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不要我了嗎?
你不要我了嗎?
唐厭光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在沒有一絲光亮的卧室,和床上的謝枕戈離得好遠,避如蛇蠍。
一顆破碎的心被揉得更碎,散在飄過的風裏,拼湊不出完整的形狀。
唐厭心口郁悶的厲害,密密匝匝的疼冒出來,他放輕呼吸,好像這樣就能緩解刺骨的疼痛。
“謝枕戈,出去。”
床上呆愣的人慢慢有了動靜,窸窸窣窣的,像是真絲的布料摩擦過床單的聲響。
幾秒後,略粗重的呼吸在唐厭耳畔炸開。
謝枕戈立在唐厭身側,一雙眸子猩紅陰沉,他克制着沒有把手指環在唐厭的腰上,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臉頰,試圖找出些別樣的情緒來。
唐厭太靜了,靜到如同風吹無波的古井,沒有一絲絲外露的情緒。
“小先生,你不要我了嗎?”
“昨天,我醉了,說胡話的。你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呵,謝枕戈輕笑一聲,越發逼近唐厭,手臂擡起來,在接觸到唐厭神情的那一刻又頹然放下。
他的小先生在緊張。
“小先生,合同已經簽了,沒有朝令夕改的道理,不管是醉話還是胡話,我都是你的人了。該不會,睡完了就不認了吧。”
“沒有睡。”唐厭焦急的反駁。
“怎麽沒有睡,咱倆是不是在一張床上,你是不是抱我了。就現在,從這個門出去,你随便拉住別墅一個人,你說咱們沒有一起睡,你看看他們信麽。”
謝枕戈眨了眨眼睛,刻意壓低聲音,用極其磁性的語調扮可憐道:“小先生,他們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你現在不要我,我以後,以後怎麽辦啊。”
唐厭不自在地捏了捏手指,偏過頭不理人了。
謝枕戈以前不這樣的,他永遠冷靜自持,進退有度,不會故意掐着嗓子裝可憐,更不會哭。
“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很隐蔽,更何況只有一晚,不會有人知道的。我不需要你,你穿好衣服走吧。”
唐厭說完就要離開,盲杖還在床邊,他遲疑了一秒,還是沒有去拿。
咚。
緊接着就是噼裏啪啦的破碎聲,是玻璃杯摔碎了。
唐厭被腳下的細繩絆倒,預想中的痛感沒有襲來,他被謝枕戈穩穩當當圈在懷裏,咚咚咚的心跳聲讓恍惚的唐厭才有了一絲重生的實感。
他怎麽忘了,這裏不是他住了三年的家,是折了他的翅膀,困住他的老宅。
時間太久了,久到記憶裏關于老宅的布置已經模糊,只記得這裏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冷冰冰的,沒有人氣。
“別動。”
唐厭掙紮的力道一輕,耳垂上似乎多了一道柔軟的觸感,輕的似是羽毛。他大概要比謝枕戈低半個頭,謝枕戈說話時靠近他的耳朵,癢癢的,一時間,唐厭一動不敢動,真的就安穩下來。
“小先生,地板上都是玻璃碎渣,你介意我抱,不是,我牽你手嗎?”
謝枕戈原本想把唐厭抱起來的,又覺得太過唐突,這不是朝夕相處三年以後,是相識的第一天,認認真真交流的第三次。
“謝謝,我自己可以。”
玻璃碎渣漸的到處都是,唐厭大概尋了一個方向,擡起來的腳還沒放下去,直接被謝枕戈攔腰抱起。
瞬間騰空的不适感讓唐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條件反射攬住了謝枕戈的脖頸。冰涼的手指搭在他熾熱的脖頸上,收回還是更緊的勾住,都顯得刻意。
“抱歉小先生,我唐突了。”
謝枕戈單膝跪在地上給唐厭穿好襪子,又把拖鞋放在床邊,這才起身去收拾滿地的碎片。
冰到機會沒有知覺的腳掌一點點暖和起來,唐厭從小就比別人體寒,大夏天摸上去也是冰冰涼涼的。以至于那些人罵他是冷血動物,他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
他确實夠冷血的。
碎片碰撞發出噠噠的聲響,唐厭的手指背在身後,那句你出去,到嘴邊又囫囵吞了回去。謝枕戈大概覺得他挺可笑的,自己都不能自理,還想着趕人走的那一套。
“小先生,我收拾幹淨了。我把這套茶具換了一個位置,擺在沙發左邊的角落裏了,你要是喝茶就坐在左側單個的沙發上,一伸手就夠得着。”
“嗯。”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屋內所有的光亮,唐厭還是直挺挺地坐着,單薄消瘦的身形包裹在真絲睡衣裏,小小的一團。無盡的黑暗吞噬了所有思緒,恹恹的,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謝枕戈心髒突然就被刺了一下,他抱着唐厭,輕的好像沒有重量,也不知道這些年他是怎麽過的,那麽瘦。
“小先生,你介意我把窗簾拉開嗎?”
輕柔到似乎是含着糖果般的聲音,謝枕戈出口時還要懊惱是不是語氣不夠溫柔,惹得唐厭了皺眉頭。
“随便。”
謝枕戈手指停在窗簾上,布料摩擦帶起刷啦的聲響,明媚的陽光鋪灑在唐厭肩頭,給他平添了幾分溫柔,連冷淡的眉眼都開始消融,才有了一絲人氣。
“小先生,我先去看看阿姨做了什麽早餐,你洗漱吧。”
咔噠的關門聲響起,宛若雕塑的唐厭才把酸軟的腰肢軟下來。宿醉之後的腦袋還緊繃繃的疼,渾身沒什麽力氣,脖子像是落枕了,他腦袋一歪,嘎嘣嘎嘣響着疼。
後背暖洋洋的,唐厭舒服地喟嘆一聲,猶豫了好久,才擡手已經攥紅的手指握了一把陽光。陽光透過指縫照耀在光潔的地板上,唐厭唇角罕見的勾了一下,又飛快拉平,手指慌忙收回去。
他怎麽能貪戀起這樣溫暖的陽光了,注定沒結果的事情。
今天,就今天,讓謝枕戈離開。
***
“小先生,你收拾好了啊。”
謝枕戈三步并作兩步湊到唐厭身邊,保持着半米的距離,他視線落在唐厭濕答答的頭發上,知道他是洗了澡,牛奶味兒的沐浴露,比他用過的所有味道都要好聞。
“福叔說他給做了小籠包,小先生,你坐這邊來。”
謝枕戈殷勤地扶着椅子,讓唐厭坐下,嘴裏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從筷子擺放的位置,到每一盤菜的間距,分毫不差。
唐厭喉嚨一緊,心尖上劃過一絲暖流,心想,其實沒必要跟他說這些的,他瞎了九年,不是九個月,更不是九天,什麽東西應該在什麽位置,怎麽樣吃飯才能像個正常人,他比誰都清楚。
“謝枕戈,你也覺得,我是個廢人嗎?”
唐厭這個人,向來清楚刀子往哪插最痛,只是一句話,就讓謝枕戈的心揪起來。他眼眶瞬間猩紅,死死盯着唐厭。
廢人,他也會覺得自己是個廢人麽。
謝枕戈咽了咽口水,把複雜的情緒壓下去“小先生,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從來不覺得你是,我只是,只是想照顧你。”
唐厭神情自然地夾了一個小籠包,小口小口的咀嚼。後來福叔回家之後,他再也沒有吃過這個味道,還是記憶裏的感覺,用最新鮮的肉包出來的,肉裹着小蔥,鮮香無比。過了那麽久,也只有現在吃到,才能回想起來。
其實,沒有什麽東西是放不下的。
“謝枕戈,我不需要別人照顧,我還是那句話,合同你就當沒簽過,我确實是喝多了。合同的事情,我不認了。”
謝枕戈目光沒有從唐厭臉上移開半分,看了半晌,一直沉默的謝枕戈低低笑出聲來。
沒人比他更了解唐厭,他說謊時那雙霧蒙蒙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瞪的圓溜溜的,在碎發掩藏下的耳尖會一寸寸泛紅,一直蔓延到後頸。
明明慌張的不行,還要強裝鎮定。
謝枕戈起身時故意鬧出很大的動靜,筷子還沒放下的唐厭耳朵跟着動了動,微微側頭,慌裏慌張的,小表情又豐富又可愛。
咳咳。
伴随着低沉的幹咳聲,謝枕戈換了個位置,和規規矩矩吃飯的唐厭擠在狹小的主位上。離得太近了,膝蓋時不時就要碰在一起,撩人的刺激惹得唐厭半個身子都麻了。
“小先生,那你現在還醉着嗎?”
謝枕戈說話時的呼吸噴灑在唐厭臉上,是淺淡的薄荷香,春天清涼的味道。
唐厭捏筷子的手指用力,指尖咯的泛白,火燎燎的熱氣一寸寸冒出來,又被他拼命壓下去。
這個磁性至極的聲線他聽了三年,依舊沒有絲毫免疫力,明知道這就是謝枕戈的小把戲,還是會被狠狠勾住。
醉着麽,唐厭自己都分不清了。
“沒有。”
“謝枕戈,你坐回去,食不言。”
“不要。”謝枕戈委屈的回應。
“哪有這樣的道理,前一晚說的好好的,睡了一覺就不認了。小先生,你這樣是不對的。你不是說,我要什麽都行嗎?”
唐厭心一沉,悶悶的嗯了一聲。
哪怕早就知道謝枕戈答應的那麽痛快,是想搭上唐家的勢力,看上了他在圈裏的地位,可被他明晃晃的說出來,唐厭的心還是被刺了一下。
也是,他一個瞎子,除了唐家家主的身份,确實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
“你想要什麽?”
無神的眸子看向謝枕戈的方向,臉頰因為憋着一口氣微微泛紅,精致到沒有一絲瑕疵的臉微擡,美的驚心動魄。
想,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