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想一輩子當你的金絲雀
想一輩子當你的金絲雀
謝枕戈貪婪的視線從唐厭的臉頰上一寸一寸掃過,最後停在他殷紅的薄唇上。
就是這張口是心非的嘴巴,總是說些讓他自己難過的話。
小騙子,謝枕戈很輕很輕的嘟囔了一句。
“謝枕戈,你說什麽,想要什麽就說,這件事我答應了就是算數的。”
“你陪我出門逛逛吧。”
“什麽?”
唐厭沒料到謝枕戈思考了這麽久,居然只是讓他陪着出門逛逛。
出門,唐厭打心底裏抗拒,他的生活就是兩點一線,公司,家裏,從來沒有要出門逛街的需求。
唐厭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想去夾一個包子,卻落了空。落寞的神情一閃而過,他緩緩開口:“換一個吧,跟一個瞎子有什麽好逛的。”
鋒利的刀子狠狠紮在謝枕戈心口,他微擡的手指遲遲不敢放在唐厭軟趴趴的發絲上,這人也就只有洗了澡,才會讓碎發遮住那雙漂亮到讓人失神的眼睛。
他不會以為,說些讓自己難過的話,就能把人推開吧。
“不換,小先生,你快吃飯,吃完咱們就出去。”
溫熱的膝蓋一松,抵在唐厭腿側的熱源消失了,他下意識攥緊手指,更用力地捏在筷子上。他好像,一點都拒絕不了謝枕戈。
廚房裏,一場沒有聲息的硝煙悄悄進行。
謝枕戈洗好的碗筷,福叔還要再認認真真洗上兩次,凡是謝枕戈碰過的東西,能放進消毒櫃的,福叔都要丢進去。
“福叔,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謝枕戈壓低聲音,姿态也跟着放低。
他知道福叔在唐厭心裏,不僅僅只是一個管家,更像是親人,是值得尊重的長輩。
“小少爺不喜歡出門,你要是知道,真的關心他,就不應該這麽做。”
“福叔,你也認為小先生出門會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所以,你覺得是我在羞辱他,才故意提出要帶小先生出門的要求,對吧。”
福叔沉默的态度已經說明了一切,從小少爺回來的第一天,他就是負責他一切生活的管家。突然的變故,沒有人能接受的了,小少爺也一樣。
“福叔,他比你想象的,要堅強的多。”
唐厭穿着厚厚的铠甲,刀槍不入。同樣的,他拒絕一切不确定因素,他不是害怕出門,是害怕變故,害怕未知,包括他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野人。
他一定調查了好多好多好多內容,對自己了如指掌,因為只有了解的足夠深刻,才能保護好自己。
透過廚房的玻璃門,謝枕戈定定地看着唐厭,他動作優雅閑适,不急不緩,他從來沒覺得自己需要被照顧。
“福叔,小先生不需要別人遷就他,他可以的。”
臨出門前,謝枕戈把西裝革履的唐厭堵在了衣帽間裏。
“小先生,你确定你就要穿這身衣服出門嗎?”
“嗯。”
筆挺的西裝,精致的領帶,一絲不茍的發型,下一刻就要在價值十億的訂單上簽字,這哪裏是逛街啊。
“換一身吧,你太好看了,穿這個回頭率太高。小先生,你想想,一上街,都是看你的,多可怕啊。”
哼,到時候都來看他家小先生,謝枕戈只是想想就要被醋淹死了。
唐厭緊張的表情都變了變,手指扯着領帶松了松,苦惱的呆愣在原地。
“沒有別的衣服。”
除了日常的西裝,私服也是非常正經的款式,他從來沒考慮過日常出門穿什麽,現在偌大的衣帽間,翻不出來一件衣服。
“要不,你穿我的吧,就是大一個碼,也不太能看出來。”
“不用了,還是不出門了,我不習慣。”
謝枕戈一把攬過唐厭的肩膀,推着人出門坐在沙發上。
不出門,那怎麽行!
“都是幹淨的,不信我拿來你看看。”
謝枕戈怎麽忘了,他家小先生有潔癖,這才見面第二天能允許自己抱他已經是巨大飛躍了。上輩子第一次見面,他不過是碰了一下唐厭的手背,他就洗了四五分鐘的手,手背洗的紅彤彤的,吓得他都不敢碰到唐厭。
人就是這樣,貪心不足,得寸進尺,牽了手就想抱,抱了還想更進一步。
“小先生,你摸摸,這件怎麽樣。正宗小白體恤,天氣這麽熱,還是得半袖才行吧。”
唐厭搖了搖頭,他十六歲之後就不穿半袖了。
“你幫我把第三個格子裏的白色襯衣拿出來,料子偏軟的那件。”
“給。”
唐厭嗯了一聲,抱着衣服就回了卧室。
襯衣掖在修身的直筒西裝褲裏,腰肢被掐的極細,脖頸處的扣子散開兩顆,滾動的喉結若隐若現,比他穿西裝還要亮眼。
謝枕戈郁悶了,出什麽門啊,還不如在家裏。
“謝枕戈,你帶路。”
“哦。”
大狼狗的語調都低落下來,瞬間成了軟萌的小修勾。
咚。
唐厭揉着撞疼的腦袋,奇怪謝枕戈走的好好的,怎麽停下來了。
“謝枕戈,你幹什麽?”
“小先生,我覺得還缺點東西,你等一下。”
謝枕戈飛快跑上樓,把自己行李箱裏的金絲眼鏡拿下來,小心地架在了唐厭耳朵上。
嗯,完美。
“小先生,不要拿盲杖了好不好,有我在,我當你的眼睛。”
我當你的眼睛。
這句話謝枕戈說過無數次,可沒有哪一次,完完整整兌現過。他很忙很忙,謝枕戈也忙,拍戲一走就是一兩個月,除了聽他的聲音,沒有一次見過他眼裏的風景。
“嗯。”
依仗的眼睛沒了,唐厭邁步都是小心翼翼煩,後座的位置就那麽寬,稍微一動就能碰到謝枕戈的手指。
車子在最繁華的商業街停下,謝枕戈不由分說牽上唐厭的手,任憑唐厭用力,怎麽抽都抽不出來。
“小先生,這邊人太多了,擠來擠去的,還是這樣有安全感。”
謝枕戈嘴裏的話都沒有停,路過了幾個有特色的小商鋪,周圍有多少建築,老爺爺買的氣球有多少種,事無巨細。
唐厭心頭一軟,他的“眼睛”還不錯,繪聲繪色的。
“小先生,前面有個賣滑板的,你要玩兒嗎?”
“不了。”
唐厭話音剛落,謝枕戈已經挑好了,好像剛才不是詢問,是通知。
滑板,那是十三四歲時喜歡,卻得不到的東西。現在他已經不喜歡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紛繁複雜的聲音一股腦兒湧進唐厭的耳朵裏,他恍惚感知到有手機拍照的動靜。很響很響,吵得他眉頭蹙起,指尖不停地掐着掌心的軟肉裏。
“是他嗎,我看着怎麽不一樣了。”
“就是啊,不過是把頭發放下來了,戴了個眼鏡。”
“喲,那還挺好看的麽,怎麽玩起男人來了,你給陽哥發了嗎?”
“沒呢,一會兒多拍點,一起發過去。”
“小先生,小先生?”
“啊?”唐厭茫然的應了一聲,“怎麽了?”
“你發呆了,小先生,你信我嗎?”
信,他唯一能信任的,可能就只有謝枕戈了。
“唔,不信也沒辦法了,你就站在這別動,我給你一個驚喜。”
謝枕戈踩在滑板上,飛一樣漂移出去,在路的盡頭,拐了個彎,直接滑到唐厭身邊。他彎着腰伸手一抱,穩穩當當把唐厭圈在懷裏,固定在了狹小的滑板上。
騰騰的心跳聲刺激着唐厭的骨膜,撲面而來的風吹氣他額前的碎發,他完全放松靠在謝枕戈懷裏,在他的輕笑聲裏,肆意滑行。
那是從未有過的輕松,唐厭唇角勾了勾,手指用力抓着謝枕戈的手臂,腦袋歪了歪,被謝枕戈虛虛環抱着,産生了被需要的錯覺。
不見天日的二十五歲,唐厭擁有了第一塊滑板,謝枕戈送的。
“小先生,你喜歡滑板嗎?”
唐厭把滑板抱在懷裏,輕聲道:“一般。”
“哦,不喜歡也沒事,擺家裏看樣子就行。”
“嗯。”
***
唐厭的手還被謝枕戈牽着,哪怕已經過了幾個小時,思緒還是沒能從謝枕戈那句石破驚天的話裏回過神來。
謝枕戈說,想永遠當他的金絲雀。
金絲雀,用一個利益堆起來的籠子,能永遠把謝枕戈困在籠子裏,誰都不能看,誰都不許看,只有他,只能是他。
唐厭甩了甩腦袋,他居然真的在認真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能性。
“怎麽了?”謝枕戈茫然地看着自己空了的掌心,跟着唐厭一起停下。
“你想要的我給了,沒什麽事情我回老宅了,你住哪,讓司機送你一下。”
“唐厭。”
懷裏抱着滑板的唐厭停下腳步,他心虛到連頭都不敢回,指尖摸着滑板愣神,他能聽出來,謝枕戈生氣了,還是悶氣的那種。
“合約永遠作數,你就是現在撕了燒了毀了都沒有用,我賴上你了。你好好考慮考慮,我明天,不對,後天再來找你。”
唐厭自己回去的,謝枕戈應該是被他氣跑了,他買的氣球還拴在自己手腕上,順着風吹來的力道飄揚。
一回老宅,唐厭本能的察覺到危險。
“唐厭,你去哪了,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唐德州三兩步走到唐厭身邊,一把搶過他懷裏的滑板摔在地上,沉悶的聲響敲在唐厭心上。緊接着,砰砰砰的幾聲,他的滑板,被砸的四分五裂。
輪子滾到唐厭腳邊,他連蹲下撿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手腕上的氣球被飛濺起來的木屑紮破,像是斷了線的風筝,哭泣着碾進泥裏。
啪。
“你解釋解釋,這是什麽?”
四散的照片打得唐厭的臉生疼,左臉火辣辣的,像是被銳利的照片劃傷了。
“爺爺,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我連你丢過來的是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不清楚,你自己都做出這種事情了,你還會不清楚。你現在是唐家家主,代表的是唐家的臉面,跟不三不四的男人勾勾搭搭,要不是耀陽的朋友正好看見,我還不知道呢。”
唐德州氣到胸悶氣短,呼吸不暢,尤其是看見那個礙眼的滑板。玩物喪志的東西,連自己姓什麽都快忘了。
“大哥,你也真是的,我可是聽說你包了個人。咱們唐家人可沒有這樣的,玩男人,啧。”
“你從哪聽說的,我怎麽不知道。”
唐厭這事做的小心,除了福叔和小張,沒人知道,總不可能是謝枕戈說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唐耀陽炸他。
“混賬,你還想狡辯,照片視頻我看得清清楚楚,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你就不能跟弟弟學學麽。你看看自己,有哪點比得上弟弟。”
“抱歉爺爺,空穴來風的事情,我不承認。沒什麽事我就回屋裏。”
“站住。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爺爺嗎?”唐德州現在看唐厭,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哪哪都不順眼。
唐厭漠然地擡起頭,那雙空洞的眼睛直直撞進唐德州心裏,他條件反射一顫。想他在商場打拼了一輩子,現在居然被一個毛頭小子的氣場吓住了。
“爺爺,我今天搬出去住,不礙你的眼。”
側臉上火辣辣的疼,唐厭懶得和他們多說,閃身就往卧室走。
“喂,福叔,你來幫我收拾一下東西,順便把客廳地上的碎片收集起來裝好,放在我要拿走的行李箱裏。”
“好嘞小少爺。”
唐厭的指尖纏繞在已經癟癟的氣球線上,摸索着撫摸上貓貓的腦袋,一下又一下,腦袋低垂着,身後是無邊無盡的孤寂。
“小少爺,東西收拾好了。”
“嗯,我搬到西苑去。”
福叔視線落在唐厭側臉的血痕上,心疼極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這還是唐厭第一次忤逆老爺。
下樓時唐德州還坐在沙發上,犀利的視線落在福叔身上。
“阿福,你是老宅的管家,擺清楚自己的位置。”
“老爺,小少爺一個人不方便,還是……”
唐德州飛快打斷福叔的話茬,冷酷道:“他行的很。”
“福叔,我走了。”
西苑是他住了三年的家,不需要別人照顧。
車子一點點駛離老宅,唐厭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他從那個被稱作牢籠的地方,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