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白洛緩了半天, 捂着自己的鼻子,咬着牙蹿了起來,朝着茍酉的臉就是一拳。
不疼不癢, 但留下了足以鑒傷的血痕。
這正中茍酉的下懷。
他攤了攤手, 向圍觀群衆示意,這是白洛逼他的,而後漫不經心地攥了攥拳頭。
“砰”地一聲,白洛再次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眼睛緊閉。
茍酉被蛋卷兒聒噪的哭聲吵得有些心煩。
他微微俯下身子,讓自己的視線跟淚眼朦胧的蛋卷兒平齊:“哭?被你用棍子敲死的貓狗去哪裏哭?”
京海的這一窩白家人,沒一個好東西,從老的,到小的, 都是純粹的壞種。
那時候他在夜總會裏,剛接完斯樾的電話,就偶然在包房裏聽見了有人在說白家的事。
那人似乎是白家的一個遠房表親,目前在白氏集團任公關部長一職,因此知道很多有關于白家的內情。
酒過三巡後,他想要向大家證明自己不是在吹牛,于是一股腦兒地把自己知道的秘密往外頭倒。
比如白老爺子在外面養了十幾個小老婆,表面上卻還是跟白夫人裝得相敬如賓;比如白洛根本就不像看上去那麽文靜禮貌,實際上腹黑得很, 聽說大學的時候還輔修過什麽心理學;再比如白家夫婦幾年前剛得到的那個小兒子,白長了一副可愛的好模樣,發起狠來吓人得要命,就因為貓貓狗狗吵他睡覺, 爬起來就用白老爺子的拐杖把它們給敲死了。
茍酉平日裏不會特別在意這些八卦, 但因為斯樾打電話的時候提及到了白家, 所以他便聽了一耳朵,順帶在來的路上告訴了斯樾。
沒想到,居然還真讓他誤打誤撞地得到了一條至關重要的線索——白洛輔修過心理學。
在場的衆人自然不知道茍酉的心裏在想些什麽,他們只聽到了茍酉對蛋卷兒說的那句令人不寒而栗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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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用棍子敲死的貓狗去哪裏哭?
現場頓時一片嘩然。
原本還覺得心疼蛋卷兒的工作人員紛紛露出了驚懼的目光。
這孩子看上去既單純又可愛……竟然會做出這種事?不可能吧?
蛋卷兒慌張地看了看周圍的叔叔阿姨們,立刻焦急地解釋道:“因為它們吵到我睡覺啦!它們不乖!它們做錯事!”
丁思胤把孩子們哄進了玩具小屋之後,便因為不想錯過大瓜而忙不疊地從樓上跑了下來,然而他剛站定在樓梯口,就聽到了這麽恐怖的事情,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賀雲笙和靳光對視一眼,搖搖頭嘆了口氣。
早在茍酉走到白洛面前的時候,晏久就已經輕輕捂住了帕帕的眼睛和耳朵,生怕被他看到那個場面或聽到這讓人背後發涼的稚嫩童聲。
總導演本來是蹲在蛋卷兒的身邊安慰他的,聽完這句不知悔改的狡辯,他立馬松開了環住蛋卷兒肩膀的手,匆匆站了起來,退到助理導演的身邊。
豪門的水真的是太深了,不是他這等凡人能夠蹚得明白的。
聽完蛋卷兒的話,茍酉并不感到意外。
他笑着點點頭:“小朋友,你說得很對,不乖,就是要受到懲罰。”
蛋卷兒懵懵地看着他,依舊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
茍酉看向癱在地上的白洛,繼續說道:“你哥哥也不乖。”
蛋卷兒生怕眼前的這位壯叔叔會傷害自己,緊忙跟自家哥哥劃清界限:“對,哥哥不乖,哥哥有錯,蛋卷兒沒有錯。”
茍酉挑了挑眉。
……真不愧是兄弟。
茍酉從茶幾上抽了張紙,有些嫌惡地擦了擦手。
偌大的客廳仍舊沒有一個人敢吭聲。
茍酉環視四周,最後将目光落在了剛把手機揣起來的助理導演身上。
助理導演緊張地咽了下口水,畏懼地看着他。
“報警。”茍酉說道。
助理導演傻了:“……啊?”
茍酉重複了一遍:“我讓你打電話,報警。”
助理導演哆嗦着雙手按住自己揣着手機的口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無助地看向總導演,總導演直接仰頭看天花板,不敢接茬兒。
晏久頭暈得厲害,只得抱着帕帕坐在距離白洛最遠的沙發上,輕聲道:“茍……”
茍酉擡手指着晏久:“跟你沒關系,閉嘴。”
晏久:“……”
茍酉轉過身走了兩步,拿起自己的手機:“警察同志您好,我剛剛與人發生肢體沖突,現在要自首,京海西郊曉梁村……”茍酉歪頭看了眼院外的大號門牌,“七號九戶,麻煩警察同志出警一趟。”
總導演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全過程。
茍酉将手中的紙團了團,丢進垃圾桶裏,然後低下頭看了眼地上的白洛,遺憾地嘆了口氣。
丁思胤知道這哥們兒在惋惜什麽,但按照白洛的這個體格,如果再遭幾下子,怕是就沒機會親口承認自己的罪狀了,況且有些事确實是需要到局裏才能夠得到真正的解決。
事實确實如丁思胤所猜測的那樣。
為了能合法地限制白洛的人身自由,茍酉只能出此下策。
如果放任白洛在外面随意活動,他很有可能會毀掉僅存不多的證據,而到了那個時候,小久的車禍和失憶将成為永遠也解不開的謎底。
只有他犧牲數日的時間拖着白洛一起在裏面待幾天,才能為斯樾争取更多的時間。
京海Mercedes-Benz隆星行售後服務中心。
“斯先生您好,”售後顧問幫斯樾打開車門,語氣帶着惶恐,“實在抱歉,斯先生,我們的工作人員當時從車裏找到這個平板的時候,順手交給了助手,讓送回到車主的家中,沒想到助手轉頭把這事兒給忘了……”
斯樾看了他一眼。
售後顧問憋了一下,迅速把後面的話說完:“再後來就被辦公室的一堆文件夾壓在了下面,直到今天上午助手整理辦公桌的時候,才發現……”
斯樾現在無暇去理睬他們的工作失誤,伸手接過售後顧問雙手遞過來的平板。
“斯先生,外觀沒有任何的損壞,請您檢查一下內部的功能,如果……”
斯樾擡手止住了他的話,徑自垂眸嘗試着鎖屏密碼。
然而試了四次,還是沒能成功解鎖。
斯樾皺了皺眉頭,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他掏出手機,在搜索引擎中找到了白洛的出生日期,逐個輸入——
已解鎖。
雖然能夠确認這确實不是久久的平板,但出于保險起見,斯樾還是簡單查看了幾個平板裏的小說與漫畫APP,再次确信了自己的判斷。
只是不知道,它真正的主人是誰。
忽然,他的視線被左下角文件夾中的一個小圖标吸引,仔細一看,是個Word文檔。
斯樾點開文檔,大致掃了一遍後,瞳孔微微緊縮。
一旁的售後顧問見他的神色不太對勁,緊忙問道:“斯先生,平板電腦……出現了什麽問題嗎?”
斯樾淡聲道:“沒有。”
在斯樾沒到店之前,售後顧問對電話裏這位不茍言笑的斯先生始終都懷着戰戰兢兢的心情,生怕自己一個不慎就惹人發怒。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斯先生本尊居然出人意料地雅正随和,并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
因此售後顧問的态度便越發恭謹起來:“好的斯先生,如果您還有什麽需要的話,我店将随時為您服務。”
斯樾拂了拂手:“你先去忙吧,我暫時不需要幫忙。”
售後顧問鞠了一躬:“好的,那就不打擾斯先生了。”
直到走遠,售後顧問眼中的驚愕情緒都還沒有完全散去。
如果他剛剛鞠躬的時候沒有看錯的話,斯先生似乎是在看……小說?
長篇的文檔,密密麻麻的小字,狗見了都搖搖頭的無間距排版,這三者加在一起,完全可以稱得上是詭異的存在。
……斯先生那樣高雅淡漠的一個人,怎麽會是做得出在4S店裏看小說這件事的?
斯樾一目十行地看着這篇密密麻麻的文章,心頭的怒火與嘔意互相交織。
【天亮了,擁有這世界上最美麗的臉龐的白洛緩緩睜開了雙眼。
“親愛的寶貝,早上想要吃點什麽?”斯樾面帶笑意地問道。
他是白洛的竹馬,若不是因為那個惡毒醜陋的晏久,他們兩個人估計早就已經喜結連理了。
一想到這裏,斯樾就覺得無比的憤怒。
“等做完了早飯,你是不是又要回到那個家裏,去面對那個你明媒正娶回家的人了?”白洛嘟囔一句,生氣地把自己小腦袋藏了起來。
斯樾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發,聲音低沉:“寶貝,從始至終,我都只想娶你回家。”
白洛“哼”了一聲,從被子縫中露出自己的一雙大眼睛,害羞地看着斯樾,但還是一副不大相信他的樣子:“我才不信,你就是在騙我。”
“相信我,”斯樾捏捏白洛嫩嘟嘟的臉蛋兒,柔聲安慰道,“這輩子,我只會跟洛洛在一起。”
白洛天真單純的目光裏散發着五光十色的笑意:“阿樾不可以騙我哦~”
斯樾笑道:“當然不會騙洛洛,其實我早就發現他在偷偷地轉移我的財産了,但是我現在按兵不動,只等着他原形畢露,到時候就可以抓他個現行了。”
“好哦~好哦~”白洛開心地拍着巴掌,“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當然了寶貝。”斯樾說道。
“阿樾,我這樣子,算不算第三者呀?”白洛委屈地擦擦眼淚。
斯樾溫柔地哄着他道:“怎麽會呢,我們兩個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一直都喜歡你,你怎麽會是第三者呢?更何況,晏久他也不老實,又怎麽好意思來挑我的錯處呢?”
“啊?他跟你結婚了,還要出去找別人?”白洛的大眼睛裏滿是困惑。
斯樾笑了起來:“小笨蛋,難道你不希望他去找別人?希望他來找我?”
白洛的小腦瓜兒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晶瑩的淚珠掉落下來:“不,我不要,我不想讓他依賴你,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可以全心全意地依賴你。”
斯樾再度揉了揉他的小臉兒:“當然了,這天底下,只有洛洛才配得到我的寵愛。”
楚楚可憐的白洛依偎在斯樾的肩頭,輕聲呢喃:“阿樾,你不可以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哦。”
斯樾保證道:“我當然不會忘記和洛洛的約定,這是我們從小就許下的誓言。”
白洛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他仿佛是那雲端的懵懂天使,連掉下來的淚珠都散發着動人的光彩。
“對了,他不光惦記我的財産,還在對他大哥落井下石,”斯樾笑了笑,“可憐晏家人聰明一世,到頭來卻被人以這種方式毀掉。”
白洛的大眼睛眨了眨,認同地點點頭。
“晏久他就是個白眼狼兒,晏家夫婦也夠可憐的了,辛辛苦苦地把身為孤兒的他拉扯大,到頭來卻要害他們。”斯樾笑道。
如果他們所有人都早點死掉就好了。白洛心想。
這樣子,他就可以早點跟阿樾在一起啦。】
斯樾的拳頭緩緩收緊。
他實在被惡心得看不下去了,但為了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他只能咬着後槽牙堅持下去。
由于擔心自己的精神狀态受到影響,斯樾猶豫半天,還是選擇退出文檔緩一會兒,随意地切換着APP的界面。
突然,他看到了那一排小說章節列表中有兩個“怪誕心理學”和“社會心理學”的文檔,目光微頓。
……再結合着久久說的那句“斯姓”。
斯樾幾乎立刻就知道了……誰是平板的主人。
斯家老宅。
斯樾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回到這裏了,時間長到他根本記不得有多久。
院子裏的傭人們看到駛進來的車,最先顯露出來的情緒,是困惑。
仿佛這輛車以及車裏的人,壓根兒就不該出現在這裏一樣。
斯樾自嘲地笑了笑。
這些人被那個女人訓得倒是不錯,見到他就像是見到了土匪一樣滿眼的防備。
主廳裏,斯老爺子正靠在降香黃檀木椅上喝茶,他剛撇了撇茶葉,就見到斯樾頂着一張陰雲密布的臉,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
斯正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自家這臭小子了,好像自從他跟晏家那老幺結婚之後,他們父子二人就沒有再在家裏見過面。
“你小子怎麽知道回來了,不跟我犟了?”斯正傑哼笑一聲。
聽小敏說,斯樾的婚姻狀況非常不好,似乎快跟晏家那老幺離婚了。
每次一想到這裏,斯正傑的心情都會好受不少。
當初結婚的時候山盟海誓的,如今不還是要乖乖回家。
斯樾根本沒空理會斯正傑的冷嘲熱諷,徑自朝二樓走去。
見斯樾無視自己,剛準備以父親的姿态教訓他幾句的斯正傑重重地放下茶杯,站起身來,拄着拐杖跟在他的後面,邊走邊罵:“你個臭小子當真是大逆不道!進了家門連你爹都不認了嗎!有你這麽做兒子的嗎?”
聽到這句話,斯樾才停住腳步,頭也沒回地淡聲諷笑道:“兒子?您不是有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嗎?還用得着認我?”
說完,擡腿邁上了樓梯。
斯正傑氣得連連用拐杖點着地板,恨聲道:“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一個孽障!娶了個怪物不說,還……”
“你說誰是怪物?”斯樾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的話,轉過身來看向斯正傑,神情嚴肅,“請您重說一遍,誰是怪物。”
看着斯樾那雙透着冷冽的眼眸,斯正傑沒來由地生出了幾分懼意。
但為了不讓旁邊的傭人們看自己這個一家之主的笑話,他只能硬着頭皮說道:“你說誰是怪物?!當然是晏家的那個老幺!”
斯樾眯起眼睛:“你再說一次。”
斯正傑怔怔地後退了兩步,随後怒極反笑地說道:“好啊!好啊!你敢這樣對你老子了!”
施郝仁剛從龍姨的房間給她量完血壓出來,擡頭就看見了站在二樓樓梯拐角的稀客,頓時難以置信地吸了口氣。
“小鶴,你來評評理!”斯正傑看到施郝仁,緊忙開口喊他的小名讓他過來,“這逆子居然敢頂撞我這個當爹的了!”
施郝仁剛要說兩句公正話,耳邊卻忽然傳來了一道尖銳的女聲:“斯樾!你要對你的弟弟妹妹做什麽?!”
她就知道,這小畜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一定是回來害達達和小敏的!
斯樾垂在身側的手瞬間攥成了拳。
施郝仁并不在乎這女人的安危,而是怕耽誤了斯樾的正事,于是便迅速攔住從花廳奔過來的女人道:“唐姨,唐姨您別生氣,斯樾他可能只是回來取點東西,并不是……”
唐雅薇根本不想去分辨事實與對錯,她一見到斯樾,骨子裏的恐懼就會暴露無遺,因此她只能用故意僞裝出來的兇悍來威懾斯樾,幻想着能夠讓他知難而退。
此時見施郝仁敢伸手攔自己,她下意識就一巴掌拍了出去,破口大罵道:“滾開!你個沒爹沒娘的懂什麽?!”
唐雅薇的指甲尖銳而鋒利,她這麽用力一打,直接将施郝仁的頸側撓出了兩道血口。
施郝仁下意識擡手捂住了滲血的傷口,低下頭默默消受着唐雅薇的出言不遜。
“唐雅薇。”斯樾的聲線陡然變冷。
他連着下了兩級臺階,卻被施郝仁單手攔住:“這裏有我,你快去解決你的事情。”
施郝仁知道斯樾和斯老爺子的矛盾有多深,所以他也明白,能讓斯樾回到斯家老宅的事情,必然不會是小事。
想必是關于小晏的,耽誤不得。
斯正傑雖然在斯樾面前蠻橫不講理,但在旁人面前卻一向都是慈愛而溫和的。
施郝仁從小便失了父母,算起來也是他斯家養大的,這工夫聽見唐雅薇在情急之下這樣侮辱施郝仁,斯正傑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你胡說什麽呢?!”
唐雅薇心裏明白施郝仁在這個家裏有多受寵,甚至不亞于她的兒子斯達。
因此她自知說錯了話,也顧不上去管上樓的斯樾,急忙伸手去查看施郝仁頸側的傷口,連聲道歉:“對不起啊小鶴,唐姨不小心……快過來用紙擦擦血……”
說完,又順手從餐桌上抽了兩張餐巾紙,朝施郝仁的頸側按去。
施郝仁疼得輕嘶一聲,抿着嘴唇避開了唐雅薇的觸碰:“……沒事兒的唐姨。”
他嘴上這樣說着,心裏卻是想着要幫斯樾多拖些時間,于是咬了下嘴唇,像是難為情地說道:“只不過……可能要麻煩唐姨幫我拿一下醫藥箱了。”
唐雅薇不甘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樓上,卻被斯正傑催促了一聲,只能悻悻地朝施郝仁的工作間走去。
斯樾上了樓,站定在斯敏的房間門口,擡手敲了敲門:“開門。”
不管怎樣,斯敏都是個女孩子,他自然是不會做出唐雅薇擔心的事情的。
屋裏并沒有人應聲,反倒是隔壁的儲物間發出了點微不可查的窸窣聲。
斯樾直接推開了儲物間的門。
果然,斯敏正在儲物間裏翻箱倒櫃,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見到斯樾突然進了屋,她不由有些驚訝:“大哥?”
大哥已經很久都沒有回到斯家了,今天怎麽剛一到家就會來找自己?
難道他……離婚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斯敏臉上的緊張感頓時消失了大半:“大哥,您回來了。”
斯樾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将平板解鎖,點開那篇令人不忍直視的文檔,橫在她眼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