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忏惡[第五人格]

第11章 命運

命運

諾頓幾乎以為自己得了臆症。

“你不在這裏。”

仿佛無數人的面容都模糊地呈現在他面前，共同呼喚着他。

他問，愚，你能聽見嗎？

愚人金罕見地沉默了。諾頓只能去讀他的眼神。讀出什麽呢？

——他想起那天的煙花，想起湖邊的霧。

餘燼離開了，諾頓當然沒有打算真的以為靠他就能憑空送自己過關。最好的辦法就是按照一直理性的思維——任何的契機，都是獲取信息和任務進度的途徑罷了。

只要這麽想，一切都會顯得更簡單。

他翻開資料，又飛快地翻了幾頁，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上面的調查對象一欄，分別寫着“黛米·波本”“小黃卷毛”到“路人，以及伊索，伊萊和奈布他們。更蹊跷的一點是，即使是檔案上，寫的也是他們互相承認的稱呼而不是真實姓名。

他翻了翻，沒有找到自己的那一張。

然後他看到末尾的一排淡灰色的小字。

調查人簽字：諾頓·坎貝爾。

“……”

他一張一張的翻閱過去。還好因為他一直希望在書本上找到改變的契機，他的閱讀能力培養的不算差。

【調查對象：伊萊·克拉克

死法：失血過多

順序：第一代犧牲者

記錄：伊萊表示自願成為第一代犧牲者。

你表示擔憂，你認為也許有可能，在他死亡之前，精神會先崩潰。

但是他很頑強。

他笑着向你說，這是我熟悉的，總會有一點優勢吧。

很遺憾。這些并不夠。

你說，這太可惜了。

“如果你習慣于幫助他人，你也會早早習慣于無能為力。”

你銘記了他的話。你不知道這句話對你的影響到底是什麽。

但是也許是作為第一代實驗者的意外能力——意外代價，他将保存部分記憶。

你知道，這證明他又要承擔過度的苦痛了。

你看見他對自己說——

很抱歉，只要你承受所有的痛苦，其他人都會好了。

于是你也對自己說，早些想起來吧。只要你承受所有的痛苦，其他人都會好了。

你第一次見到這麽明媚的東西。】

【調查對象：奈布·薩貝達

死法：失血過多

順序：第二代犧牲者

記錄：死亡對他來說沒有什麽新鮮的。很值得欣慰的一點。

他嘗試阻止伊萊做最初的試驗者，但伊萊一向很堅定。

他說，除了死亡，我們還有別的辦法。

但你們都讀懂了伊萊眼中相似的，平靜的絕望。

強大的預言帶來的是什麽？

冷漠？善良？

局限？無所不能？

只有一點是必然的。痛苦。

最執着于尋找生存辦法的奈布，在伊萊成為先驅者之後，意識到伊萊仍然需要穩固最終成果之後，成為第二代犧牲者。

他一直是很好的隊友。

你明白的。

他們最相似的一點，就是總以為一切都是應當自己承擔的，一切無法完成的都是自己的錯誤。

當奈布平靜地看向死亡的同伴時，你知道這不是第一次。

鮮花沒有長出自己的刺，它的刺在心髒裏。荊棘纏繞它。】

【調查對象：伊索·卡爾

死法：獻祭而死

順序：第三代犧牲者

記錄：再适合不過了。

他的情感與理智都太過真摯。

只要瘋到了一定程度，你就可以成為最清醒的那一個。

但是你突然湧上一種感覺。

你問他，冷嗎？

他搖了搖頭。

也許起碼比墓園更溫暖一些吧。你想。

他誠摯地、瘋魔地、冷靜地，入殓了許多人，如今也選擇了自己的歸宿。

他躺在了自己的棺材裏，黃玫瑰一直陪伴他。這正是春天。】

【調查對象：黛米·波本

死法：吸收灰霧

順序：第四代犧牲者

記錄：

你鼓勵她，會好的。

不過你很快明白，從底色來說，她比你樂觀多了。

她不以別人的罪孽而活。她掌控自己的生存與死亡。

“用自己的雙手打開門”。

你看着她的笑容。你想，這明明比多夫林更讓人看見勇氣。

她應當被命運眷顧。無數次。

你知道她的努力配得上任何的幸運。

這種虛弱的感覺，你想起來，她應該經歷過很多次。

見證過這幾次死亡，你的悲哀化作最後一點樂觀。

我們正親手打開自己的大門。】

【調查對象：小黃卷毛

死法：吸收灰霧

順序：第五代犧牲者

記錄：你能感受到，他是最怕死的那一個。

很奇怪。你想。

最莽撞的，最熱烈的，不是他嗎？

他告訴你，可是如果所有人都沉默在那裏，就會像他的故鄉一樣徹底沉溺在死水中。

他說，他不在乎沒有自己的名字。因為他只要站在這裏，他就能感受到自己。

他說，祝福我們，祝福我們成功。我們總是這麽努力。

這裏多麽美好啊。這裏多麽腐爛啊。】

【調查對象：路人

死法：承載

順序：第六代犧牲者

調查：

最後一個了。

他是你了解的最少的一個。

你問他，你跟他們不一樣，你真的要為這麽一個路過的世界獻出生命嗎？

路人露出他的那種鎮定自若的笑，他說，我是路人，一生都在路上。所以這裏也是我的家。

只要我在這，我們就一定會成功。

你說，那為什麽不能是我？

如果我死了，你的經驗更豐富，你能更好的安排一切。

他說——

諾頓·坎貝爾，你不是幸存者，而是唯一的犧牲者。

灰霧選中了你，只有你能保證最後的理智。

你是幸運的，你是不幸的。

你是唯一一位一定能活下來的，代價是永久的時光。

時間是人類不會腐朽的枷鎖。

你明白了。

你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

你第一次這麽悲哀地、掙紮地——熱烈地——大笑。

他一點點的碎裂。很像星星。

這次你燃燒在火裏，你仍然成為唯一一個活下來的。

不同的是，你們從始至終都抱有對互相的祝福。

這是不一樣的火光。你知道燃燒的感覺很疼，但你不讨厭火。你讨厭沒有光的地方。

無限拉長的時間長河像是永恒的黑暗，但你看見了火。】

你想，對于這份記錄——血的記錄，你要命名為什麽呢？

你寫下……

“我”。

千萬個他們的“我”。千萬個“我”。

你是礦工，你是勘探員，你是愚人金。

你始終一無所有，你始終僅有自己陪伴着自己。你始終應有盡有。

調查人：諾頓·坎貝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