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哭什麽
你哭什麽
小張跑出去幾米又匆匆忙忙跑回來,他一臉恍惚,還是耐着性子說:“請問這位先生,你叫什麽名字。”
“謝枕戈。”
“好的好的。”
謝枕戈,唐厭默默念了一聲這個名字,枕戈待旦,這個名字倒是有些殺氣騰騰的。
陽臺的風不僅沒讓唐厭清醒半分,腦子還越發混沌,撐在盲杖上的手指微擡,幾秒後又頹然放下。
面前這個人,怎麽辦。
唐厭從來沒有這樣類似的經驗,面對脫離掌控的事情,他第一時間躲回堅硬的殼子裏。他眼皮耷拉下來,側身要走,卻在擡腳的瞬間被一雙熾熱的大掌攥住手腕。
“唐先生,我是不是應該和你一起回家。”
唐厭嘴巴小幅度抿了一下,臉上是罕見的苦惱,他掙了掙被鉗制住的手腕,回應道:“随便。”
謝枕戈亦步亦趨跟在唐厭身後,灼熱的目光落在他纖細的腰肢上,在黑暗裏,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他的眼睛眯起來,像一只狩獵的狼,時刻注意着周遭的危險。
樓梯上鋪着的紅色地毯隔絕了大部分咚咚的聲響,謝枕戈聽得出來,唐厭在克制着手上的力道,盲杖不是他的眼睛,更像是随手拿起來的擺樣子的物件。
宴會上的人群已經散了,冷冷清清的,唐厭分辨着耳畔傳來的動靜,叽叽喳喳的聽不真切,大概又是些說閑話的。
“老板,我先送你,你們,回家吧。”
“嗯。”
小張笑嘻嘻地朝謝枕戈點點頭,自然而然的接替了他的位置,他比唐厭慢半步,兩人走路的頻率步調幾乎一致,這一刻,他的身份,是唐厭的眼睛。
“老板,回老宅,還是?”
“老宅。”
今晚他要是不回去,大概率明天一早爺爺的貼身管家就要殺過去,無非是唠叨爺爺多想他,多舍不得他,必須回老宅住。實則,只是想讓他住在眼皮子底下,好監視他罷了。
等他們回家時,別墅外的燈已經熄滅了,福叔着急忙慌趕來,說是老爺帶着二少去旅游了。
大半夜的旅什麽游,怕不是唐耀陽鬧脾氣,領着他去放松了。
“小少爺,這位是你的朋友嗎,我安排四樓的客房你看怎麽樣?”
“不是,他跟我住。”
福叔誇張的啊了一聲,比小張剛剛的神情還要好笑,小張一副我已然看透的模樣,走過去拍了拍福叔的肩膀,給了他一個你應該懂的表情。
“謝、枕戈,走了。”
唐厭喊這個名字有些生澀,回了別墅,他輕車熟路坐電梯上樓,電梯只在五層停留,這一層只有唐厭自己。
卧室的門大開着,唐厭松了松禁锢在脖頸的領帶,朝卧室指了指,“福叔,你給他安排一套生活用品,謝枕戈,缺什麽自己提。”
“小張,來我書房。”
書房的門緊緊關上,謝枕戈這才收回視線,他和一臉警惕的福叔對視上,友好地笑了笑。
“小少爺是什麽人你應該知道,別想些有的沒的。屋裏的陳設一樣都不許動,什麽東西從哪拿的,就放回去,擺放整齊,不能有一厘米的偏移。”
“嗯。”
謝枕戈只是大致看了眼唐厭的卧室,就被這樣簡潔的安排驚到了,除了必須的用品,沒有一樣雜物。物品擺放的整齊到如同用尺子量過,黑白灰的色調壓抑異常,謝枕戈手指拂過門框,冷冰冰的,這個屋子沒有一點人氣。
“老板,查清楚了,謝枕戈應該是個108線,參演的作品寥寥無幾,粉絲不多,但是還挺活躍的。他本人沒什麽問題,二十三歲,大學學的是金融,履歷幹淨到找不到一點毛病。至于為什麽會出現在唐家的邀請函上,就不得而知了。”
唐厭嗯了一聲,連合同的條款都沒有過問,他撐着腦袋,手指點在合同上,半晌,才道:“不要聲張。”
“明白,老板,我問了咱們公司的專業律師,他們也沒有拟過類似的合同,我就自作主張去查了一份別人的,只是這個合同期限……”
“三年吧。”
“好,我馬上打印出來。”
唐厭拿着合同,暈暈乎乎進屋,浴室響起滴滴答答的水聲,他端坐在沙發上,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屋裏多了一個人。
幾分鐘後,水聲漸停,謝枕戈只裹了一件浴袍就從浴室出來。
“謝枕戈?”
“小先生。”
什麽小先生,他分明是家主好不好。
“浴室收拾幹淨沒有。”
“收拾幹淨了,換氣也開着,所有物品都在它應該在的位置上。小先生,這是合同嗎?”
謝枕戈自然地坐在唐厭身旁,拿起茶幾上的合同翻開。
蒸騰的熱氣撲在唐厭臉上,一縷發絲劃過臉頰,癢癢的。
唐厭手指攥了攥,不着痕跡移了一下位置,避開身旁的熱浪。
“乙方要做到随叫随到,無條件滿足甲方所有要求。合同期限內,不許有任何對甲方不利的行為,甲方每月支付乙方三十萬勞動報酬,并按照規定為其交納社保,也請乙方依法繳稅。”
謝枕戈磁性的嗓音劃過唐厭的耳膜,他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耳垂也跟着泛起紅色。
“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沒有,小先生,需要我服侍你洗漱嗎?”
“不用。”
浴室的地面是幹的,鎖好門,唐厭這才扶着牆壁,小心翼翼地在合适的位置站好。一伸手就能夠得到所有需要的東西,鼻尖裏是淡淡的牛奶香,唐厭捏緊手裏的沐浴露,渾身的皮膚都變成淡粉色。
謝枕戈用了他的那一套洗漱用品。
唐厭磨蹭了好久,一直等到頭發半幹,才不情不願地從浴室出去。
“小先生,床我已經鋪好了,你來躺下就好了。”
唐厭猶疑着不想往前,就,包.養是這樣的麽,還有暖.床這一項。
兩米二的大床上突然多了一個人,耳畔全是另一個人的呼吸,唐厭規規矩矩躺好,手指交疊放在肚子上,身體緊繃地比石頭還要硬。
“小先生,你要睡了嗎?”
謝枕戈心髒跳動的聲音太過響亮,在黑暗裏,唐厭聽得一清二楚。腹诽道,謝枕戈怕不是有心髒病吧,頻率比別人快一些。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謝枕戈唇角勾了勾,唐厭一副你還想怎麽樣的表情讓他的心都軟了幾分,他手臂撐在床上,側身盯着唐厭。
“小先生,我需要做什麽嗎?”
唐厭唔了一聲,猜測謝枕戈是想表現表現,也是,他都花錢了,總不能什麽服務都享受不上吧。
“給,讀吧。”
謝枕戈接過那本詩詞集,在心底吶喊:就這,就這!
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啊,不是應該親親抱抱麽,都躺一張床上了,讀書算怎麽回事。
“你關燈了麽,怎麽不讀。”
“馬,馬上。”
唐厭閉着眼睛,把謝枕戈抑揚頓挫的讀詩聲當做背景音樂,很快就睡着了。
謝枕戈聲音低下來,動作極輕極輕地把書放好,在昏黃的燈下,靜靜看了他好久好久。
***
飄忽的思緒被身後人的動靜拉回來,唐厭調整好呼吸,裝成沒有迷迷糊糊睡醒的樣子,一個翻身,避開謝枕戈的禁锢。
三年前的事情唐厭确實記不大清楚了,他的手指摳在床單上,郁悶的發絲都耷拉下來。
包還是包了,怎麽辦。
他那天晚上喝醉了,聽到好聽的聲音控制不住需要占有,對謝枕戈來說,不公平,很不公平。
謝枕戈應該有自己的身份,而不是上不了臺面的小.情兒。
唐厭呼吸有些疼,上天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大概是想讓他改邪歸正,不用重蹈覆轍吧。
“唔。”
謝枕戈長臂一撈,又把剛剛逃離“魔爪”的唐厭抓了回去。
他的下巴抵在唐厭的肩膀上,手臂不停收緊,似乎要把唐厭揉進血肉裏。
“小先生。”
謝枕戈的聲音莫名喑啞,帶着些若有似無的哭腔。他環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在抖,是因為害怕他麽。
“嗯。”唐厭輕聲道。
謝枕戈手掌死死箍着唐厭的腰,他懷裏抱着的,是活生生的人,有溫度有呼吸,會回應他的唐厭。
有多久沒有這樣抱他了,謝枕戈記不清楚了,他幻想過無數次重回過去的場景,真到了重生回來的這一刻,他反倒語塞了。
天知道他看見唐厭倒找血泊裏有多崩潰,那天很冷很冷,冷到他趕到時唐厭的血都凍住了,他跪在雪地裏,試探了好久好久不敢碰唐厭一下,生怕擾了他的清淨。
唐厭兩個字卡在喉嚨裏,怎麽都喊不出來,渾身顫抖。那是刻骨銘心的痛,痛到極致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是想帶唐厭回家,回他們的家。
噠的一聲。
滾燙的淚珠落在唐厭的脖頸上,燙的他輕輕一抖。
“謝枕戈,哭什麽。”
謝枕戈不說話,只是越抱越緊,失而複得的情緒占滿腦袋,除了緊緊抱着他的小先生,他不知道還能用什麽樣的辦法來表達無處安放的滿腔愛意。
唐厭伸手掰開謝枕戈禁锢着的手腕,他從床上坐起來,手指緊了又緊,舌尖舔了舔幹澀的唇,喉結微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是下定了決心。
“就當合同沒有簽過,你現在出去。”
謝枕戈,就當,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