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罪與罰
罪與罰
『人類最天然的念頭,天真的出現的,來自他本性最深處的,就是自己的無辜。』
“這事不如讓他們自己解決。”黃色卷毛的人首先坐不住了,“大家不如都介紹下自己的身份呢,反正就一個人,還是好解決的。”
——法官。諾頓順便記下了他的身份。這三個身份裏,最坐不住的,大概就是法官。
但這樣很荒謬。
如果不是?他本來就處于信息弱勢的狀态,沒辦法苛求完美。
随機就有人反駁“小黃卷毛,咱不能這麽來事兒啊。這哪有忏悔者敢冒頭?”
忏悔者。
吵鬧聲此起彼伏,諾頓沒有說話。他很快摸索到傭人們準備的美食,它們正被随意地擺放在那裏。
沒有家人的地方,哪裏都很陌生。所以他并沒有不習慣環境的危險。他只是覺得真的很想吃東西。
愚人金安靜地欣賞着他。那種看起來無害的、平靜的,實際上卻鋪墊着漠視底色的神情。
——多可愛啊。
仿佛他真的曾處于什麽安寧的環境一般。
有人接腔:“不如找幾個人慢慢推斷他的身份,很容易找到起碼一個忏悔者。”
“少爺啊!是您!”反駁小黃卷毛的人精神一振,螞蟻群爬向糖水似的迅速轉身,諾頓認出是一位霸淩過自己的工友,
“少爺,您的名聲可響了。我當初見過您一面,嘿嘿,您照顧了一下我,現在我也想盡一份力。”
他是一位有些小聰明和運氣的不幸者。他曾以為沾上了一位少爺的光,實際上不過是那位小少爺争奪權利的免費祭品。
後來他很快就死了,但他自己還不知道為什麽。
“哦?那還真是感謝。你說。”
“我認識一位罪大惡極的礦工,很多礦友都厭惡他。他現在就在這裏,殺了他,也是一件正義事兒。”老礦工的扭曲笑臉像長條的動物爬行着折疊在一起,
“而且他啊,很不會來事,也絕對不找別人幫自己一把,被人打碎了牙夜就知道往肚子裏咽。所以你們也不用擔心他掀起什麽風浪……”
諾頓早有預料地啃了口抓在手裏的蛋糕。
……麻煩。
『你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如果他們不把你逼到死地,你曾是腐爛屍體上唯一的白鳥。』愚人金難得嚴肅起來,眼中閃爍着異樣的神情。
『沒辦法,他們是多麽正義啊。』他微笑着感嘆一句。
諾頓停頓下來。他擦了擦手——找不到工具很麻煩,但他也不喜歡一直沾着黏膩奶油的感覺。更不喜歡看見它們沾上灰塵的樣子。
“我也不為難你。不如你主動起個頭,說說你的身份呗,看看你的運氣好不好,保的大家都開心。”
諾頓俯下身子咳嗽,周圍人都凝視着他,仿佛突然成為敵意的中心。長久的沉默與猜疑,盡管他在痛苦着。
“我是……我是法官啊。”諾頓平靜而艱難地說。
“那不如勞煩你告訴我們,法官牌的內容是什麽?”少爺挑了挑眉,自如的說道。
法官?
“那後面人想扮演法官就簡單太多了。”諾頓難受的閉上眼睛,“但我知道誰是忏悔者。”
“他就是心虛!”老礦工慌亂起來,“誰都沒特權,他這不是诓那些新玩家呢嗎?才開局誰知道誰是忏悔者啊?”
“那位黃色卷毛的是一位法官。這位少爺……咳咳……是一位無辜者。”
小少爺明顯感興趣起來,諾頓知道自己賭對了。
一直以來,被稱作少爺的他根本不擔心時間被拖延,反而更像是——挑選合适的拉攏夥伴,和一次性的消耗品。
自認為無辜的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旁觀苦難者的不幸。
“你倆快說啊,對不對?”人群裏有焦急的聲音傳來。
“這麽早暴露我的身份 ,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少爺笑道,“你呢?他說的對嗎?”
“真可怕……”黃卷毛愣了愣。
“真可怕。”少爺笑着重複了一遍。
“還有老礦工……他是忏悔者。”諾頓猶豫了一下,隐去了對方的名字。
“你……怎麽能……?”老礦工脫口而出,回過神之後飛快的補充,“你怎麽能随便誣陷別人?”
議論的聲音吵鬧起來諾頓覺得更加難受了,習慣性的蜷縮起來。
諾頓觀察到愚人金也會這樣。但他似乎可以選擇屏蔽自己的聲音不讓諾頓聽到。但只要看見那熟悉的顫抖……
他明白了許多。
他知道最簡單的邏輯,抵不過毒蛇般的人心。
“哎,有沒有醫生?”一位女人擔着一桶什麽東西,“小夥子都病成這樣了,你們誰能幫下他?”
“說不定真會自己死在這裏……”老礦工眯了眯眼睛。
于是一些原本欲動的身影也收斂起來了。
“……唉。我是名調酒師,叫黛米·波本,我的酒可以緩解一些你……”調酒師說一半又靜默了。
諾頓知道這是實際意義上的緩解。在這片迷霧裏,人們的特性似乎得到了一些延伸的加強。
但他知道她欲言又止的是什麽。這種不明的東西,他現在在危險的處境,真的能接受嗎。
可是他感覺快死了。
“你是無辜者。”諾頓斷言。
調酒師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對,對的,我是。”
他知道最壞的結果,她也可能是法官。如果是,她就可以立刻反駁,這樣他就看起來必死無疑。
但如果真這麽做,諾頓會改口她才是忏悔者,剛剛莫名說一下是為了詐她出來,所以急着害死自己。
諾頓接下了酒,緩解了很多。
他突然悲哀得想笑起來。
在她想拯救他的時候,他在思考怎樣害死她。
太遲了。
“……”他絕望地,安靜地蜷縮起來。
“我的能力有限 。”諾頓閉着眼睛說,“如果答案不對,最後我也會被猜疑致死,不是嗎?相信我吧。”
『如果我能給予你一個夢境,我會給予你信任。』
“是的……您有一個隐藏的願望。”入殓師打扮的人站出來,有耐心地微笑的對着老礦工說,“我可以幫您建一個幸福安寧的歸宿。”
他對客戶一向很耐心。
“不是……不是的……我不想死……”老礦工的臉因為虛僞和恐懼拉扯出似哭似笑的樣子。
“不,您只是表意識還沒有意識到。我的判斷不會出錯。”入殓師很明顯不太喜歡被目光包圍的感覺,目光和占位都試圖遠離人群,但仍語氣溫和地勸導,
“待在人間這個地獄,你要面對死不瞑目的家人,危險的工作,陽奉陰違的夥伴 ,但是我會給你一個美滿的夢境。”
“在這裏,死之後你也得不到安寧。我想你有所耳聞。你會充滿不得安息而求生不得的痛苦。選擇我吧,這是很好的一個機會。”
“不用擔心,我相信您聽說過我,伊索·卡爾,我保證給您一個舒适而體面的‘回家’。”
老礦工似乎真的受到了感染,迷迷糊糊地點頭走向伊索。
伊索熟練的注射藥物讓他陷入昏迷,沒有看向任何人:“我帶去處理一下,先生,您可以跟我一起嗎?我需要一點幫助。”
“我是老玩家,我們都認識他。”一群結伴的團體有眼力見的派人讨好說,“伊索·卡爾很出名,很可信,我們都能證明。”
諾頓被趕了過去。
書房裏,伊索關上門。仆人笑着和伊索打了個招呼。
“我的能力具有一定限制。”伊索沉吟着,“現在的限制是,我不能殺人。很幸運,這次不是嚴重的限制。”
伊索拿出針管,“很簡單,只要注射下去——沒有其他玩家會知道。仆人們也會遵循規則保密。”
『你記得那個夢嗎?』
“……”諾頓輕微顫抖地接過針筒。
——然後很快注射下去。
他顧慮伊索會因此要挾自己,但意識到他根本沒理由這麽做。
他是在幫自己。
伊索招手讓下人們離開,安靜地處理屍體,然後也微笑一下示意他離開。他似乎很希望離開這種環境。
獨自一人的伊索放松下來,看着自己的作品:“戒斷療法……也許有了一點作用。感謝您的配合。既然一直需要,我盡量減少其他因素對此的影響……盡管還是很讨厭。”
“嗯,現在好很多了。”他擦了擦手中的汗,平複湧上的不适。
藥水減弱了他都社交恐懼症,但軀體表現還是難以完全避免。
諾頓回到充滿目光的房間。
“酒精的作用減弱了他剝奪一個生命後的不适,但軀體表現還是難以完全避免。”
『我在這裏。』愚人金刻意擋住他的視野,『很快就好了。』
他再次被惡的模糊扼住了咽喉,在一種奇怪的理性和道德中進退兩難。
他想,如果像入殓師這樣,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做什麽,而擁有這種真摯的熱心與純粹的惡,是否就不會痛苦了?
可命運之輪的轉盤早已審判了他,未來的死神平靜地注視過去的愚人。
“但是,如果這種人,為了實現他的思想,被迫去跨過一具屍體,或由血泊中走過,我确以為他在良心上,允許自己涉過血泊。”
先生們,這就是我所犯的罪。