儉,鍋底剩一點米飯都要吃掉的,他還是做的太多了,唐厭胃不好,撐壞就麻煩了。
***
浴室裏。
唐厭面色泛白,手掌撐在地上,濕滑的浴室讓他怎麽都站不起來。
腦子裏裝着事情,唐厭一時走神,被浴室裏的泡沫滑到,重重摔在地上,腰部往下都疼得厲害,面容扭曲,咬着牙才把呻.吟聲吞回肚子裏。
唐厭眼前冒着一圈圈的星星,手腕稍稍一動就嘎嘎作響。
好疼啊,不會是,骨折了吧。
唐厭吸了吸鼻子,努力把手撐在地上往起戰,奈何手使不上一點力氣,只能茫然地半躺在地上。
他很透了自己這個眼睛,此刻的他就是一個廢物。
拳頭砰砰砸在發軟的大腿上,悶悶的疼,唐厭心底隐隐閃過一絲快意,就在他第三次把拳頭打在腿上時,浴室的門突然開了。
唐厭的拳頭霎時間停滞在半空上,這別墅就他和謝枕戈兩個人,不是謝枕戈會是誰。
他下意識抽出濕答答的浴袍披在身上,慌張地遮住身體。
“謝枕戈,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只一眼,謝枕戈就看見唐厭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他捏着門把手,喉嚨幹澀的厲害。
唐厭在浴室折騰的時間太久,他不放心,這才不管唐厭是不是樂意,硬闖了進來,誰知道正好看見他砸自己雙腿的那一幕。
密匝匝的傷口遍布全是,今天磕一下,明天碰一下。唐厭就那樣忍着,什麽都不說。
謝枕戈沉默着把唐厭扶起來,手底下就是唐厭滑膩的皮膚,他抱着纖纖細腰,卻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就只是,心疼,滿滿當當的心疼。
“好了,你出去吧。”
最狼狽的一面就謝枕戈看見了,哪怕,唐厭拼命壓抑自己的失落,還是被謝枕戈捕捉到了。
謝枕戈身上抽掉唐厭身上吸滿了髒水的浴袍,打開花灑小心地給他沖洗,盡量避開青紫的傷口,讓每一次皮膚都被溫柔的照顧到。
謝枕戈的手指滑到他的脖頸,唐厭的心瞬間落入谷底。
他費盡心思想藏起來的醜陋,明晃晃出現在謝枕戈面前,他不敢想象謝枕戈現在是什麽表情。
鄙夷,嫌棄,礙于他的身份又不得不忍耐,還是……惡心。
唐厭脆弱的神經經不起折騰,呼吸一點點粗重,發瘋似的道:“我讓你出去。”
“好,我馬上出去。”
謝枕戈關掉花灑,拿幹淨的浴袍給唐厭披上,手指拂過他濕答答的發絲,吹風機塞到他手裏,才退出來。
他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只能先去客卧洗了洗澡,換了睡衣。
他回來時,唐厭已經從浴室出來,脖頸處的扣子系好,沒有露出一點點肌膚。
唐厭站在空蕩蕩的卧室,神情恍惚,好半晌,他舔了舔幹澀的唇,淩遲着自己碎成一片片的心,緩緩開口。
“你是不是都看見了,很醜吧。”
橫亘在大半個背脊的傷疤,怎麽會不醜。
每次洗澡時唐厭都要狠狠地搓洗着那塊皮膚,仿佛用力洗,就能洗掉。
車禍帶走了他的眼睛,留給他一個殘破的身子,還有鋪滿肩膀的惡心傷疤。
謝枕戈沒有聲音,唐厭垂下眸子,他早就應該知道的。暴露的太早太突然,謝枕戈沒有一點準備,不知道應該怎麽樣演戲來讨好他,正常的。
“唐厭,一點都不醜,很漂亮很漂亮,那是一只美到令人窒息的蝴蝶,非常非常非常漂亮。”
我很喜歡,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